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近代早期欧洲猎巫运动的起因

钟丽

近代早期一般而言是指14世纪至18世纪，是欧洲从传统的中世纪社会向近代社会过渡的时期。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等一系列重大的历史事件就发生在此时期。猎巫运动正是在这些象征着人类冲破中世纪的樊笼，逐渐迎来理性和科学时代的过程中发生在欧洲历史上长达三个世纪的重大事件，这场席卷欧洲300多年的猎巫浪潮，导致了数以万计的人被当成巫师而受到审判，并被处死。巫术是人们认识世界乃至试图把握世界的一种特定方式，在古今中外皆广泛存在，欧洲亦不例外，近代早期的猎巫运动与欧洲历史上源远流长的巫术文化是密不可分的。对巫师的审判自中世纪就已经存在了，而猎巫运动的发端是教会对巫术和异端的迫害，而且它一旦发生之后很快就拥有了自身持续发展的机制。但是，猎巫运动能够发展成为如此大规模的事件，背后还隐藏了其他的一些重要原因。

一、巫师成为近代早期欧洲宗教冲突和信仰危机的替罪羊

猎巫运动发端于教会对巫术和异端的迫害。巫术实际上是一种古老的宗教，是一种前基督教的农业崇拜，人们信仰宗教，但是人们在无力控制变化，避免灾难和预知自然时也祈求巫术。而且基督教面前并非人人平等，基督教天命观对不幸的解释常常构成对受害者自尊心的威胁，对穷人更是如此。在这种宗教中，穷人生活的无保障和被剥夺充其量被解释为上帝对其信任的考验，更糟糕的则被解释为上帝对其的不信任。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宁可寻求更古老的有可视性的解释——巫术。而且近代早期欧洲的宗教情势非常混乱，基督教四分五裂，异端林立，新教改革派开始正式与天主教决裂。新旧教派之间的互相攻击时常发生，而斗争最好的武器就是巫术。神学家们认为巫术是一种反宗教的行为，于是就产生了巫术与魔鬼崇拜相联系的巫魔血盟论。教会需要用魔鬼的存在来吓唬信徒，使其保持对上帝的信仰。上帝非常需要魔鬼，因为它可以把一切蠢事统统记在魔鬼的账上。上帝没有魔鬼是不行的，敬畏上帝常常不外乎是对魔鬼的恐惧，这个传统在近代以前就已经存在了。民族國家还未大规模兴起之时，掌握权力的是教会，当瘟疫横行、经济凋敝时，教会就把时代的一切弊端都算在撒旦头上，上帝是善的源泉，撒旦是恶的祸根，两者为争夺世界而战斗。这种观念形成后，深植于社会相当长的时间。总之，教会既不能没有上帝也不能没有魔鬼。如果没有魔鬼，人们就不需要从魔鬼手中拯救他们的教会和教士，宗教信仰就会沦陷危机。既然魔鬼必须存在，那么魔鬼的仆从，巫师和巫婆们被追究成为猎巫的对象而遭受审判也是理所当然的。同时，猎巫运动转移了基督教所面临的危机，使得人们把灾难的源头指向魔鬼而非上帝。因此，宗教势力必然会加大马力参与到猎巫运动和巫案审判的过程中，以逃避宗教之间的冲突所带来的杀伤力。

二、近代早期欧洲世俗政治力量的大力推动

从政治上来看，近代早期欧洲正是民族国家方兴艾未之时，对于统治阶级来说，基督教已经是一种政治意识形态，每个公民必须得到正确的解释，而少数人拒绝洗礼，统治者就认为这些人一定私下与魔鬼订立了合约，那么就一定会密谋反对上帝、教会、国家和人民。于是，清除了巫师就是清除了邪恶，当整个国家的机器都为清除巫师而启动时，猎巫运动的高潮就来临了。与此同时，巫术作为一种行之有效的迫害异己的方法也自然不会被统治者轻易放过，所以猎巫运动就更是开展得如火如荼，巫案审判伴随着整个猎巫过程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猎巫过程中宗教法庭和世俗法庭的联手以及巫案审判过程中毫不留情的司法审判，最终都能使被告发的巫师成功的就范于审判之下。

