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视角与正名
2017-09-16梁超
梁超
摘 要: 林贤治先生的传记作品《漂泊者萧红》,以萧红的情感与创作经历为主线,纵贯萧红艺术上孜孜以求、情感上屡遭背叛的悲情人生。本文从漂泊主题和多维创作视角等方面,解析林贤治对萧红及其作品的独特诠释。林先生在深厚研究的基础上,大胆回应对于萧红的质疑,独树一帜,为其正名,凸显研究者的风骨与担当。《漂泊者萧红》极大地拓展了相关研究的深度与广度,达到了萧红研究的新高度。
关键词: 萧红 漂泊 视角 正名
萧红是一位有着明显的个性主义、人道主义和女性主义创作倾向的女作家,她的作品内涵丰富而多义,拥趸甚众。在欣赏萧红作品的同时,对萧红本人的悲惨命运唏嘘不已,进而决意为其立传,亦不乏其人,林贤治先生即为其一。《漂泊者萧红》是其多年研究萧红的成果,通观全书共24个部分,作者以阿拉伯数字标注,标题看似随意而清淡,不讲究遣词造句,不讲究上下对仗,没有作者潜心雕琢的痕迹,使整本书看起来自然亲切,朴实无华。如第1部分的标题是“阴影.微光.爱梦想的孩子”,第16部分标题是“回国以后”,最后一部分是“向上的翅膀掉下来了”。作者从萧红的出生写起直至其死亡,贯穿其中的是萧红的情感与创作经历。在整本书中,萧红似乎置身于阴霾之中,萧红的出生及最后死亡都是悲剧性的,作者对这位女作家的悲惨命运寄予无限同情与感慨。本文从漂泊主题、对比写作手法与弱势人物创作视角等方面,解析林贤治对萧红及其作品的独特诠释,极大地拓宽萧红研究的视野。
一、漂泊的身体,不变的追求
作者紧紧围绕萧红始终处于“漂泊”的人生际遇这一特点,描写了一颗孤独困苦、颠沛流离、渴望爱的灵魂。身体与情感的双重漂泊、肉体与灵魂的无所皈依是萧红短暂一生的真实写照。小时候唯一疼爱萧江的祖父去世了,似乎这个家都不属于她了,正如她所说:祖父不在了,回家还有什么意义呢。最后还是和固执、专横的父亲闹翻离家出走,并被开除了祖籍,在张氏家谱中已不再有张遒莹的名字,这无疑是一次精神上的打击。倔强的萧红没有屈服,开始了自己的旅居生活。在有家不能回的境遇下,她选择了向未婚夫王恩甲求助,开始了自己对爱与婚姻的渴望与追求,最终还是被抛弃了。后来与萧军结合,因萧军感情不专而分手,生命的末端又与端木蕻良结合,最后孤独地死在香港。林先生对萧红的情感经历是同情的,他大胆地说出了萧军的乱情,端木的懦弱,这是很有胆量的,正如评论者所说:“不怕萧军的后代记恨吗?”林先生显然是不怕的,他正是要为萧红鸣不平的。萧红与家人、爱人、友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旅居异地最后客死他乡,这些都写出了飘零的、凄惨的命运。正如传记作者林贤治所说:“漂泊,既是流浪,又有孤独、自由、独立的意义,同时还有非主流、边缘化的特征,漂泊者永远在路上。”[1]萧红短暂的一生:行踪不定、生活不定,她的生活大多时候处于漂泊中。萧红的“漂泊”不仅是指物质上的漂泊,还有精神上的漂泊。萧红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生都在追求爱与自由。对爱与自由的追求,在萧红那里是淋漓尽致的。在创作中,她顽强地表现思想和个性,她的平民主义、人道主义和女性主义。传记中,穿插著对萧红情感生活的描述。萧红是一个感性的人,一生都在追求爱情。她是爱者,却被爱判处终身孤寂。她渴望爱,却一次次地在获得失去中辗转流离。萧红与萧军、萧红与端木蕻良之间的情感纠葛,萧红悲苦的命运,读来令人心生慨叹。萧红,在她生命的最后两年里,远离故土,孤居香港,在艰苦的生活环境和孤寂的心境中独自度过。纵观萧红的一生,她一直生活在贫困中,这贫困极大地危害了她的健康。1942年1月18日,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2]人已去,缘未断,情未了,年仅三十一岁。1944年秋,诗人戴望舒徒步独行六小时,去浅水湾畔拜祭萧红,在其短诗《萧红墓畔口占》中写道:“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我等待着,长夜漫漫,你却卧听海涛闲话。”[3]一个灿烂的生命,在短暂的怒放之后,戛然而止。而今,虽已零落成泥,但萧红散放的文学芳馨依旧香如故。
二、新颖的视角,独特的解读
《漂泊者萧红》打破了中国传记在形式上保守、单一的形式,使人物的生命历程及其所处的历史氛围得到真实的还原,细节生动,声气相闻。作者善于用美好事物与景象对比衬托出萧红的不幸与悲惨。有时是直白的揭露。比如作者写道:她爱她的二伯,爱周围的穷人,她把这爱保存在心里,犹如风雪之夜保存着一粒火种,她的大眼睛常常为泪水所充盈。从童年开始,她便为穷人祝福,也为自己祈祷,希望温煦的太阳照临大家的头顶。可是阳光是被垄断了的,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她得到的只有黑暗。林先生文笔优美、生动、隽永深刻,萧红的形象得以全面展现,萧红的美好品格得以凸显,同时情境与人物对比中萧红的不幸彰显得更加深刻。类似的写法遍及全书,常常令读者动容。
