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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尔巴乔夫媒介体制改革的新自由主义背景

2017-09-14赵永华姚晓鸥

新闻爱好者 2017年8期
关键词:新自由主义戈尔巴乔夫

赵永华++姚晓鸥

【摘要】通过对苏联媒介体制结构变迁的考察,反映出媒介体制在戈尔巴乔夫改革时期出现的问题。一方面,体制的路径依赖导致戈尔巴乔夫媒介改革的前提和目标发生了错误。另一方面,20世纪80年代以来,全球化背景下的新自由主义思潮在世界蔓延。通过对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主体和受体分析,对戈尔巴乔夫的媒介自由化改革的国际社会背景给予了阐释。

【关键词】戈尔巴乔夫;媒介体制改革;新自由主义;苏联解体

苏联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它的成败得失对其他社会主义国家有着直接的警示意义。在中国,无论是对制度变迁的理论建构,还是对国家施政、社会转型的建言献策,学者们关于苏联解体的探讨从未停止过。以往,对于苏联解体中的传媒因素研究,大多停留在媒介自由化、舆论失控使意识形态领域出现极其混乱的局面,最终导致苏联解体。本文则进一步从表面现象转向深层研究,通过选取新自由主义的研究视角,剖析戈尔巴乔夫在推行媒介体制改革的过程中制定相关政策的国际和社会背景。

一、关于苏联解体原因的讨论

苏联是一个曾经拥有近70多年历史的国家,相对于人类存在的整个历史而言,70年或许只是一刹那。但不可忽视的是,作为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占据着人类历史上里程碑的位置。任何有关社会主义国家建设及体制改革问题的讨论,都离不开对苏联体制、苏联解体的历史反思。从建国到建设再到解体,苏联以其自身的历史发展道路诠释着有关社会主义实践的一种可能性。

长久以来,苏联解体被视作社会主义制度的失败。对苏联解体的研究,首先要否定的就是这种带有价值预设的观点,这些观点难以解释苏联为什么在历史上曾取得了辉煌的建设成就。因为在苏联之前,其母体沙皇俄国是经济落后的农业国,在世界格局中与工业强国根本无缘。但在苏联建国后的十年里,苏联在优先发展重工业的政策指导下,在完成了两个五年计划之后,工业总产值就跃居欧洲第一位。在勃列日涅夫执政时期,苏联发展为与美国并称的世界超级大国。因此,仅通过笼统地否定社会主义制度来解释苏联解体的原因只是一种偏见。

学界对苏联解体问题的研究已经持续了20多年,除去带有强烈价值预设的判断,纵观已有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几种观点:政治体制腐败与经济衰退、戈尔巴乔夫改革及其造成的国家机器的失灵、自由主义运动和全球化、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衰弱带来统治合法性的危机等。苏联的政治体制是斯大林时期建立的自上而下的高度集权的结构。这种权力结构构造出一个享有特权的官僚阶层,导致出现绝对权力,从而出现了政治的固化。正如英国学者梅甘·特鲁德尔认为,早期列宁所设想的布尔什维克政府,与斯大林建立起来并由其后继者发展起来的苏联体制,实质上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政治体制,其中后者是一种官僚集团的剥削机器。[1]高度集权的政治体制在经济方面的表现是,用计划经济的手段来组织生产和配置市场资源。美国学者哈拉比认为,计划经济下政府制定的商品价格不能反映出商品的价值和市场的供求关系,苏联计划经济做不到有效的供需调节,需求和供应之间的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因此危害了市民社会。[2]

政治体制的缺陷与经济的衰退虽然是苏联解体的深层背景,也是刺激戈尔巴乔夫改革的动因,但是,导致苏联解体的直接原因却是戈尔巴乔夫所推行的各项改革措施所引发的一系列体制变迁,主要包括军队的国家化、人民代表差额选举制度的实行、民族主义运动的兴起、激进的改革措施等。苏联解体的原因是结构化的,其中有两点至关重要:一是民族主义运动中想象的共同体的幻灭,二是戈尔巴乔夫改革导致的实际政治体制的瓦解。而在这两个原因中,苏联党和政府对于传媒的管理是贯穿其中的一条红线。大众传播在民族共同体的想象中、实际政治体制的实施中处于关键的节点位置。

