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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河情思

2017-09-19鞠勤

北方作家 2017年4期
关键词:张掖黑河河水

■鞠勤

黑河情思

■鞠勤

张掖境内的黑河,自古以来就是一条非常有名的河流。黑河在古代又称弱水。关于弱水,《辞海》中是这样解释的:古时许多浅而湍急的河流,古人认为是由于水羸弱而不能载舟,因此把这样的河流称之为弱水。因此在古书中如《山海经》、《十洲记》等都记载了许多并非同一河流而相同名称的弱水。

这样的缘故,后来文学中逐渐用弱水来泛指险而遥远的河流,比较有名的是苏轼的《金山妙高台》中有句:“蓬莱不可到,弱水三万里。”《红楼梦》中弱水则引申为爱河情海。贾宝玉对林黛玉说:“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以至于后来成为男女之间信誓旦旦的爱情表白。应该肯定的是,不论“三万”还是“三千”都是虚指,众多的意思。

《山海经》载的“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说的就是张掖境内的黑河。《尚书·禹贡》有句:“禹……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流沙。”这也是最经典、流传范围最广的解释。由此可以推断,历史上这个时期,弱水水量大增,泛滥成灾。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郑康成曰:‘弱水出张掖。’”《西游记》在张掖有很多故事可对号入座。第二十三回“八戒大战流沙河,木叉奉法收悟净”中有诗描述流沙河的险要:“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并说明弱水这时水量骤减。

如上所述,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有些称谓直到现在还在沿用,比如现在的地图上就有一条弱水河。“弱水”是用来特指位于西北的黑河,这说明,张掖境内的弱水即指黑河。黑河曾经叫弱水,弱水是黑河的童年时期。

弱水即黑河,于我而言,她就在我的脚下。黑河的魂魄、水波的光影,牵绕着祁连山积雪的山峰,一直流进巴丹吉林沙漠,最后掉入居延海。对黑河,我总是那样痴情,无论它醒着,或在梦中。

四季之中,多次来到黑河旁边,看望黑河。人说,黑河最壮观、最有诗意的时刻是每年夏季涨水的时候,而我则以为是在寒冷的三九之天。这个时候无论是北国冬天的飞雪和封河期的寒凝冷冻,还有冰下流水和水上晶莹剔透的冰挂,都会带给我无限的庄重与神秘。于是,我常常在数九寒冬的时候来到这里,试图探寻那些庄重和神秘。

我想领略黑河的壮丽奇景,渴望醉心于弱水或黑河的一种情怀。我焦急地等待着,仿如等待一位圣者的归来,那怕收获一点诗意和远方。

我站在黑河岸边。从高处放眼望去,一桥飞架东西,从上游流淌着的宽漫的水面在桥南已经波光粼粼。过桥洞之后,由于水速减缓,在河道一层层的台阶上形成了绝美的冰挂。每每这个时候,看着看着,想象中,依稀传来河的上游炮击破冰时那惊心动魄的壮观景象,巨大的响声会越来越近,宛若古战场上将帅兵勇们在擂击战鼓,又像是驰骋在苍莽荒原上的骑士在刀枪剑戟中挥舞着生命的激情。马蹄声声,伴随着战场厮杀的呐喊由远及近……

看着黑河,我会想到和煦的春风正在割裂与撞击着厚厚的黑河水中的坚冰,曾经的寒冬不再肃杀,冬天的冰冻被化解。坚冰承受着割裂的剧痛,沉重而悲壮。就在这当儿,猛然间犹如森林突遭雷电击中时树干被折断的咔咔巨响,随之而来的是万里长河奔流的绝音,接着,大河渐渐奔涌起来,咆哮于天地间——这是河水与天公的决绝较量,是自然界一场触目惊心的搏斗。泛着白沫的弱水像一条巨龙上下翻腾着从天边呼啸而来,那一泻千里的河水掀起的万丈波涛使人惊惧,继而壮怀激烈……

然而,现实状况是眼前的这条河流却是出奇地平静。眺望远处的河面,向北延伸,又向西去,浩瀚辽阔,水平如镜。阳光照耀下的河面、白雪晶莹,露出冰层的流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咆哮,闪着鱼鳞般金色的微波,轻歌慢语,洋洋洒洒。河中央堆着由凝结的冰凌涌起的晶莹冰丘,还有河水触及不到的沙丘。融化的河水绕着冰丘像圆舞曲那般轻缓柔顺地流淌着。这河水让人心生爱恋,仿佛原本就没有经历过狂风肆虐与酷寒冷凝——现在黑河两岸柳枝上被雪覆盖,植被也一样,仿佛在脑际让人闪现出了春夏秋三季的花花草草,葱绿树木,甚至田园风光。