萧红的生活与创作阅历在一定程度上透射了她分裂性的人生。萧红的个人生活“乱七八糟”,但在文字上是非常有创见、有爆破的人,至死仍旧挂念着“红楼”。无论是她的生活经历还是她的文学经历,这种分裂性在林贤治的《漂泊者萧红》中都得到真实的、生动的呈现。
此外,以穷人与女人为视角,体现了作者同情弱势群体的人道主义精神,一个文人的基本良知与公平正义感,比如萧红家的长工有二伯。萧红曾帮他干活,为他缝补衣物,背着家人送给他吃的东西。离家以后,还向人打听他的情况。她写他,为他立传。他要写出一个善良的、淳朴的灵魂,把这灵魂和褴褛的生活一起高举起来,控告社会的不公。这一段,林先生一方面表现对有二伯作为穷人的同情,另一方面刻画了萧红的美好形象。萧红在某些层面颇有鲁迅的风骨,努力揭露底层社会的黑暗与底层人民的愚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与此同时,她以个性化的方式为底层人民的抗争树立了丰碑。在生活中,她打破羁绊,展现个性、思想与情感。在作品中,她常常着力于弱势女性,现实主义地刻画她们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精神世界荒芜、被极度边缘化的社会存在。对此,林先生认为,以本体论的弱势人物视角解读萧红,其对底层人物的描写,正是她人生际遇与内心世界的真实映照。endprint
三、拨乱反正,隔世知音
《漂泊者萧红》出版于2009年,与林先生编注的《萧红十年集》(上、下)几乎同时出版。有关作品的密集出版,充分体现了林先生萧红研究的厚重感。关于萧红的传记不算少,萧红的情感经历与生活经历被众多研究者一次次写入书中,然而萧红的情感问题是萧红研究者最纠结的问题。萧红与萧军分手当时有些人是不理解的,甚至指责萧红,对萧红的情感处理和创作价值问题颇有微词。萧红是一个率性的人,包括处理情感等,但正是这种情感的自然流露,包括萧红的文学创作真正回归自然——家乡,是林贤治先生十分欣赏的。
萧红在三十年代个性化的文学写作风格,有人批评其为自由主义者,亦有人将她归为“左翼作家”或“抗日作家”。有人倾慕她为自由与个性解放而奋斗不已,亦有人贬斥其近似沦落风尘。有人认为她是当时最悲苦的民国女作家,也有人认为其人生透射出顽强的生命力。萧红研究绵延数十载,泥沙俱下,对萧红的评价亦如天壤之别。无论如何,对萧红的认知都必须基于一个基本事实。萧红接受的学校教育十分有限,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一直困顿。先天不足与现实困境不可能不对她的思想与创作产生影响。因此,她呼唤尊重,呼唤男女平等,呼唤人们理解她的作品。
林先生首先为萧红鸣不平:“……没有一个作家,像她一样遭到从肉体到精神刑罚般的凌辱;也没有一个作家,像她一样被社会隔绝,身边几乎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而陷于孤立。”[4]《漂泊者萧红》后记第一节中写道:“前年秋,偶翻杂志,得见评论《谁人绘得萧红影》。阅至萧红因萧军和端木蕻良——最亲近的两位男士——对她的作品的嘲笑而起反感一节,颇有触动,于是萌生作传的意图。”[5]林先生甚至表示:“萧红离世后,她的作品遭到恶意的利用、曲解、贬损、否定,或无视其存在。她是死于第二次的作家。”[6]林先生甚至认为,萧红作品的价值被严重地低估。对萧红正名的同时也深深崇拜这位女作家,难怪有些评论者说林贤治与萧红的距离太近了,似乎不适合为萧红作传。诚然,作者对萧红很崇拜,开篇就提到,连萧红的出生地呼兰小城也因萧红的原因没有被世人遗忘。在后面的章节中,作者对萧红不吝褒奖:“萧红是完美的”、“萧红的作品价值高,与她有过感情纠葛的男性似乎是可恨的”、“她是五四的女儿”,不胜枚举。林先生个人情感强烈,在保持传记作品特质的基础上,其文学性的写作使萧红活灵活现,使历史生动起来。萧红或许不曾想到,孤独漂泊一生的自己,几十年后,竟有如此知音。
四、结语
学有百家,各抒己见,《漂泊者萧红》体现了传记一般要求的同时也进行了大胆的创新,内容丰富而深刻,形式新颖而巧妙。林贤治先生在《漂泊者萧红》中多角度地梳理萧红漂泊悲苦的一生,对其人生历程与文学创作进行重新思考与审视,充分肯定萧红的文学创作,对于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给予高度评价,同时对给萧红情感造成创伤的人士也毫不留情地予以揭露。
参考文献:
[1][4][6]林贤治.一个自由漂泊者的困境[N].黑龙江新闻网-生活报,2009-4-25.
[2]尹振華.半部红楼[EB/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92cfa1ed0102xpnn.html,2017-7-10.
[3]戴望舒.萧红墓畔口占[A].戴望舒诗集[C].成都:天地出版社,2013.8:33.
[5]林贤治.漂泊者萧红[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9.1:30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