通过内部控制和外部封堵,苏联自上而下的媒体宣传达到了高度的一致。通过对外部封锁消息,对内消除不同声音,斯大林建造了一个全面统治下的威权新闻体制。换言之,在苏联全封闭的媒介内部,都是自上而下的政治宣传和有计划的新闻报道。虽然苏联地跨亚欧两大洲,但是通过对负面消息和境外消息的屏蔽,100多个民族的人们通过国内媒介看到的是同一个“好”的国家。斯大林时期也存在民族主义运动,但是由于信息的阻隔,波罗的海三国发生的民族运动不会对中亚五国产生影响。在现代社会,公众对国家的认同、对政治体制合法性的认可存在于传播之中。到了戈爾巴乔夫时期,民族主义运动之所以迅速兴起并能直接影响局势,缘于传播的自由、无阻碍。

二、戈尔巴乔夫时期的媒介体制改革

(一)公开性:一项新自由主义的改革

20世纪70年代,西方发达国家从二战后的经济繁荣走向了经济滞胀,经济危机带着通货膨胀、财政赤字、高失业率的并发症在世界蔓延。随之而至的,是曾拯救经济危机的凯恩斯主义受到质疑与抛弃,经济学中出现了新自由主义转向。被统称为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货币学派、供给学派和新制度学派,取代凯恩斯主义成为主流经济学思想,并为政治家改革提供了思路。1979年,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上台后发起了私有化运动,国际航空无线电公司、英国煤气公司、英国国营钢铁公司等大的国营公司被整体出售,全国供电局、全国水利局等维系国民基础生活的国营公司也在私有化之列。1980年,罗纳德·里根当选美国总统,第二年提出“经济复兴计划”,希望通过降低赋税、放松政府对企业的管制,提高企业在自由市场中的自主性和活力,以此打破美国经济滞胀局面,以恢复经济增长。英美两国的改革思路相仿,即主张私有制、提倡开放市场和贸易自由,由市场来调节、优化资源分配,反对国家对市场的干预,在政治领域形成国家权力与资本集团的新结盟。

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秋明油田和苏尔古特油田有多个油井投产,配合连接西东的贝阿铁路的通车,大量的石油被售往国际市场。20世纪70年代,国际市场石油价格暴涨,当西方发达国家陷入经济危机的时候,苏联则依靠石油换取了大量外汇。然而到了20世纪80年代,石油价格下跌,苏联的能源经济出现了危机。苏联工业因为布局长期不平衡,轻工业产品严重依赖进口,国家财政出现赤字危机,经济由此开始逆转,逐渐进入停滞状态。endprint

效仿英美的经济改革,1986年戈尔巴乔夫提出:“在社会主义社会,尤其是在目前条件下,管理不可能是极少数职业家的特权。我们不仅从理论上,而且从自己多年的实践中懂得,只有当人民自己切实管理自己的事务和千百万人参加政治生活的时候,社会主义制度才能够顺利发展。”[3]1990年苏共二十八大会议上,戈尔巴乔夫正式提出“市场化”为其经济改革目标,会后由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沙塔林组织制定了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具体计划,即沙塔林计划。此后,在以阿甘别基扬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们对沙塔林计划进行完善后,戈尔巴乔夫于1990年10月18日提出了《稳定国民经济和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基本方针》,苏联最高苏维埃通过了此提案。

然而,由于苏联缺乏成熟的市场经验,戈尔巴乔夫的改革首先遭到党内上层保守派的反对。部分上层官僚通过权力将国有资产合法化为私有财富,从而成为新权贵,他们也成为新政策的支持者。但是,私有化过程削弱了庞大的中下层官僚的行政权力,这部分官僚成为私有化的最大反对者。戈尔巴乔夫为此启动了新闻体制改革,更新意识形态宣传。1985年,雅科夫列夫被任命为中央宣传部部长和苏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协助戈尔巴乔夫提出了改革旧体制的方法,即思想方面的“公开性”改革。1986年,苏共二十七大正式讨论了思想公开性改革。配合思想公开性改革,《真理报》《共产党人》《经济报》《莫斯科新闻报》《火花报》《经济问题》等数十家中央报刊的主编被雅科夫列夫撤换成自由派的主编。塔斯社社长洛谢夫也公开表示新闻报道不存在禁区。同年12月,戈尔巴乔夫又改组了苏联广播电视委员会,阿克肖诺夫任主席,增加了政治新闻与社会新闻的直播节目以及电视剧与流行音乐等娱乐节目,并通过访谈节目将改革的讨论置于公众视野。后来,国外媒体也开始进入苏联。思想公开性改革也使一些禁忌的信息被公开,例如军费开支、社会犯罪、政府腐败等。次年2月14日,苏共中央机关报《真理报》发表了戈尔巴乔夫在全国宣传工作领导人会议上的讲话,其中指出“在苏联的历史和文学中都不应有被忘却的名字和空白点”。通过3年的舆论宣传与意识形态工作,1988年苏共第十九次全国代表会议正式开启了政治改革,会议最后通过了关于政治体制改革、思想公开性改革、司法改革等七项决议,主要内容包括成立新的最高权力机构——苏联人民代表大会及其常设机构最高苏维埃、引入多党制和差额选举,就此苏联共产党的权力被分解。1990年,最高苏维埃又通过了《苏联报刊及其他大众传媒法》,并由总统戈尔巴乔夫签署发布在6月20日的《消息报》上,其主要内容包括开放传媒所有权和反对舆论控制,以及取消政府的行政干预和内容审查制度。