三、近代早期欧洲经济状况为猎巫运动的发生提供了可能

“巫术迫害具有经济方面的基础：指控大量的居民从事巫术活动是地方官员谋取财产的简便易行的方法。”“在法国圣殿骑士团是最富裕、最强大甚至是最正统的基督教骑士团。贪得无厌的法国国王由于急欲夺取他们的财产，便指控他们从事最卑贱、最野蛮的偶像崇拜。”加之进入近代以来，欧洲经济发展日益加快，导致财富分配不均也日趋严重，再有重商主义的萌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向纯粹的金钱关系转变。1601年伊丽莎白济贫法出台以后，济贫体系正在制度化，传统乡邻之间的周济和互相帮助的义务正在丧失，民间的睦邻文化日益淡薄。在民间很多巫术迫害的背后都隐藏着财产纠纷、土地争执等私人恩怨。许多家庭富裕的人不愿意再给穷人施舍，而为了使自己减轻负罪感，也通常把对方说成是邪恶的巫师。因此，乡邻之间平和的缓冲机制已经失效，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和摩擦也越来越多，而这种矛盾一旦遇上合适的条件必定会燃起熊熊大火。

四、近代早期欧洲印刷术的发展推动了猎巫运动的发生与传播

猎巫运动发生与当时欧洲印刷术的发展有关，这使得对巫师教派的想象以及巫师破坏力的宣传得以广泛传播，大量描写巫师和魔鬼的文学与绘画的作品也在各个阶层相继广为流传。1452年古登堡发明的活字印刷术推进了文明的进程，但也同时被反动势力所利用，《女巫之锤》迅速传遍欧洲，就是拜印刷术所赐。因此，当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它的存在并且认为它是邪恶的，人们就越支持猎巫的行为，这也推动了猎巫的广泛、大规模的发展。

五、近代早期欧洲内忧外患为猎巫运动的发生提供了社会环境

近代早期的欧洲处于转型期，正值多事之秋，政治纷乱和宗教冲突不说，各种疾病、瘟疫、灾荒也时常发生，饥荒的威胁让人惴惴不然，瘟疫的打击令人惊恐万状，再加上近代早期欧洲战争连绵不断，大规模的战争就有法国宗教战争、荷西战争、三十年战争、英荷战争等等，使得欧洲内忧外忧紧迫。战争的破坏以及造成的人口损失和军队传播的疾病，使本来就已经非常激烈的社会矛盾更加严重化，而且退伍军人加入到流浪者的队伍中，更是使欧洲各阶层的关系紧张化。整个社会处于无限的焦虑、绝望、猜疑、敌视和黑暗之中，因而面对种种社会危机，人们迫切想找出造成当时这种社会状况的原因，寻找替罪羊也就成为了聊以慰藉人们的挫折感和不安全感的最佳途径。当有人出于个人恩怨或其他因素而指控某人为巫师时，心怀各种目的或头脑中有种种自己遭遇巫师迫害幻想的人一哄而起后，就展开了纷纷指控形形色色的人为巫师的活动，处于社会底层的巫师成为积怨已久的人们的泄怨对象，巫师成为最好的替罪羊的过程中，猎巫运动也就如洪水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以上这些原因的作用之下，欧洲大地上掀起了一场迫害巫师的浪潮，并且延续了300多年之久，猎巫运动也从法国蔓延到德国，并以德国为核心辐射到瑞士、丹麦、波兰、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大不列颠等几乎遍及整个欧洲。大约有10—20万巫师受到审判，其中有5—10万的巫师被处死，并且女巫占被迫害的75%—80%，有的地区甚至是达到了90%以上，如汝拉山地区95%，纳幕尔地区92%，英格兰地区92%。猎巫运动和巫案审判一起成为了让人们耸人听闻，促人警醒的事件，猎巫的现象也成为一时风气，成为了不可捉摸的流动的，令人焦虑的东西，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焚烧巫师的熊熊大火已然熄灭，女巫已成为欧洲文化中一个特定的人文形象留存了下来，但是当我们回顾历史翻开这血迹斑斑的史册，我们也无不感叹，在那所谓人类迈出中世纪的黑暗，趋于理性的时代，却仍然发生如此惨烈的人类相互猎杀的行为，依然还是令人汗颜，令人深醒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