千禧年来日本ACG次文化新词对汉语词汇系统的补充与影响

杨丹

摘 要：语言作为一种表达观念的符号系统，其演变背后是一个时代社会条件的变迁。以日本ACG次文化为土壤孕育出的众多汉语新词反映着新媒体时代人们认知心理与概念范畴的转变，ACG汉语新词的大量涌现为汉语词汇系统注入了新鲜血液，但同时也是对汉字纯洁性与中国传统语义表达的强烈冲击。本文旨在分析日本ACG次文化对汉语新词进行补充的几种基本形式，试阐述ACG次文化对汉语词汇系统产生的影响。

关键词：ACG次文化；汉语新词；造词法

所谓ACG是英文Animation、Comic、Game的缩写，这一概念涵盖了包括动画、漫画以及游戏在内的一系列发源自日本的虚拟文化。进入二十一世纪后，随着互联网媒体在世界范围内的普及与迅猛发展，以网络为载体，以ACG次文化为代表的日本典型流行文化逐渐在我国形成了一股汹涌暗流。如果把上世纪清末以“民主”“科学”等为代表的日语词的引入看做第一次语言冲击，把上世纪八十年代“料理”“新干线”等词语的引入看做第二次语言冲击，那么当今蓬勃发展的ACG次文化无疑将给我国汉语词汇系统带来再一次全新的激荡。

一、日本ACG次文化对汉语新词的补充形式

（一）对音译单纯词的补充

中国的ACG爱好者在进行交流时，受日本ACG次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往往会不自觉地带入部分较为常见的日语词。为在汉语语境下进行便捷式交际，这些日语词会以完全音译的方式转化为汉语词语，成为中国ACG次文化圈约定俗成的语言格式，并以网络为媒介，越来越多地被非ACG文化圈的人所接受和使用。以下列词语为例：

他大姨妈：源自日语ただいま（tadaima），意为“我回来了”。

果咩：源自日语ごめん（gomen），是一种非正式的表示歉意的形式。

撒鼻息：源自日语寂し（sabishi），意为孤单寂寞。

赛高：源自日语平假名さいこう（saikou），意为形容某事或某物太棒了。

阿姨洗铁路：源自日语爱してる（aishiteru），意为我爱你。

这类音译词在选择汉字时，通常优先考虑汉字组合的趣味性，然其本意无法从字面推出。它们最为突出的特点在于在其本民族的语言系统中，这些词语或许由多个语素构成，有的甚至已形成短语，然而在经过音译进入汉语词汇系统后，其无一例外都将被视为双音节或多音节单纯词。

（二）汉语旧词的新义补充

便当：原意为盒饭，在ACG次文化圈引申出作品角色死亡的新义，词性由名词转变为动词。

宅：汉语原意为住宅，日语中用以形容热爱动漫、游戏的人群，传入中国后引申为形容不爱出门的人群，亦可作为形容词使用。

搬运工：汉语原意为从事搬运工作的人，在中国ACG次文化圈中引申出将外国网站视频转载到国内视频网站的技术人员。

安利：原为某品牌名称，在ACG次文化圈引申出向他人推荐自己喜欢的作品或人物之义，词性由名词转变为动词。

周边：原意为身旁的事物，在中国ACG次文化圈以此来定义动漫作品的相关产品。

绅士：原意指教养良好的男子，在ACG界成为变态狂的代名词，词的色彩义发生了强烈反转。

基于动漫、游戏文化的流行属性，在ACG作品中常常会出现各式各样值得讨论的梗，这类汉语词的词义新添便得益于中国ACG爱好者对这些层出不穷的梗的定义。在ACG次文化圈，词语新义的补充通常有以下两种形式：其一为对词的基础义的引申，如宅、安利、周边等；其二为根据某部ACG作品的具体内容创造新义，如绅士、便当、哲学等，这类新义通常与词的已有义项毫无关联，可以将其视为同音词。

（三）词缀的补充

词缀的补充是日本ACG次文化对汉语词汇造成冲击的主要部分，这些或源自日语，或由中国ACG爱好者自行创造的词缀极大地丰富了汉语的表达形式，以下列词缀为例：

桑：源自日语さん（san），用在他人姓名后表示尊称。

酱：源自日语ちゃん（chan），用在他人姓名后表示关系亲密，因其可爱的发音而被中国ACG圈所广泛使用。

控：源于日语片假名コン，在ACG次文化语境中用以表示对某一对象超乎寻常的喜爱。

党：源自“朋党之争”的典故，在中国ACG次文化圈用以指称拥有相同特点或相同爱好取向的人群。

厨：ACG次文化圈对某一角色或作品抱有病态喜爱的人群称谓，多为贬义，有时也做自嘲。

（四）派生詞的补充

大批日式词缀、类词缀的引入给中国ACG次文化圈新词的诞生提供了肥沃土壤，这类由词根与词缀构成的派生词形式多样，内容丰富，以下为试举例：

控：萝莉控 大叔控 正太控 甜食控 猫控

党：原作党 游戏党 小说党 考据党 高三党

番：新番 旧番 里番 表番

组：字幕组 汉化组 山风组

系：草食系 肉食系 治愈系 暗黑系

痛：痛车 痛PSP 痛电脑 痛自行车

赏：大赏

娘：lo娘 看板娘

见：唱见 舞见

总体上讲，这类由词根与词缀、类词缀构成的派生词，大多为名词或区别词。然而也不乏例外，如由前缀与词根构成的“痛车”一词，既可将其看做名词性的，同时也可作为动词使用。

