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高中
2017-09-21张瀚之
张瀚之
幼时,外婆常常拉着我的手,轻轻地,如叹息般地吟“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这时,外婆因苍老而略显浑浊的眼却澄明起来,痴痴地凝视着远处,似乎那儿有那么一朵淡雅素净的小花,尚还含着几点晨露,在风中微微发颤。
可是,在这只有砾石与风沙的火星上,到哪儿去寻得这样一枝花儿呢?
这是公元2800年,所有的人类都已经从空气污浊 ,垃圾成山的地球撤离,来到了火星。外婆是最后一代曾经在地球上生活过的居民。
而我,杜若,是一名普通的火星高中生。
我最喜欢的课就是辛夷老师的自然课了。她说,在大约300年前,我们居住在一个蓝色星球上,那里的太阳并不是微弱的暗蓝色,而是充满活力的灿烂的金色;她还说,那里并不是一望无际的裸露沙地,而是有葳蕤的草木,有灿若云霞的灼灼桃花……
凭借最新的可视虚拟技术,我看到了这如梦般的美景。可每当我伸出手想要抚摸那娇艳的花瓣时,每当我想要触碰那清冽的泉水时,我只会伤感的发现,这只是虚幻。走出教室,看见的依然是这死寂的沙漠覆盖着的世界。
这是火星,这里被无精打采的蓝光笼罩,这里有被层层加固器限制着的病恹恹的沙丘,当然,也有高山和峡谷,但只是光秃秃的,少了几分生机。
人们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我们生活在一幢幢巨型大楼里,一幢楼便容得下一个国家;楼与楼间是真空的交通轨道。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他愿意,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无需离开这些大楼一步。事实上,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未曾观察过外面的世界,更不用说接触了。
又到了辛夷老师的自然课了。辛夷老师轻盈地迈进了教室——准确地说,是从远处轻轻一点便飞了进来,嘴角眉梢都藏不住的笑意。几个心思机敏的同学忙问:“怎么了,这么高兴?”辛夷老师快活地答道:“教育局特别批准我们班级下月去诺亚方舟室观察植物!”
教室里顿时静得似乎能听见呼吸声,大家都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诺亚方舟室是火星现在唯一能见到真正的地球植物的地方了。平日里,只允许极少数的科研人员进出。像这样整个班级去参观,可是千载难逢的事呢。
“啊!”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惊呼了一声,整个教室顿时沸腾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就连一向只对现代化技术感兴趣的同桌都兴奋地碰了碰我的胳膊,“你说,到了诺亚方舟室,你最先去看什么呢?”
几乎没有任何思索,我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杜若的名字来。哦,杜若,杜若……
杜若,这只存在于刻板的教科书的小花,只存在于疏离的虚拟技术中的小花,究竟是怎样的一副芳颜倩影呢?
我急切地盼着去的那一天,心似被火灼过似的焦急。渴望像藤蔓般紧紧地缠绕着我的心房,并疯狂地滋长。
有好几天,我竟在睡梦中看见了杜若,那小小的红色的花在缭绕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可望不可即。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到了参观的那一天。
一进入诺亚方舟室,就连平日里最调皮闹腾的学生也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打扰了婴孩的睡眠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自然的肃穆。
我一眼就望见了杜若。不是因为科学书上“叶暗绿色,花红色,果圆球形,成熟时蓝色”的老学究似的描述;也不是因为虚拟技术中看到的几张单薄的图片;而是念着“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时,一种神秘的指引。
面对这美丽的精灵,任何华美的词藻都显得像是一种亵渎。她就是这样亭亭地立着,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而自有一种圣洁在。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红花瓣半开半闭着,却看得我几欲落泪。
我仿佛又看到了外婆信徒般虔诚的眼神,正无限深情地望着这清丽的花儿。我突然明白了外婆常念叨的那句诗,那是一种如何深沉的自然之思啊!那是在这钢筋水泥的城市间对自然真挚的思念,那是在这只余荒漠的火星对地球上的绿意的怀念。
参观很快就结束了。杜若依然在诺亚方舟室中含笑盛放着,而室外依然是了无生机的火星,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我想,一定是有不同的。比如——
我那一直对自然中的花花草草不屑一顾的同桌,竟对我诚恳地说“杜若,我忽然觉得我一直以来都错了,从前生活在地球上的先辈们也错了。现代化技术研发的真正意义不是現代化,而是帮助我们更好地与自然相处。”
(作者单位:重庆南开中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