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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人(外一篇)

2017-09-12谷凡

安徽文学 2017年9期
关键词:姨奶奶当家的银圆

谷凡

小时候和奶奶一起走亲戚,到她妹妹家去。我奶奶的妹妹,我叫姨奶奶,在路上时,奶奶已经交代好了,见姨奶奶的丈夫要叫表爷,见姨奶奶的闺女要叫表姑娘。姨奶奶家在县城住,离我奶奶家并不远,她家的院墙外面是一个大湖,应该说县城是被湖水包围的。这里虽然只是北方小县城,但很有江南的韵致,尤其是那种窄窄的胡同,更是江南味儿十足。

姨奶奶家的院子不大,除了四间正房,东西两边也盖有房子,挨着门楼是厕所,厕所外边种了一棵夹竹桃,我和奶奶到她家时,花开得正好。

因为第一次到姨奶奶家,我显得特别拘束,奶奶走一步我就跟一步。在姨奶奶家,我最感兴趣的不是她家刚出生活蹦乱跳的小猫,而是表姑娘挂在墙上的照片。这张照片是一张戏装照,表姑娘眼睛大,五官精致,加上她穿着戏服,头上又点缀些乱七八糟的头饰,我看到后就傻眼了。我觉得表姑娘就是一幅画,一幅非常好看的画,她简直和传说中的仙女一模一样。

奶奶告訴我,表姑娘在县剧团工作,会唱戏的。我对表姑娘的兴趣,当然不是她会唱戏,而是她的长相。我和奶奶到姨奶奶家时,刚好表姑娘不在家,这让我觉得表姑娘更加神秘了。就在我想象表姑娘在舞台上穿着华丽的戏装表演那些优美的动作时,表姑娘进门了。

表姑娘不是从画上下来的,她拉了一车土,而且没有穿戏服。表姑娘穿了一件碎花上衣,平底布鞋,直筒裤子,虽然她穿的碎花上衣颜色和样式都很好看,但和戏服比起来,还是要逊色不少的。表姑娘和奶奶打了招呼,就熟练地一铲一铲卸土,把拉回来的土卸到夹竹桃的旁边,说要填厕所用。当架子车上的土剩下不多时,表姑娘一抬车把,把土全部推下来。

奶奶夸赞表姑娘看着那么瘦,力气还是蛮大的,一车土自己装自己卸。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表姑娘做事情,心里有一种很失落的情绪,那时候我还不理解反差这个词的意思,总觉得表姑娘和照片上不是一个人,在哪里肯定出了一些问题。眼前的表姑娘普通到和我小姑没有两样,她到厨房做饭的动作,更是相似。原来,画中的人也要做这些事。

表姑娘穿戏装演的是哪一位剧中人物,是我特别想知道的内容,我很想问一问表姑娘,但是不敢和她说话。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把一个鸭蛋递到我手里,说一会儿带我去湖边捡鸭蛋去,看能不能捡到。

在我眼里,湖和海一样辽阔,反正都是一样大。表姑娘带着我来到湖边,仔细盯着长有蒲草的地方,不多一会儿,真就找到了一个鸭蛋。表姑娘问我想不想坐船,我虽害怕掉到水里,但还是想坐到船上。

湖边停了两三条船,表姑娘随便弄一条,让我坐上去,然后我们往湖心划去。划没有多久,船被蒲草绊住,表姑娘穿着衣服直接跳到水里,一边游泳一边推船。看着表姑娘推船的样子,那张穿着戏服的照片又在我眼前晃动。

表姑娘人清爽随和,而且也不讨厌孩子,但是,她活生生在我眼前的形象,怎么也不能让我和那张照片联系到一块儿。

在表姑娘拉土没有回来之前,我听到姨奶奶和奶奶谈起表姑娘的婚事。奶奶说我小姑已经订婚了,表姑娘和我小姑差不多大,也该订婚了。姨奶奶说表姑娘有一门很好的相亲对象,他爹是这个县的县长,这个孩子大学毕业刚回来参加工作,在土地管理局,就是比表姑娘大了五六岁,人家托人已经上门提了几次,表姑娘就是不吐口。

姨奶奶说表姑娘非要自谈对象,是她一个剧团里的,但是表爷和姨奶奶都不同意,这事就一直拖着。奶奶问自谈的这个对象家庭条件什么样?姨奶奶说没有问过,再好,能好过县长家吗?

后来,表姑娘也没有同意县长的儿子,而是和她自谈的对象结婚了。这些事是我长大以后知道的。

……

再次见到表姑娘时,我成了一位姑娘,她已经成了一位标准的中年妇女,身材胖到我想象不到,可以说又沧桑又老气。表姑娘已经离开县城,和大多数人一样,为了供孩子读书,出外打工。父亲说,十几年前表姑娘和她丈夫一起买断了工龄,折腾着做生意,最后大赔,表姑夫又在外出打工时摔伤成了残疾人,一家人只靠表姑娘一个人来支撑。