(二)媒介失控:仪式缺失、民族运动与苏联解体

新闻媒体不仅是传递信息的工具,也具有仪式功能,因为传播最早的语义就是共通(communion)、联合与分享,“它不是指分享信息的行为,而是共享信仰的表征”[4]。置于全面统治之下的新闻体制,其仪式功能更为强大,它通过强力构建起想象的共同体。这种新闻制造的想象共同体补充了苏联民族共同体所缺乏的心理基础,维系着意识形态上的统一。但是,这种用强力构建的统一只能遮蔽民族分离的事实,而不能给予苏联真正统一的民族共同体。

在斯大林式的新闻体制中,媒介仪式构造的意识形态镜像与想象的共同体补充了苏联民族共同体的认同缺失。戈尔巴乔夫的思想公开性改革使大众媒介摆脱国家的内容控制,媒介的自由化为民族分离运动提供了信息载体。媒介报道公开了历任苏联领导人对民族运动的镇压材料,同时对阿拉木图民族事件、第比利斯事件、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冲突、哈萨克共和国民族骚乱等民族主义运动做了“无禁区报道”。在民众的想象中构建的统一国家形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在苏联历史上,疆域问题、经济分配问题、民族问题、大俄罗斯主义等问题都客观地存在过,但是,切身体验的事实和大众媒介传播的事实有着不同的功效。正如美国新闻评论家李普曼指出的“新闻和真实并不是一回事”[5],新闻媒体对信息的传播不仅是在空间和时间中延续,而且是一种评价与定义。李普曼在谈媒体与民族时说:“如果你喜欢一个民族,你就会顺着这分枝寻找到它的树干;如果你不喜欢他们,你就会坚持说这些单独的分枝是分属单独的树干的。”[6]在社会成员达成的共识中,对民族共同体边界的界定来自大众媒介提供的标准。而戈尔巴乔夫忽视了社会运动的媒介基础,从1989年底至1990年初不到400万人口的立陶宛出现了600多家媒体,而其中坚持苏联统一的立陶宛共产党却没有自己的电视台和报纸,致使其在1990年初的议会选举中被民族主义政党萨尤季斯打败,立陶宛率先宣布独立。

更为重要的是,1988年开启的政治体制改革,使苏共权力逐渐被分解,权力出现真空。不受约束的媒体报道突破了戈尔巴乔夫和雅科夫列夫的设想,保守的、激进的、民族主义的,各种思想都在利用大众传媒进行宣传,在多元立场中,政治体制、社会主义制度、戈尔巴乔夫本人等任何事物都成为被质疑的对象,曾经作为阶级利益而高于本民族利益的共产主义信仰被放逐。最终,在媒介自由化过程中影响日渐增强的各种政治力量与差额选举等民主措施协同作用,使统一的苏联开始分裂。1988年爱沙尼亚首先成立爱沙尼亚人民战线,之后在东欧、外高加索等地都相继出现了类似人民战线的民族主义组织。

民族主义运动不仅制造了主张独立的政治力量,而且也使苏联丧失了军队这最后一道保障。关于民族工作,戈爾巴乔夫曾说:“我们在民族事务方面的成就是巨大的,它超过了一切,这是基础,是运用改革和民主化阶段可以解决尖锐问题的基础。”[7]戈尔巴乔夫的原则是统一的苏联,不能变更边疆,否则会引起连锁反应,因此他希望通过中央直辖等政治策略来解决民族分离运动,但政治策略最终失败。苏联的军队是统一建制的,各成员共和国没有军队指挥权。在各地民族主义运动中,苏联军队与之多有冲突。在第比利斯事件中,军队与民族主义运动的武装冲突爆发,但事后苏共中央与政府均未对此承担责任,因此舆论指向了军队,由此“政府和军队领导人之间的关系受到了损害”[8]。第比利斯事件后,苏共还在立法上做出了军队非政治化的决定,最终为1991年“8·19事变”中叶利钦的胜利打下了基础。endprint

