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一片荒凉
2017-09-21李兰
李兰
我老家在一个极小的村落里。
我出生那会儿,我们村里只有五户人家。我爷爷有三个儿子,一分家,就成了三户,另外单身的陈老头是一户,最后一户是李大伯家,他家人口最多。
后来陈老头死了,我大叔家搬出去了,就剩下三户了。
十几年过去,国家出台“移民”政策后,长大的人都搬出去了,年老的不愿走,终究也只剩下一抔黄土。
我回来已时隔两年了。总忘不了要来这里走走,即便它变得更加荒凉,我却依然觉得亲切,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精神的“根”。我偶然读到余华在采访录中说的话,童年生活对一个人来说是一个根本的选择,沒有第二或第三种选择的可能。因为一个人的童年给你带来了一种什么样的东西,是一个人和这个世界一生的关系的基础。这段话对我来说是很受用的 。
我回来是在冬季。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那样严寒,但仍少了几分活气。我择了个微晴的日子回去,荒草都快把路淹没了。进我们村子要经过另一个村子,这里曾经有十几户人家。如今,这里也没剩几户人家了。没人住的泥房有些已经被雨水冲垮,黄泥淤积了一地。
村子很安静,偶尔有人家升起炊烟,传来阵阵鸡鸣狗吠。我打门前走过,看到曾经熟识的大爷正坐在大门口,晒着太阳,抽着烟斗,那烟斗还是以前那种自制的。他看着我走过去,没有说话,倒是先帮我把大狗赶走了。我看出他那一会儿的愣神,估计是没认出我来,只好报上家名,他才有反应,感慨一句,“哎哟,都长这么大了,都不认识了!”是呀,当我们在过日子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可转眼间十几年也就过去了,那些你熟识的人呀,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越走向我们的村口,我的心情越是忐忑的,大抵是应了宋之问的那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站在村口,左边的草木虽有些枯黄,枝叶伸到了路间,那些围绕着土社的树木也高出许多,大抵是这里的冬天没那么严寒,树叶还是葱绿、繁茂的。淡薄的阳光透进来,落下斑驳的影子。泥筑的神社还在那里,自我出生便已在那里,仍就没有香火,只是更加破败了些。脚下的野草,通向我心念的家,没有青烟,没有狗吠,没有鸡鸣,没有人声,只有冷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屋侧的菜园已经荒芜;屋前的那边空地上,水边的野草竟与我齐腰。水泥房的外壁上,沿着楼顶渗下来的水迹长满了厚厚的青苔。大门紧锁,漆红的木门有些褪色,脱落了。大门上方挂着一面镜子,小时候就听说大门上挂镜子可以辟邪,以前也搞不懂这说法有啥来头。后来我才了解原来是道家的做派,只是这镜子已经碎成三块,不知道这传说中的效果会不会大打折扣。我没有钥匙,进不去,而我其实也不敢进去。
后面的老屋,还能看见被山洪冲刷过的痕迹,前面的房子挡住了光线,老屋显得更加阴暗了。屋顶上积了厚厚的落叶,已至腐烂发黑,顶上那层泛黄的叶子许是今年落下的。屋檐下结满了蜘蛛网,没有蜘蛛附在上面,许是蜘蛛也要过冬吧,我不太了解它们的习性,因为从来都讨厌,而人总是对自己讨厌的东西避而不及。
屋檐下的那条排水沟已经干涸了,一只足有我膝盖高的坛子,静静地立在那里,颈口破了一大块,青苔沿着破口的地方从里面蔓延了出来。我不想多看,这坛子的模样总让我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骨殖坛,心里难免有些害怕的。
进村的路在我家的右边,左边以前是我奶奶家的老房子,小叔拆了以后,只剩那没有彻底摧毁的矮墙,陈老头的房子原是挨着我奶奶家的,现在也倒了,两家的残垣连在一起,荒芜了一大片,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在里面搭了窝的鸟儿。
我家房子的对面是无绵无尽的大山,在大山脚下,白墙的水泥房和黄墙的黑瓦房相交错。一眼望去,深深浅浅的稻茬蔓延开去,像张铺开的宣纸,那条曾经恩泽过几代人的河流在上面印下浅浅的白色的影子。
这一切在微阳下,似是荒凉,又似是久远……
(作者单位:云南民族大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