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赎
2017-09-21何宛琬
何宛琬
《嫌疑人X的献身》原著故事梗概:百年一遇的数学天才石神,一直在暗恋着自己的邻居靖子。他每天唯一的乐趣便是到靖子工作的便当店买午餐,只为看一眼在那里做事的靖子。靖子与十三岁的女儿相依为命,一日失手杀了前来纠缠的前夫富槛。石神得知后提出由他来料理善后,让靖子母女安心生活,不必担心。石神先将富槛抛尸,又再次杀害了一名流浪汉来顶替富槛的尸体,使警察一直无法破案。真相最终被石神唯一的好友汤川拆穿。石神为保护靖子母女,主动自首担罪,并请求汤川对靖子母女隐瞒真相。然而汤川将真相告诉了靖子,知道真相的靖子最终也选择了自首。
——石神篇
下课铃终于响了,石神仍然瘫坐在讲台上,目光扫视着台下正在考试的学生们,其中一大半人早已放下手中的笔开始嬉笑打闹,然而考卷大多也是空白的。
“收卷吧!”石神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迅速整理完资料,随即抱着那沓试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边走边叹气,自己明明已经将难度降到了最低,然而这群木脑袋学生仍然做得惨不忍睹。想起前不久曾有学生来寻问学数学的意义,与其说是“寻问”,不如用“戏弄”更贴切。石神摇了摇头。
“数学的魅力怎么可能是他们这群小破孩能懂的,简直就是对这门艺术的玷污”,石神想。
时针指向十二点,石神立即站起身来,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肥大而又臃肿的面饼脸,几乎快要眯成一条线的小眼睛,还的头顶那几根稀疏的头发,看起来格外的“可爱”。石神咧了咧嘴,快步走出了學校。
穿过几条小巷就能看到牟天亭的招牌,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片刻间已经到了那小店门口。石神伸手推开了玻璃门。
“欢迎光临”,柜台后面传来的声音他每天都要听好几遍,却从不觉得乏味,靖子站在柜台后,笑靥如花。
石神刚要开口,玻璃门“嘎”的一声被人推开了,他眯着眼睛,看清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汤川手持着杯酒,脸上挂着一幅胜利者的微笑。
角落里还有个家伙,当他看清时脑袋突然“轰”的一声,立马象掉进了冰窟,浑身冰冷。
“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石神双眼怒瞠,嘴唇不断颤抖着,喉咙仿佛被人扼住般几乎发不出声,“富槛!”石神心里低吼出这个名字。四周的一切瞬间垮塌下来,一切突然消失,到处一片腥红......
石神猛地坐了起来,松动的木板床发出嘎吱的响声,虽然已是深冬,他的额头已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石神翻身下地,踩着破旧的布鞋走到铁窗前,睁大眼睛向外看去。
“又下雪了……”他喃喃着,伸手抓着栏杆,血色的铁锈糊了他一手,如同凝固的鲜血般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味。
顽劣而又懒惰的学生、一沓一沓的试卷、熟悉的小巷、小小的便当店、还有那个如天使般完美的女人......这是他到这里后第一次梦见靖子,梦里的她还是如往日般灵动迷人。这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或者说,这是他本来就该有的生活,可为什么会失去呢?
石神突然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记得母亲也曾经开过一家便当店,而且也是在店里与父亲相识的。石神其实对父亲这个概念是很模糊的,总之自打记事起,父亲就总是夜不归宿,回家的唯一目的也不过是拿钱去赌博。起初母亲还能勉强忍受,可便当店毕竟只是小本生意,赚的钱只能维持基本开支,结余也不多。后来母亲学会了反抗,父亲便对母亲拳脚相加。每当这时,石神便会捂住耳朵,躲在房间里,抱着数学书,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童年的时光,唯有数学做伴,数学早已成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他也变得越来越冷酷与封闭,一切事情都按着自己的逻辑来处理,对人生不抱有任何希望。
母亲是在石神大学时病逝的。而石神那位所谓的父亲,就在妻子病重濒危时卷走家里所有积蓄,悄然离开。大学毕业后,为了养活自己,石神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去了一所高中当数学老师,过着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对母女敲响了他的家门,如同阳光般照亮了他幽暗的人生。
石神还记得出事那天晚上的情形——狭小的房间、伤痕累累的女人、瘫坐在一旁的女孩、血泊中的男人,像极了曾经柔弱的母亲和幼小的自己。石神曾执着地认为自己是爱恋靖子才义无反顾去帮助她们,可如今却也开始怀疑起来。
“真的只是单纯爱恋?”