隐隐地,天际传来呼哨声,似风语,似游丝,近河倍觉寒气袭人。

记得,那时还是顽童。开河季节,乍暖还寒。春风吹来,天空和大地一片迷蒙,四野苍茫。然而,风虽然张狂,但毕竟抵挡不住盎然的春意。“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跑”,就在这黑河岸边,柳树已吐出了绿芽,地面上也已是绿意盈盈。常约几个一般大小的玩伴,迎着那一路风尘谈笑而至,去看那黑河水。

逆着水流漫上两岸的土地,刚刚耕翻过的大片田野裸露在春风里,田垄如浪,新鲜的黄土地似初见母乳的婴儿,贪婪地吸吮着浸漫过干渴土层黄缎一般的黑河之水。

这里便是我们要来玩耍的河边了。喜欢来这里,是因为这儿有一个个连接起来的大水洼,水洼里绿草清波极是清爽,坐在洼边看河水,那水像个学步的幼儿,蹒跚趔趄地缓缓流淌着,对一群娃儿根本不会构成生命威胁,刚没肚脐。尤其是过午的水洼,河水经历了半天阳光的温吻,变得温暖可人,从洼底传来潺潺而美妙的流水声,这是我们的最爱。从未见大人们说的有大块“冰凌”会将小孩砸中的事情发生。当然愚顽的我们也并不知这流水就是著名的“黑河”分支,更无从得知黑河还是国内第二大内陆河,名气可大着哩。

那个时候,春天的河两岸说不上有多美。可无论清晨还是黄昏,天地总是笼罩在一片金红色的光晕。春风吹过,耀眼的光晕映照着飞扬的沙土,沙土弥漫在空中,混沌而迷蒙。弱水西岸的沙丘上随时能刮起龙卷风,那风一时间可以将所有的沙尘积聚成一条黄色的巨龙腾空而起,景象极是壮观,如后来在课本上看到的原子弹爆炸时形成的蘑菇云。只有这时,才能领悟到一团团淳朴的壮丽——那是原始野性之美降落到人间了。

河面上偶然漂来几片渐渐融化成薄脆的冰排,旋转在水中。水流很大,河岸也是自然生成,流水绕过一道道河湾,绕过水洼中那刚刚冒出嫩芽的芦苇丛,女神般地飘进河的中央,黑河顿时就展开了一面永恒的旗帜。那旗帜被朝阳映得温暖,于是一整天就这样温暖着。河水奔流不息,慷慨地浸润着这片广袤的田野。正是她的浸润浇灌,才有了这名振古今的乌江贡米和“金张掖”的美誉,才有了“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意牧场。行走在张掖,才构筑了极为厚重的黑河文化、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等相互交织的丰厚底蕴。

弱水是她的雅称,河道自然流畅,河岸天然雕饰,两岸的树木、庄稼,长势茂盛。遇到夏秋季节,祁连山中突降暴雨,人们扛着早已装好的一袋袋沙石还要抗汛。比之现在,这河的两岸,还有这河建设是越来越美了,防汛的场面是不见了,水的作用越来越大,水量却越来越小。但,有水的日子总好。

我伫立在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黑河大桥上,一辆辆汽车从身边疾驶而过。这座贯通东西的大桥,它连接着张掖与肃南两座美丽城市,曾经的摆渡木舟和涉水行走的场景全无踪影,两岸的人们再也无需隔水相望。我站在桥上仰望蓝天,白云飞渡;俯视桥下,波光荡漾。岸上几株老柳,倩影斜横于水中。远方的田野里,禾苗初绿,一派安宁详和的景象。

不远处有飘摇拂动的丛丛芦苇,暗红色的芦苇棒早已藏在嫩绿的苇叶之间。低矮的草丛里传出声声虫鸣,“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几只花喜鹊扑棱着从河的这面飞向那面,样子很是逍遥。不知谁家的老牛眼神仁慈地看着飞来的喜鹊颤悠悠地在一棵树枝上呼唤着,应答着……我有些醉了。正是这黑河水将这片土地凝结成夏日里张扬而蓬勃的生命,才有了“甘州城北水云乡”之称。