因为胖,表姑娘的手已经不是跷兰花指的模样。那次她来我家,连沙发都不敢坐,和我初到她家的样子有点儿相近,特别拘束。

也是一次偶然,老家有人来找父亲说什么事,提到县国土资源局局长,说他父亲原来是县长。因为这个县长的姓氏很奇怪,所以在姨奶奶和奶奶聊天的时候我已经记住了,现在这个人重新提起这个姓氏,我想这个国土资源局局长,可能就是当初看上表姑娘的那个人。

绝 杀

寨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喜欢男人,她左右跟的也都是男人。一次她说想要一条狗,有人就给她弄回一条,当她发现那狗是母的,啪一刀子甩过去,狗就没命了。后来她身边的人就知道了,这个女人骑的马必须是公马,带的狗也得是公狗,就连她食的肉也得是公鸡肉。

她是一个女人,寨子里的人却称呼她爷。她的做派也像个爷儿们,话只要出口,说一不二。这位爷是一个匪,身上的功夫是老当家的请人教的,虽说她不是老当家的亲生闺女,可老当家的就喜欢在她身上下本钱,理由是,她有灵气,是块当匪的料。

老当家的归西后,就把位子传给了她,所以,她现在是这寨子里的掌门人。

这位爷善骂,骂可骂之人,骂可骂之事。爷还爱喝酒吃肉,和手下说话从来没小声过,哪个敢有一点儿不顺,抬脚就踢屁股。一次,一个小子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就那么瞄了她一下,刚巧被爷发现了,当着众多人的面,她走到那小子面前,伸手抓住他裆里的家伙,就地转了几圈,转得那小子两眼失光嗷嗷直叫。

……

该过年的时候,寨子里最热闹,每天都有人下山盘收,查货。让大伙不明白的是,这几天爷亲自下山,又开始做老本行——绑票。让大伙儿不解的是,爷绑来的票都是六七岁的小女孩,没有一个是男孩。通常寨子里称女孩为柴票,不值钱,值钱的当然是男孩,称为金票。一贯对母性不感兴趣的爷,到底是怎么了?大家伙儿猜不透爷的心思,也不敢多问。endprint

别看爷绑来的都是女孩,但要价一律不低。一口气,爷连做了四五票,没有一票是空的。按说,爷应该高兴,但爷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大伙儿又猜不透了,这爷到底怎么了?

爷就是爷,做的没有一桩空票,也没有一桩是赔钱的买卖。别的山寨以匪为主,爷的山寨却是以匪为副。还是在老当家的在世时,她就建议在镇上和县城,投资做生意,派脑子灵活的人去掌管,老当家的每年年底要盘收,盈利的拿钱,亏本的拿命。也该着她眼尖识人,被派去做生意的人个个头脑灵活,没有一个亏本的,老当家的高兴,觉得他这个闺女,那是没的说哇。

爷身上不但有匪气,天生还是块做生意的料。这天爷又招呼人下山,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没一点点女人的迹象。

爷骑的是一匹白马,天擦黑的时候,他们一帮人到了下泠镇。爷一句话不吩咐,直奔周家药店。周家药店是方圆几百里的老字号,谁都知道周家药店的老板是有钱的主儿,此次去周家药店,莫非要明抢?药店掌柜家可没有六七岁的小闺女。

这种事情,就是跟爷最亲近的人,也不敢多嘴。所以,爷去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手下人还没有想明白爷到底要干啥,只见爷的手一甩,周家药店的招牌就稀里哗啦掉下来了。

爷进了前厅,把枪咣当一声扔到柜台上,大声说叫你们掌柜的。伙计们知道这是匪到了,吓得两腿直发抖,心里想的是快跑,两条腿发软就是不听使唤。周家药店掌柜的刚好就在前厅,毕竟事情过去了十七八年,爷进来时没有看准,认还是认得的。掌柜的双腿跪倒,嘴里连说,好汉好汉,有话好说,万莫动武。爷冷冷地说,放心,今天我只要你的钱。掌柜的说,我们也是小本买卖,一年下来刚够糊口,只要大爷说出一个数,我会尽量想办法。

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掌柜,忍不住眼睛一热,但她嘴上却说,好,今天我不说数,你只管拿钱,你认为你的命值多少钱,就给我拿多少钱。周掌柜叫人拿了一千大洋。爷连看都不看那一千大洋,哗啦一声推到地上,气愤地说,你的命就值这个数,不行,你南墙根下那几罐子东西不挖出来,还等到什么时候?周掌柜抬起头,脑袋嗡的一声,心里说坏了。难道你是……周掌柜抬眼看着爷,爷的两眼喷血,破口大骂:老东西,别管我是谁,快去拿钱!爷今天就认钱。

周掌柜赶紧派伙计到墙角,挖地三尺,挖出來几个封口的罐子。当然,这里面全是银圆,周掌柜看到自己的银圆就这样被人用袋子装走了,心疼得眼泪直流,当然,让他心疼得掉泪的,还不止这几罐子银圆。

爷带着周掌柜的全部积蓄上山了,手下的人有想讨好她的,就说,爷,你真神,怎么就知道周掌柜墙根下埋有银圆呢!话还没有说完,爷抬手,啪一声,一个嘴巴过去了。

寨子里的老人知道,爷被老当家的绑上山的时候,已经六岁半了,当初一起被绑来的三个女孩子,只有爷,没有被家里人赎走。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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