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刚:坏人还在,只是开始慢慢成立公司了
2017-09-13张文政
张文政
大多数人想到病毒时,会想起它们的复杂变种、骇人的名字,还有传染性和危害性。当然,这个时期已经过去了,那时计算机局域网以及国际互联网尚未壮大。但是越接近现在这个阶段,病毒的形态越隐蔽,威胁更大。早期黑客写病毒是以炫技式的破坏为主,现在他们偏向于赚钱。他们偷你的东西,但不让你知道。我想强调的是,对用户的作恶一直存在,只是恶人化装了。
现如今,商业软件的整体“流氓化”、“病毒化”也在愈演愈烈。从技术角度讲,部分商业软件的侵权行为和病毒几乎没有区别。你现在看到用户多数是在说“流氓”,很少会说病毒,因为他们分不清楚这些。不管相不相信,原来那一票坏人都还在,甚至从藏匿在暗处到开始慢慢地成立公司了。你杀他,他会站出来说,“喂,我是软件,我正经公司啊,我要发律师函给你啊!”
我们面对的问题很大。我想提供的这一条发展路径,是试图区别于“免费模式”的。我们抵制任何捆绑、收集隐私等侵权行为,始终秉持安全厂商的基本操守。我一直跟病毒打交道,也走过了从普通码农到创业者的道路。我没上完大专,自学了代码编程,进入瑞星。那时候是2002年,我们为企业和个人提供终端安全防护产品。瑞星是中国最早几个计算机反病毒标杆之一,我在那里经历了从基层病毒分析员到负责整个技术部门管理的CTO,经历了公司以及传统终端安全行业从繁盛到被360横扫的过程。
新型互联网安全厂商的安全技术严重依赖OEM供应商,自身在安全技术上的投入并不多。周鸿祎的确很厉害,他兴起了流量这个生意,并依靠这个作为基础构建了他的流量帝国,把整个传统安全行业冲垮了。国内其他公司也有样学样,比如腾讯,3Q大战的失利使得腾讯推出一款自己的安全产品作为私人军队跟360拼。顺便提一下,因为流量抢夺而进行的攻防暗战,只会使用户的电脑出现不兼容的错误或莫名其妙多出一些软件。
在这个行业发生巨变的过程中,原生的动力就已经变质了,越来越偏离用户实际上会遇到什么问题,并且不知不觉中这种商业模式就变成了欺瞒用户的根源。
后来我和瑞星的领导有过一次沟通,最后达成的共识是:瑞星应该保持它的专业性,至于收费还是免费可以再探讨。可不出一个礼拜领导就反悔了,要全面学360。我感到一种格格不入,那种感觉就像我们原来是医生,你现在非要说我们都变成了皮条客。
再后来我和几个瑞星的同事一道在2011年辞职,同年年底创建了火绒安全实验室,我希望带领公司以及整个终端安全行业走向更纯粹、干净的发展。
做流量的生意是互联网行业主流的方式,但它至少对安全行业不适合。我们始终认为安全软件是保安或医生,为用户的安全服务,在建立了信任之后,收费或走传统广告的模式,我为你的安全着想,我获取收益,应该是这样一种简单的关系,不应该是我赖在你的机器上不择手段地劫持流量赚钱。所谓流量劫持,是指通过一定技术手段,控制用户的上网行为,让你打开不想打开的网页,看到不想看的广告,这些都会给劫持者带来收益。
你问我火绒的思路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想好的?不是的,这些都是在后面停下来才回头总结出来的。慢慢地发展中我们发现,哦,原来我们的产品,跟他们挺不一样的,或者说截然不同,因为我们要保护用户的利益。几天前,由于有用户向我们举报,经过截获、分析、追踪并验证,我们发现当用户从某互联网巨头旗下的两个网站下载任何软件时,都会被植入恶意代码,通过在用户电脑上长期潜伏,用来劫持各种流量,我们随后公开发布了一份安全报告。
现在国内已经没有人站在用户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了,特别是安全软件这一块儿。有朋友劝我们:“你会被弄死啊,人家分分钟灭了你们呀!”但问题是,我们是干吗的?是做安全软件的,我的用户中毒了,我有没有义务去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有没有义务必须告诉用户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网上一直流传着一个笑话:现在做个病毒多难啊,做个安全软件容易多了。可见用户对安全软件已经完全丧失了以前的那种信任,患者不再相信医生了。从2014年发布第一个版本开始,我们就在慢慢重新建立我们跟用户之间的信任关系。我们早期的用户主要是白领、网管或者说计算机爱好者。我们跟他们之间的互动是很频繁的,比如说我们建了论坛和很多QQ群,我们一出了功能,他们就义务帮我做产品测试,帮我们发现问题。
从那时到现在,这些早期用户已经跟了我们3年了,早已经打消了对我们的怀疑,甚至成了意见领袖的角色,帮忙做了很多口碑推广。
我们还通过上线软件安装拦截功能,帮助用户控制软件的流氓行为。这种功能是我以前怎么都不会想到的,安装软件提示用户干吗?但是,随着静默捆绑安装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用户产生了这种需求,把这个功能提供给用户,他们才觉得自己终于有自主权了,机器被装什么都可以知道了。随着社会的发展,国人趋于成熟,我慢慢看到更多用户的觉醒,他们对电脑的自主控制权、知情权和隐私权等权益的保护意识更强了,他们会用脚来投票。
安全问题随时会变化,但你的职业依然要遵守一定的原则。我们至今没有融一笔钱,也谈过一些资本,但几乎很少有人愿意看我们的项目。用我的合伙人马刚的话说,“我们的故事不够性感”,你跟人家说我们坚持独立自主做技术研发,他会觉得你很累,看病、收钱,这不就跟干苦力差不多吗?你没办法跟投资人讲出更好的故事。当我意识到马上发不出工资的时候,我们几个合伙人就会暂时放慢产品开发的节奏,通过接一些外包的软件开发工作或研究机构的科研项目来赚钱,创业5年了,我们也坚持下来了,没死。
我不敢说我们能带来什么社会意义,我更愿意说,任何人你追求自我都是可以的,只要去坚持,你是能做到的。技术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虽然我们几个合伙人当年都是瑞星的骨干,但创业过程中依然会遇到很多坑,这也是我们这支纯粹的技术团队的短板。
在我剛成为CEO的时候,是不适应这种角色转变的,因为我是程序员出身,更习惯于解决实际的技术问题,但做了CEO,会发现很多东西不明确,就连问题在哪儿都不知道,就像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面不敢迈步。这么些年我悟出的道理是,绝对不能等,一定要去摸,至于步子大小,要在当时的条件下作出决断,当试着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之后,就已经收获了一点经验。
国内整个大环境确实比较浮躁,很多人都是信奉结果导向,目的是挣钱,就不在乎做的事以及怎么做了,今天什么热、什么是所谓的风口,他就做什么。
我不认为个人安全产品免费,并抱着做一款纯粹、干净的愿望是一种情怀,我至少没有找到比做好现在这件事情让我更开心的事儿,至于做好之后有什么回报,在我们眼里那只是副产品,因为我们把这件事做好,能对用户产生价值,那我们就会有回报,对吧?那就结了,没那么复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