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甲与板栗

郑静

可去菜场买去了壳的板栗，但回来后需要浸在开水中去皮，然后事先煮好，这样烧菜的时候更方便也更入味。另外还附加一条，改用铸铁锅应该比炒锅更适合。

厨艺这种事情，可以教，不管是中式还是西式，总是有个方法论的。但大前提不是什么价值取向、文化差异这种宏大的问题，而是要学习者肯学。下厨和读书一样，基础要打牢，九九乘法表先背熟，再去想开方、立方根。除此之外，最最重要的是勤动手，如同学化学、生物一样，否则笔试成绩再好，一到实际操作就傻眼，那也是万万不行的。纸上谈兵的理论派是绝对烧不好菜的。

前两年厨艺班如同雨后的韭菜一样，开了一茬又一茬。和新东方那种不同，女人们喜欢的地方一定要环境优雅，设备好，同学们手中的包包、肩上的围巾最好品味能相似，就算黑白灰撞见小碎花也不要紧，只要价位不出左右，就能好好地同学下去。没办法，现实生活比《我的前半生》更玛丽苏。

有段时间我勤奋起来，在厨艺课堂讲课。教室开在一家进口超市里，是专门针对会员的。太太小姐们一边买了有机瓜菜、国际调料，顺便去教室里学下怎么做生蚝、澳洲龙虾以及神户牛肉。至于我，一百年不变的是教家常菜。我一个上海女人，从小到大吃的都是上海家常菜，嫁了人生了娃，還是继续吃红烧肉、腌笃鲜。再说要学西餐又何必来找我，放着一打的行政主厨，人最重要的不就是找准自己的定位么？所以临近中秋的一期，很自然地想到讲讲栗子烧鸡吧。中秋时候，上海人家的餐桌上有毛豆芋艿，有大闸蟹，有老鸭汤，还不能少的就是栗子烧鸡。秋天栗子粉糯，和童子鸡烧在一起味道特别鲜美，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甜中带咸，咸中又有点微甜的滋味，想想就能让人流口水。

那天来上课的有台湾太太，刚随夫定居上海，想学着烧点家常菜给家人吃，觉着只有这样才能了解这个城市。她不停地在问，这个和三杯鸡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放麻油会不会好吃？鸡的年龄该多大合适？遇到这么好学的学生，做老师的真是兴奋，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叨叨出来。虽然我也不是什么正经厨子，只能说点多年做厨娘的心得，而且多半时间还在听她传授经验，这种教学相长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可好景不长，刚和台湾太太相谈欢笑，那厢边就出了问题。一对20岁刚出头的姐妹花坐在那花容失色。年轻貌美的姑娘要下厨那是要表扬和鼓励的，一边呵护一边询问原因。真真想不到的是，她们真真没想到栗子烧鸡里用的栗子是需要自己动手去壳的，翘着做好美甲的手，怎么着也不肯动手剥栗子，一边嘴里还嘀嘀咕咕不停地埋怨主办方工作不到位。一旁的工作人员看在小姑娘是VIP客人的份上，一边赔不是，一边帮着去壳去皮，姑娘们的手则一直举着高高的，像刚被护士抽血化验完似的。

于是剥完了栗子壳的姑娘，再等着助理小哥哥把鸡斩好，起油锅，煸炒透了加了调料和水后，才接过锅铲来翻炒两下。然后你帮我拍照，我帮你拍照，再然后就各自修图等着菜静静地出锅。

那天结束后，台湾太太的笔记本上整整记满两页笔记。其中有条是：可去菜场买去了壳的板栗，但回来后需要浸在开水中去皮，然后事先煮好，这样烧菜的时候更方便也更入味。另外还附加一条，改用铸铁锅应该比炒锅更适合。

很想让年轻的姑娘过来学习一下，可惜两人拍完成品后，连菜也懒得带就消失了。也是，做完美甲的手只能拎香奈儿的新款包包，至于栗子烧鸡，还是留给太太、便当和孩子们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