无论是政治权力分散还是军队保障缺失,都缘于媒介自由化所导致的民族主义运动。舆论失控、意识形态混乱、缺乏民族共同体,是苏联解体的直接原因。没有政府的新闻和没有新闻的政府同样糟糕。苏联当时的糟糕状态并非源于新自由主义的本意,而是戈尔巴乔夫对新自由主义的误解。

三、如何评价新自由主义的苏联媒介体制

戈尔巴乔夫的改革从其主张到具体措施都具有极强的新自由主义风格,因此要分析戈尔巴乔夫的新闻体制改革,我们需要从当时的国际社会背景出发,考察传媒业的新自由主义改革。通过对新自由主义本质的分析以及戈尔巴乔夫对新自由主义错误认识的展示,来分析戈尔巴乔夫的新自由主义媒介改革导致苏联解体的必然性。

(一)英美传媒业的新自由主义改革

新自由主义是20世纪70年代始于英国的经济学思潮,随着全球化与跨国资本的发展而流行全球。在新自由主义改革中,英美两国先后进行私有制改革,经济开始逐渐复苏,但同样在推行私有制、开放市场、自由贸易、减少对市场的行政干预的苏联,其走向却是经济崩溃和国家解体。

在推行新自由主义改革之前,苏联的新闻体制为国有国营,而英美的新闻体制则更加多元化。英国报业多为私有私营,广播电视以公营、私营双轨并行,美国的报刊广播电视业以私有私营为主。在新自由主义改革中,不同于苏联对既有新闻体制的否定,英美在传媒领域推行的自由化、商业化、放松管制政策,仅是基于在既有的媒介体制之上的进一步强化。英国政府在1990年通过新的《广播法》,强化了传媒领域的私有化。美国政府废除有碍于媒体自由化的一系列限制条款,减少了对媒介的干预。同时,欧美多国政府减少了对公共媒体事业的财政拨款,鼓励媒体以商业广告收入作为资金补给。

表面上,新自由主义似乎是对自由、个人财产权以及建立在私有财产之上的法权关系的肯定,但实质上,新自由主义的全球传播却是资本对国际资源和市场的扩大占有。经历了凯恩斯主义的社会运动后,与古典自由主义纯粹强调自由与个体不同,新自由主义重视的是垄断资本的市场控制力对自由市场的自发调节。1989年的“华盛顿共识”就是证明。因此,必须区分英美与拉美、东欧等国的新自由主义改革,前者才是全球资本主义的主体,而后者只是全球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的受体。在新自由主义运动中,主体表面上是主张政府退场的商业力量,但实际上,国家权力是商业力量垄断全球市场的辅助手段,美国哲学家乔姆斯基认为:“新自由主义称全球化是自由市场的自然扩展,实际恰恰相反,它是强有力政府特别是美国政府推动的结果。这一点在世界贸易组织的创立、多边投资协议的私下讨论中表现得最彻底。”[9]

在英国传媒业的新自由主义改革中,作为撒切尔政府的支持者,新闻集团主席默多克利用其集团所辖的英国媒体坚定地支持政府的反工会斗争,同时全力支持撒切尔政府推行的私有化政策,此后还为撒切尔夫人的竞选连任做政治宣传。另一方面,英国政府1990年通过的新的《广播法》允许境外资本进入英国广播电视业,成立更多的私营商业电视台。同年,默多克集团成立了英国天空广播公司,1993年新闻集团收购香港星空传媒。可见,默多克新闻集团的全球扩张正是借助了撒切尔夫人手中的国家权力。此外,广告是私有制媒体的经济命脉。于是,作为大广告主的工商业资本家的态度就会左右传媒业的立场。这样一来,政治家、工商业资本家、传媒资本家在新自由主义之下结成利益同盟。简言之,英美进行的新自由主义政治经济改革,并不是简单的政商分离,而是一种国家权力与资本集团的隐秘同盟。