（五）复合词的补充

复合词在ACG新词中主要的存在形式有偏正式、述宾式与主谓式，具体词语例子如下：

偏正式复合词：轻小说 颜艺 暗黑料理 弹幕 声优

述宾式复合词：作死 卖萌 卖队友 毁三观 谈人生 脱团 掉节操

主谓式复合词：腹黑 面瘫 脑补

二、从修辞学造词法角度看ACG次文化圈新词的产生endprint

在ACG次文化圈的新词构成中，存在一大突出特点，即在构造新词时越来越多地使用到比喻、借代以及仿拟等修辞格。运用修辞学造词法对ACG新词进行分析，可以更为直观地了解到其构词形式。

（一）比喻造词法

比喻作为一种使用频率最高的辞格，在ACG次文化圈的新词构成中，无疑为造词法中的首选。以以下词语为例：

洗白：指原本令观众痛恨的反面人物形象突然反转，在下一段剧情中成为值得敬佩的英雄，就像脏衣服被洗干净了一样。

脑洞：形容人想象力丰富，就像脑袋破了个洞，只能用超乎寻常的想象来填补。

生肉：指未经过字幕组翻译就由外国网站转载到国内网站的视频，就像未经加工的生猪肉一样。

（二）借代造词法

借代造词也是ACG次文化圈新词构成的一种常见手段，具体例子如下：

黑长直：指拥有黑色长直发的女性角色，以其头发的特点而借称。

红领巾：指网络中为他人提供资源或指点迷津的人，以我国少先队员做好事不留名的传统作借代。

玛丽苏：指网络文学中为满足作者自恋心态而进行的文学创作，以国外某同人作品中主角名字为借代。

中二病：指抱有自命不凡的想法，为吸引注意而做出特殊行为的人群，因这种行为多发生在处于青春期的初二学生身上，故以此为借代。

（三）仿拟造词法

仿拟是修辞学中一种重要的修辞方法，它通过仿照已有的为人们熟知的语言材料，创造新的语句，从而达到诙谐巧妙的表达效果。仿拟造词具有较强的便捷性与能产性，在ACG次文化圈的新词构成中作用也较为突出。以以下新词为例：

由“生肉”仿拟出“熟肉”、由“草食系”仿拟出“肉食系”、由“天然呆”仿拟出“天然黑”、由“傲娇”仿拟出“病娇”、由“二次元”仿拟出“三次元”、由“治愈系”仿拟出“致郁系” 等。从上述例子可以看出，ACG次文化圈的仿拟造词基本以名词性为主，且多具有同原词语义相对的特点，即在现存词语的基础上作逆向类推。

（四）简称造词法

通过节缩短语或语句，能够使语言表达更加精炼简洁，合乎语言运用的效率原则。因而在ACG次文化圈中，对简称造词法的运用也较为常见：

现充：现实生活很充实的人生赢家

精分：精神分裂

颜表立：颜色代表立场，多用于弹幕网站

请允悲：请允许我做一个悲伤的表情

语死早：语文老师死得早，用于调侃人表达不清

五大流氓：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

萌新：萌萌的新人

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ACG次文化圈的简称造词通常使用提取相关语素的手段，但也不乏利用标数统括。

三、ACG次文化新词对汉语词汇系统的影响

日本ACG词语对汉语词汇系统的渗透本质上是汉字文化圈基于日本流行文化的一种交流，然而相较于汉语对日语词汇的前两次以纸媒为主要传播工具、以政治、经济、日常事物等普通名词为主要吸收对象，以高阶知识分子为传播主力的吸收形式，此次日本ACG次文化对汉语词汇系统的渗透充分利用了网络媒体的优势，完成了传播渠道由线下向线上的转移，从这些新兴词汇的具体范畴及意义上看，则具有所指概念广、语言选择新的特点，产生这一现象的原因在于日本ACG次文化的主要接受及传播者普遍为80后与90后群体，这一群人成长于中国网络信息技术迅猛发展的时代，对新事物的接受度与再创造热情较高，日本ACG次文化的输入正好满足了他们对传统语义形式进行新奇表达的需求。由于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人们对语言的使用始终是处在求新求变中的。以ACG为代表的虚拟文化的涌现，加强了汉字文化圈的语言与文化交流，使得大量新词的产生成为可能。对外来ACG词汇进行吸收，能够极大地增强汉语的构词能力，在扩充汉语词汇系统的基础上丰富汉语的表达形式。此外，作为一种流行文化，ACG次文化圈对新词的构成始终秉持简洁性原则，这使得一些在汉语中较为冗长且复杂的概念获得了简明扼要的表达形式，极大地满足了当代社会的快节奏生活。

然而，大量ACG词语的产生亦有可能对汉语词汇系统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首先，汉字作为一种表意文字，在对外来词进行音译时，就变成了一种单纯的表音符号，这将不可避免地破坏到汉字形、音、义的统一。此外，ACG词汇通常具有较强的娱乐性，部分词语在汉字的搭配组合上与规范不符，如此難免会对汉语言的纯洁性造成影响。

从本质上来讲，日本ACG次文化在我国的传播，是汉字文化圈以网络为媒介进行的一次全新的文化交流。大量外来ACG新词的引入与本土化发展，一定程度上丰富了我国的汉字词汇系统，提高了汉语的表达能力，为我国当代社会生活的语言交际提供了更加多样化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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