“是对软弱幼小之人的怜悯?”
“还是对许多年前只能躲在黑暗房间里哭泣却不能对母亲提供些许保护的懦弱自我的忏悔和救赎?”
屋内的石神目光呆滞,铁栏杆外呼呼的北风卷着飞雪四处飘散。石神轻摇了两下面无表情的脑袋,重新踱回木板床上。“不必现在就解出答案,反正我的余生都属于这里了”,他思忖着。
——汤川篇
寒风呼啸着,卷着大片大片的雪花,穿梭于每一条大街小巷。这是东京今年的第一场雪,可与往年不同,这场初雪显得格外肃杀。
坐在自家柔软的沙发上心神不定,汤川不停地调整着姿势,仍然感觉不适,他索性站起来,踱来踱去。时钟嘀嘀哒哒地走着,“快到八点了”,他寻思着,不时地瞟向门口。敲门声突然响起,他机械般跳到门口,猛然推开房门。门外站着的少女身材高挑、黑发及腰、五官精至,像极了年轻时的靖子,只是那双眼睛早已失去了神采,显得漠然与空洞。
“美里!”汤川轻呼到,“怎么样?”
“长期的精神郁结与大幅情绪波动引起的心肌梗塞,没有抢救过来……”美里抬起头,无神的双眸终于泛起一丝波澜,轻轻进了屋。
汤川茫然地垂下头,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和情绪,然而无济于事,膝盖终究还是发弱,直接跌坐在地上。
“汤川先生”,美里轻轻地倚在沙发上,“你知道吗?这八年来,我总是会做相似的梦,总是会梦到富槛死掉的那个晚上,梦到他气若游丝般最后的挣扎”,美里扬起脸笑了笑,“可我一点都不害怕。这八年来,我一直在问自己:后悔吗?如果时间倒流,你会重新选择一次吗?今天从医院出来,我终于找到了答案。”endprint
汤川呆若僵尸,静静地杵在那儿。
“无论重来几次,我都会杀掉那家伙”,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美里牙缝里挤出来的,急促而有力。
“汤川先生,如果我和妈妈不杀掉他,那么最终被杀的一定是我们”。
“真是可笑,作恶的人死掉了就可以一身轻松,而活着的人却要承受无尽的痛苦与煎熬”,美里哼哼着。
“法律只会冷酷机械地裁决是非,根本不可能理解那种环境中羸弱妇孺的无奈。今天我看到妈妈时几乎认不出她来。她的身体真小,连最小号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得那样的空洞”。
“她们告诉我,在监狱时,妈妈总是蜷缩在墙角,几乎不吃东西、常被恶梦惊醒。我曾经答应过石神叔叔,要和妈妈幸福地生活,我知道这是他最大的心愿。可八年来,我们只能活在近乎绝望的愧疚里”。
“为什么会这样?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汤川先生?”美里抽泣着近乎咆哮地对着汤川吼到。
汤川依然瘫坐在地上,耷拉著脑袋。这八年来,他何尝不是每天都在承受着煎熬。石神拜托他向靖子隐瞒真相时渴求的眼神常常在身后游荡、靖子得知真相后绝望痛苦的神情永远历历在目、收养美里时她漠然的眸子是那样的让人心碎、石神知道靖子自首后如野兽般的嘶吼如在心间撕割……
汤川曾固执地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认为让靖子知道真相是对他们最好的解脱。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怀疑自己。他曾以为自己是出于怜悯才收养了美里,可最终他发现,那不是真的。他抚养美里、照顾美里,只不过是为了寻求心灵的安慰,事实上,这样做只不过是要减轻些许心灵的愧疚与负罪而已。他一直想尽一切办法来让自己相信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他以为自己是站在法律甚至道德的高度去作的正确选择,可是心灵的煎熬、潜意识的梦境,却给了他无法自欺、无法粉饰的真实答案——从一开始自己就已无从逃避,也无力解脱。
“轰——”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汤川猛然惊醒,美里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他踉跄地冲出门外——美里侧倒在门外的石板路上,暗红的液体从她身体向四周蔓延开来,地上的积雪渗出一片刺目的殷红,呼呼的北风卷着飞雪四处飘散,肆无忌惮。汤川呆愣了许久,缓缓地跪倒在地上,脊背弯垮下去,仿佛再也直不起身来,不停抖动的双肩似乎在低沉地抽泣着,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石神那充满乞求的眼神。(完)
(作者单位:成都七中实验学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