(二)新思维:全球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的一个装置

如果用全球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学分析框架来评判戈尔巴乔夫的思想公开性改革,就可以看出戈尔巴乔夫政府的改革有多么盲目。首先,他们未认识到自身的政治经济体已成为全球资本主义发展的受体。虽然执行同样的体制改革,但各国却获得不同的效果。新自由主义制度本质上不是一个中性的社会建制,而是全球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的一个装置(apparatuses)。所谓装置,法国哲学家福柯说:“本质上是对权力关系的一种策略性的操控,这种操控要么在特定方向上发展权力、要么阻碍它、要么使它们稳定、要么利用它等等。”[10]撒切尔夫人和里根的政治经济学正是以一种指导各国政治家们解决经济危机的说明书,隐蔽地使英美跨国资本在全球市场的权力游戏中逐步取得胜利,而苏联、东亚以及拉美和非洲的政治经济体却在改革成功的幻觉中被侵蚀。作为与美国相对的一极,社会主义的苏联非但没有发挥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批判功能,运用其宣传机构揭示新自由主义的真实内涵,反而解构了自身的意识形态。戈尔巴乔夫的这种盲目性造成严重后果,1987年默多克新闻集团旗下的Harper&Row出版公司在美国出版了戈尔巴乔夫的《改革与新思维》一书英译版,这使得新闻集团旗下的卫星电视得以在苏联落地。另外,戈尔巴乔夫的改革造成了苏联经济的严重衰退,自由化也使苏联的大量资源外流,而背后支撑苏联改革的持续力量是七国集团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因此,苏联的改革和它的解体实质上是全球资本主义在其发展中所使用的策略及产生的后果。抽象地看,戈尔巴乔夫的新闻体制改革以及导致的民族主义运动和苏联解体只是全球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个并非孤立的环节。

其次,新自由主义对自由贸易和私有化的推进并不是纯粹强调政府退场,但苏联改革的结果却是国家权力的解构。具体而言,戈尔巴乔夫的差额选举与民主化和新闻体制的思想公开性改革,从组织上和意识形态上解构了国家权力,使权力丧失了权威性与合法性,因此,媒介失控是必然结果。戈尔巴乔夫错误地认为新自由主义就是对新闻體制进行自由化和公开化的改革。传播学者赵月枝指出,在传媒业的新自由主义化中,商业传媒的崛起与国家减少对公共传媒的财政支持使得公共传媒经营困难,最终服务于党派利益。[11]1980年以前,BBC董事会成员有明显的非党派特色,它甚至被喻为“无国籍人士广播公司”;但1980年以后,一批执政党支持者被安排进BBC董事会,此后代表公共领域的BBC成了政府干预下的党派喉舌,撒切尔政府1990年通过的新的《广播法》更迫使BBC将四分之一的产品外包。而意大利更为极端,在市场化过程中出现的传媒巨头利用传媒工具成为国家总理。由此可见,新自由主义改革非但没有减弱政府对市场的控制,反而形成了一套新的政治经济秩序,即国家权力与资本集团的联盟,而这正是戈尔巴乔夫新闻公开性改革所忽视的方面。endprint

作为全球资本主义发展的装置,戈尔巴乔夫失败的改革结局是必然的。二战之后,资本主义的发展表现为其形态的进化,而社会主义建制的论题及其探索却在斯大林时期被遮蔽。因此,本文不止于对新自由主义本质的认识,而是引出一个更根本的论题,即社会主义制度下如何构建一个既保护自由又维持秩序的新闻体制。如果这个问题回答不了,那么我们的认识也就仅能停留在简单的批判上了。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苏联新闻体制变迁史研究”(项目批准号:14JJD860003)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梅甘·特鲁德尔.斯大林体制产生的原因:评罗伯特·瑟维斯著《列宁传》[J].胡战利,译.国外理论动态,2001(5):29.

[2]瓦迪·哈拉比.对苏联解体的一些看法[J].高静宇,译.国外理论动态,2003(1):9-11.

[3]戈尔巴乔夫.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向苏共第二十七次代表大会提出的政治报告[M]//苏联共产党第二十七次代表大会主要文件汇编.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73-74.

[4]凯瑞·詹姆斯.作为文化的传播[M].丁未,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7.

[5]李普曼.舆论学[M].林珊,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237.

[6]李普曼.舆论学[M].林珊,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96.

[7]戈爾巴乔夫.苏共中央政治局讨论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局势的会议记录[M]//苏联历史档案选编:第30卷.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602.

[8]左凤荣.分崩离析:民族问题的总爆发与苏联解体[M]//一个大国的崛起与崩溃.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1185.

[9]Robert W.McChesney.Noam Chomsky and the Struggle Against Neoliberalism. Monthly Review.1999.Vol.50,No.11,40-47.

[10]Michel Foucault.Edited by Colin Gordon. Power/Knowledge:Selected Interviews and Other Writings 1972-1977.New York:Pantheon Books.1980:196.

[11]赵月枝.传播与社会:政治经济与文化分析[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1:113.

(赵永华为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姚晓鸥为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

编校:王志昭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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