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勋、斯卡拉歌剧院和《西蒙·波卡涅拉》

房慧

2016年9月3日晚，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上演的威尔第歌剧《西蒙·波卡涅拉》，是一部不那么“热门”的作品。该剧以历史上真实存在的14世纪热那亚总督西蒙·波卡涅拉为原型，讲述了他与女儿阿梅莉娅失散多年后曲折重逢的故事。全剧以一种深沉而又直达人心的方式，在表现父女情深的同时，还以颇具历史感的叙事，展现了14世纪热那亚贵族与平民由纷争走向和解，以及西蒙·波卡涅拉胸怀大爱、慷慨为人、励精图治，为热那亚带来和平与繁盛的故事。《西蒙·波卡涅拉》是威尔第43岁时完成的第20部歌剧。该剧改编自西班牙剧作家古第烈斯（A.G.Gutierrez）于1843年发表的同名戏剧，剧本由皮亚威（EM.Piave）执笔。

2015年8月，由于指挥大师郑明勋、歌唱家多明戈等人的推广，这部剧首次在亚洲上演，由国家大剧院制作。此次在东艺的演出，是该剧在亚洲的第二次演出。之所以上演不多，是因为它没有像《茶花女》《阿依达》那样拥有众多朗朗上口的旋律，更因为如此，它还是一部首演失败的作品——受威尼斯凤凰剧院的委托，威尔第从1856年秋天开始创作到次年的3月12日在该剧院首演，然而首演当天，观众对于歌剧中冗长的宣叙调、晦涩的音乐大失所望，歌剧首演以失败告终。

如今呈现在舞台上的《西蒙·波卡涅拉》，是首演25年后，威尔第重新修订的版本。他邀请脚本作家博依托（Arrigo Boito，后来还合作过《奥赛罗》《法尔斯塔夫》）共同修订了剧本、诗句、音乐等部分，同时将自己这25年来的人生阅历，特别是他对于人性的充分阐释，对于统一、爱与和平的人生理念，深深融入到这部作品中。最终于1881年在意大利米兰斯卡拉歌剧院首演，获得巨大成功。

没错，意大利斯卡拉歌剧院，正是此次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为我们带来这部《西蒙·波卡涅拉》、有着“歌剧麦加城”之称的世界顶尖歌剧院。此次，由斯卡拉歌剧院乐团、合唱团、独唱艺术家组成的强劲阵容，甚至吸引了全国范围内的众多乐迷朋友打“飞的”到上海观剧，证明了斯卡拉这块金字招牌的魅力。以往的歌剧院巡演，往往是带一些精英团员，再与当地的歌剧院或是院校合作，组成一支临时的乐队或是合唱团。而此次斯卡拉歌剧院表现了极大的诚意，带齐了所有的团员，为中国观众带来了一场原汁原味的意大利风味的歌剧。

此次的演出，交响乐团与合唱团都展示了无与伦比的功力。以致我甚至产生了错觉，感到东方艺术中心的音响效果仿佛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最值得一提的是，交响乐团的管乐声部非常棒，声音圆润、高亢嘹亮或是宏伟悠长自不必说，尤其是那长音，不管是圆号、单簧管还是其他各个声部，那种飘飘袅袅、余音绕梁，把每个音的尾巴都完完整整地送到听众的耳朵里的体验，是我怎么都无法忘记的。“父女相认”场景的那段美妙旋律，整个舞台像是散发着金色光芒一般，整个剧场似乎都沐浴在这金光之中。

合唱团则以精致的和谐、统一的音色，控制感极好地表现了该剧的群众场面，在指挥的棒下，合唱团的声音抱着团，像极了气功大师收放自如的“气”，或轻柔遥远，或瞬间变幻为一股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为戏剧情节的跌宕起伏起到辅助衬托作用。

独唱艺术家们声音松弛、气息流畅，展示了非常好的功底。虽然是音乐会版，没有舞台布景、没有服装配饰，但演员们出色的演技還是将现场观众带入了歌剧的情境之中。尤其是饰演费耶斯科的男低音德米特里·贝洛萨尔斯基（Dmitry Belosselskiy）和饰演保罗的男中音金柱泽，一个通过声音和形体，令人信服地把那种父辈和贵族的尊严展现了出来；另一个则把那种心胸狭小、诡计得逞的坏人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西蒙是男中音中比较难的角色，要求演唱者要有漂亮的高音、较大的音域跨度，表现的是一个充满父亲的慈爱，兼具对人民的仁爱、对和平的号召的非常丰满的人物形象。这个角色是威尔第本人最爱的人物，展示了人性中最好的品质。波卡涅拉的饰演者西蒙-皮亚佐拉（Simone Piazzola）前半场表现一般，似乎没有完全放开，但是第三幕的后半段，从总督被下毒的场景开始，他的那些声音就像是来自天堂一样，太美了。而男高音盖布里耶利·阿多尔诺（Gabriele Adorno）在第二幕中的咏叹调则获得了观众长久的掌声。

讲了这么多主要演员、乐队和合唱团，最后要特别说一说本次演出的指挥郑明勋。郑明勋本人是一位低调随和、充满人格魅力和艺术修养的指挥家。一部两个多小时的歌剧，指挥大师郑明勋全程背谱，这显示了他极大的个人能力。郑明勋称自己是“在世的指挥家里最懂《西蒙·波卡涅拉》的人”。1986年，在美国大都会歌剧院指挥《西蒙·波卡涅拉》是郑明勋蜚声国际的开始。30年来，郑明勋对这部剧始终情有独钟，一直致力于推动这部剧的上演。对于这部剧，他也做了大量研究。在第一次接触这部歌剧时，他曾特地拜访了米兰的出版社，找来威尔第的手稿作研究。在此之前，看过这部歌剧手稿的大部分是历史学家和音乐学家，而在登记在册的名字中，只有卡洛斯·克莱伯（Carlos Kleiber）是指挥——但众所周知，克莱伯并没有公开指挥过这部作品。因为细致的研究，郑明勋对这部剧的音乐处理非常细腻严谨——音色要温暖、圆润、丰富、深刻，戏剧对比要强烈，音乐张力要大；而他的指挥风格更是忠于原作，又充满自己的思考。能够欣赏到这场由郑明勋执棒斯卡拉歌剧院带来的《西蒙·波卡涅拉》，无疑是听众最大的幸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