松软的岸边,阵阵湿气迎面扑来,使人神清气爽。恍然间,似有人在低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句。这一刻,我仿佛踏上久远的一艘文化之舟,荡舟于河水堙没不到的地方。轻撒一把如绵的细沙,清清的流沙顺着指缝缓缓地滑下去,仿佛一直滑进那个《诗经》典雅的境界里去了——

我问自己,河究竟是什么?河是一首温馨的诗,河是一曲深情的歌,河是一杯浓烈的酒,河是一部波澜壮阔、起伏跌宕的交响乐。面对奔腾不息的滚滚流水,哲学家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思想家说:逝者如斯,不舍昼夜;科学家说:水是生命之源;文学家说: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我沿着黑河畔信步走去,黑河的傍晚,暖风习习,夕阳最好。暮色将临,望地远天高,河水悠悠。一幅重返鸿蒙的壮丽美景,那恢宏的画面由天地作就,向西,向西。虽然水中依然是清碧河流,然而却是伟岸的、持久的、亘古不变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那一轮落日金辉,宛如金链般照耀着大河的汹涌波涛和曾经波澜不惊的弱水。

千年奔涌的黑河水,委婉地讲述着中华民族古老的热血传奇:禹帝疏弱水而导合黎,西王母与穆天子瑶池相会,老子骑青牛而没流沙,霍去病大败匈奴于祁连山下,苏武牧羊的悲壮历史,玄奘、法显取经从这里经过,从《诗经》那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诗篇,从黑河两岸红西路军抗击马匪的枪声中,我们听到了悠久的历史之声,看到了壮美的弱水烘托出一个大国——磅礴而高贵的文化尊严。

“黑河如带向西来,河上边城自汉开。山近四时常见雪,地塞终岁不闻雷。”这首诗出自于明代时期诗人郭登,描写河西走廊中部,也就是我们的母亲河——黑河的一首《甘州即事》诗。说到黑河,就不能不提及与这条河流有关的几个民族和黑水故国。黑水国距今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了。据说黑水国因在黑水西岸而得名。最早在黑河周边繁衍生息的民族应是允、羌、乌孙、月氏和匈奴。黑水国建于何时,是哪个民族所建,在历史上又是怎样的辉煌,后来又是怎样衰落了,如今只留下了遗址、瓦砾和一片沧桑,还有一些传说。但可以说明的一点是,黑水国确实是同一时期河西走廊最大的城池和国家。其市井之热闹,交易之丰富,物种之绚烂多彩,就连中原王族想必也羡慕不已。

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张掖当江南。眺望祁连山峰,白白的雪层下埋着涵养我们的冰川。松柏丛中条条溪流,蜿蜒分合,曲曲折折,最终汇集成了浩浩黑河水。千年奔涌的弱水啊,承载着祁连雪的精魂,昼夜不停的川流不息,一路滋润着黑河岸边的父老乡亲,她从青藏高原北部的边缘山地穿行于高山峡谷,流过鹰落峡,流过苍莽辽阔的张掖大地,流过一望无际的大漠和草原,流出走廊,进入东西居延海……她流经古朴的秦砖汉瓦,流经典雅豪放的唐诗宋词,流向数不清的沟沟洼洼……她有过痛苦的挣扎,也有过远大的理想;她达则兼济天下,坚持上下求索;她穷则独善其身,完成了自己光荣的使命……最终流入额济纳旗,流向生命,流向文明。使那里变成了绿洲,挡住了风沙的侵袭,这文明来自天地玄黄,来自金戈铁马,来自中华独有的民族气节。

新的黑河大桥即将建成,桥面宽阔了许多,也添加了诸多装饰。河的西岸,田野戈壁阡陌纵横,弱水花海无边无际,七彩丹霞胜景在望,花海应该说也是新区建设的一部分。河的东岸,是开发不久的滨河新区。当灯辉高照的时候,遥望古城甘州,美丽异常。灯光照耀下的黑河水经行大地,日夜不息。

鞠勤,甘肃张掖人,现任教于张掖四中,出版散文集《岁月的声音》,编著儿童经典悦读系列读物《幽默笑话》卷。作品散见于《甘肃日报》《北方作家》《中国教师报》《未来导报》等报刊。甘肃省作协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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