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天堂

柳玲薇

“老柳老柳，我是咱们家的小柳，是咱家的老大。所以我们的小六，以后就是二娃子了。”那时我抱着盛着白肉球的纸壳箱，郑重其事地向家人宣布。

小六是个奶白奶白的肉球，大眼睛整天滴溜溜地转，小胖爪子蹦来蹦去，永远安静不过3秒。是只虎了吧唧的纯东北中华田园犬。

这新来的房客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家伙。来的第二天，熟悉了地形，她就开始执行了她的“作战计划”。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她用还不锋利的牙口紧紧咬住拖鞋卖力地撕扯。我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卷纸从门口一路铺到了卧室。

你认为这就是小六的能耐了么？不，当然不。那天除了一片狼藉的卷纸和拖鞋。还有让我头疼的地雷埋伏。那天的我像一个步履维艰的工兵一样，四处排雷。

小六牙口似乎极好，刚来的头几天，把我不少没收拾好的卷子撕扯的血肉模糊，科目都分不清了。那时候唯一让人担忧的，就是她胃口却不大好。看到吃得蔫蔫的，不见亲热。家里人只当她小，刚来，不适应新生活。不过她这不见外的不停闯祸，我倒觉得她绝不是认生。

老二来的第三天，把牛奶都吐在了墙角。

老二来的第四天，它不跑来咬我的手指头了。他可以安静的趴在沙发上好久。我从未觉得小狗安静下来让我如此不安并感到可怕。

老二来的第五天，被查出肠炎。那天阳光暖融融软绵绵的，小六站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回到家里我这个老大为了逼着老二吃药，几乎手脚并用，一口药，一口糖水。糟心的是，喂完 不到半小时，吃掉的东西又都吐出来。小六于是哼哼唧唧地自己找了个角落藏起来。

老二来的第六天，是个星期日。从外面回来，满屋子喊着六儿的名字，回应我的只有安静，好像家里没有过这么一只，吓得我以为老二如此不争气的挂了。地毯式搜索下，在小屋子的柜子的角落里发现了她，蜷缩成一团。我想嘲笑她怎么这么怂，不就生个病。可是却发现小六已经站不稳了。叫他过来时，她摇摇晃晃步履蹒跚，没走两步两只狗腿就没力气了，向两侧滑着，然后肚子就摔在了地上，她努力的用前爪想要再站起来，一次一次失败。她的大眼睛直直地看向我，对上她的眼神，是恐惧，疑惑，无助，痛苦。一眼一眼砸在我的心上，我才知道，她的病正日益严重。

那天，天气不错，风凉凉的，阳光热热的，走在外面和洗温水澡一样舒服。我把被抱着的小六放到地上，扶起她无力的后腿，蹲在地上托着她的肚子，缓解后腿的压力。我跟着她在花坛边晃，我不知道她要去哪儿。走了很久，发现她其实哪儿也不想去，就是想证明，自己还站的起来，还能走路。

医生说小六这样是因为饿的。医生说，小六太小，不能打针。医生还说，药开了，好不好看她自己了。

老二来的第六天，天阴的很沉。我还是抱她出来想晒晒太阳。糖水加盐是牛奶的味道，如果她趴得好好的忽然哼唧起来，不是要上厕所就是又要把几乎用一个小时才喂下去的药一股脑的吐出来。这天晚上，灯只要一关，小六就会叫个不停，以为是她不舒服，到她身边才发现，她只是害怕，抱在怀里的小六又安静下来，轻轻的把睡着的小六放回她的小窝，关了灯。小六没几分钟又开始哼唧。我知道，她也害怕，害怕自己面临的是死亡与存活的一线之间。

老二来的第七天，五点，那天我起了个大早。紧紧抱着她，因为我知道，也许今天……但我相信小六是个坚强的小六，会好起来的。 走出家门上学的前一刻，我飞一般又跑了回去，和小六说了声再见，安下心拿起书包去上了學。

而那天的晚上，我是那样冷静的用湿巾擦去她嘴边的药渍，埋在了一束野花的旁边。

我忘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忘不了她那生龙活虎的模样。而一切，都结束了。

而这就是长长故事的结局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