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外一篇)
2017-09-12吴蓓
吴蓓
当飞机遇到气流的时候,杯子里的水也在轻微地晃动。高空里,静静地享受着一次出行所特有的毫无负担,在一天里赶两次航班,南京到香港,香港到珀斯,从黎明直至深夜。
我不太在意语言的障碍,因为更多的时候是不需要语言的。在第一次飞行中,与我相邻的是一位穿着太前卫的韩国小伙子,起初我以为他是香港人,因为连空姐也习惯性地用粤语跟他交流,之后却是英文解决了中国茶与咖啡的选择。
转机的等候里,我找到一个距离充电器很近的座位,用USB连接着我的手机,读一本法顶禅师的书。其实有时候生命里的很多境遇,似乎都是一种既定的安排,出访的前日与朋友品茶,朋友建议我带一行禅师的书,去替换我刚刚买来的一位美国作家的小说,因为考虑旅程中确实不必有太多思考和探究,虽然最终没有带一行禅师的法语,但随身的双肩包里却换成了法顶禅师的《活在时间之外》,也算是在另一个空间里寻找另一个感悟。“直是现今,更无时节。”生活里正是忘记或者缺少了这样的放下与释然。
抬眼之际,微笑是最好的语言。陌生的面孔,不同的肤色,如沐阳光般拉近了五大洲的距离。一位皮肤黝黑的妇人用转换插头在充电器那里捣鼓了半天,依然没有成功。我告诉她可以将插头拔去,使用USB,她恍然而又纳闷地照着我说的去完成了充电,却仍然试图把插头插进插座,或许,这正是一个研究者的态度与专注吧。
手机电已满格,航班也准点到达。这次与我相邻的竟然也是韩国人,只不过换成了一位看似很传统衣着很朴素的韩国老太太,与她相邻应该是她疼爱的孙子,还有坐在孙子旁边的自己的老伴。男孩应该是来珀斯上学的,戴一顶棒球帽,一脸春意的光芒,左顾右盼地照顾着奶奶,体贴着爷爷。因为舱内空气不太适应,我一连打了好多喷嚏,只会说韩语的老太太悄悄递过来一包餐巾纸,我微笑着向她道谢,她回应给我关怀与温暖,而男孩扑闪着大眼睛的笑容则更加灿烂了。
餐后,乘务人员给每人送来一份哈根达斯冰淇淋,老太太立刻给了男孩,调皮的孩子竟然攥起拳头亲热地在奶奶脸上转动着,直逗得奶奶乐个不停。
十六七岁的年华,多好的岁月。记得书里有这样一句:“这个春天,我们又将遇见什么?我们应该睁开崭新的眼睛。”我想,一定是男孩的奶奶舍不得孙子才成就了老夫妻毅然决然的陪读生涯,不懂英文没关系,离开祖国没关系,重要的是陪伴在心爱的宝贝身边,如此才心安。
珀斯正是早春的季节,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七点整,距离飞机到达还有三小时五十六分钟。窗外夜色朦胧,身边的老太太正在小睡,男孩从睡梦中醒来,竟然直打喷嚏,许是和我一样,皆是过敏性鼻炎惹的不安,这也算是不可思议的相遇吧,怪不得老太太在我打喷嚏的时候递来纸包那样的迅速。
黑暗里,阅读灯下,老太太握住还在吸着鼻子的男孩的手,男孩则用手指轻揉着奶奶的额头。这一刻,我的眼里居然有泪水,再次捧起书本,文字便是我此刻的遇见。
雏鸟之吻
很多年前,朋友的小院里,一对野蒲鸽在树上做了窝,树枝伸展到二楼的窗前,而那个窝也正好对着窗口。
朋友心地特别淳良,虽然是位男士,可竟然柔软细腻到连窗户也不让打开,只是静静地守护着,怕一开窗,惊吓了鸟儿。一段时日过后,窝里多了几只雏鸟,我去看过几次,每当野蒲鸽给雏鸟喂食的时候,一张张V状的小尖嘴朝着天空嗷嗷叫着,在接受妈妈衔来的食物时,好像送给妈妈一个个甜蜜的吻。
那段日子,正是喜欢写些东西的时日,曾经以《雏鸟之吻》为题,却终因情感不足未能成篇,其实到底是懒,人的惰性会磨灭所有的纯粹。
在女儿成长的过程里,我也难免落入俗套,除了幼儿期我的单纯至爱,及至入学接受义务教育的那一天,似乎我对女儿就多了些贪婪。本是空灵的天性,却在aoe与1+1里平添了烦恼,我也会拿出凶凶的样子,名义是严格要求,实质是虚荣和武断。可让我惭愧的是,不管我对女儿如何,责备也好,生气也罢,女儿总是连一刹那的生气也没有,就那样彻彻底底地疼爱着我。
是的,疼爱。
这疼爱甚至超越作为母亲的我之于女儿的疼爱。记得有一次我靠在沙发上无法抗拒瞌睡时,女儿悄悄给我盖上薄薄的毯子;记得我感冒发烧一动也不想动的时候,女儿缠着她爸爸给我买来新鲜的樱桃;记得当我哄她睡觉无功而返假装先睡的时候,女儿将她最爱的毛绒鸭鸭放在我的枕边陪伴我;记得带她郊外游玩跟不上她撒欢的脚步而假装崴了脚故意大声喊出“哎哟”的时候,女儿立即转身跑回我的身边连声问怎么了?痛吗?……
是又想起雏鸟对于妈妈的吻吗?我的眼睛怎么又湿润了呢?如果此时在家中,该是和女儿一起读故事听音乐进入梦乡吧,也许,此刻的她又会调皮而温情脉脉地亲亲我的额头,再亲亲我的脸颊,抑或牵起我的手,在手背上深深一吻。
妈妈给雏鸟的是食物,雏鸟给妈妈却是全部的爱。作为小孩子的妈妈是不宜遠足的,十一天的时间,尚不满七岁的女儿能否承受思念?自女儿出生以来,这可是我离开她最远最久的一次啊!虽然今天才刚刚第二天。
可是,夜深了,我想女儿了。
责任编辑 何冰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