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千径雪,待君相折来
2017-09-11◎白拂
◎白 拂
我有千径雪,待君相折来
◎白 拂
图/踏月锦
日光暖暖斜照,她靠着墙壁,唇角淌下血来。她已记不起那年初遇,眼前弥漫的是触目惊心的红,像咯血的残阳,又像姑娘的嫁衣,这正是他的色彩,盈了她满眼满心。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他是东方不败,而他唤她诗诗。许是每个有权势的男人,都需要娇花似的女人做点缀,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不需要太多,如诗诗般的倾城国色,一个足矣。
最初到他身边,是因了什么,诗诗已不记得,只记得抬眸望他第一眼,他面上掠过惊诧,许久后他已平静,而她的心却如被春风吹皱的一池春水。他生得好看,眉眼如画,猎猎红衣诡异妖冶,像三途河畔开到极致的曼珠沙华,风情中掩藏着躁动不安的王者之气。她走到他身边,欠身唤了声“教主”。他轻佻地抬起她下颌:“长得不错,如诗如画,你以后叫诗诗。”语中不带丝毫情感,她却自此忘了名姓,只记得他唇角一张一合,嗫嚅出诗诗,诗诗……如传了千年的回音。
她以宠妾的身份伴他身边,像精致雅玩,陈列堂上、闺房及他朋友面前。累时,她为他揉肩;醉时,她伴他斟酒;临行时,她为他披衣;安眠时,她唱着歌儿伴他入眠。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明年如初。
她的艳名传遍五湖四海,全天下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最美的姬妾,却也仅仅只是姬妾。可他到如今,也只有她一个姬妾,陪着他,看他征战杀戮,所向披靡,看他站在群峰高处,睥睨山川沧海。她为高处不胜寒的他披衣,他揽她入怀。山下夕阳潋滟,多像现世安稳,一生一世一双人。
东方不败将他视作性命的《葵花宝典》印在衣衫内,予她披上时,诗诗心内一动,那是他独步天下的绝世神功,如今穿在她身上,是否表明她于他,便同这神功一般重要?蓦地又觉可笑,抬头看他呷了口酒,望着她昨日刚绣好的《锦绣河山》,唇角含笑。她便低了头,想来他眼里,当无儿女情长这般事,她终究是多心了。
他抬起她的脸,她盈盈笑着,环上他脖颈,呵气如兰:“教主—”他愣了愣,却推开了她:“下去歇息吧。”声音冰冷,如这初秋的寒意。她只得欠身离开,临行小心灭了烛,灯罩里几只飞蛾扑腾着翅膀,从无望扑火到挣扎抽搐,再到苟延残喘。
听到窗外有响动,她披衣前往,侍卫护着她,她走到他房前,却见两个身影跃上高台,一纵就消失了。同他离开的是个衣着潦草的男人,日月神殿凌乱的脚步响彻,火把排成长龙,混乱中有人高呼:“令狐冲,快,别让他跑了!”
他武功那样高,同毛头小子出走,应别有算计。诗诗苦笑,他那般厉害,实在不用担心,算起来,他的事她一概不知,这约莫便是妻子和侍妾的区别吧。妻子可以同他并肩走过千山万水,同尝喜悦,共担风雨,侍妾只是他衣襟上的簪花,示人,悦己。
他半年不与她同房,却一如往昔对她笑。她再次见他,撞见他在描眉,翘起兰花小指,将那汪浅黛徐徐描成远山,末了从妆匣拿出红纸,薄唇一抿,如三月桃花,回眸语笑嫣然,如诗如画。他朱唇轻启,像说一段无关的往事:“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不与你同房了吧。葵花宝典,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他兴奋地望着她:“你知道我武功到何种境地?天上人间,全无敌手,文成武德,一统天下!”望着跌坐在地上的她,他有些怜惜:“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忘记我的爱妾诗诗。”
他杀伐决断,断起情丝来亦手起刀落,这般彻底。他是群峰高处的王者,对自己亦残忍,他亲手为他们写下无法改变的结局。诗诗呆呆坐着,从前满心忧愁,使尽浑身解数,只为留住他的目光,现在她得到了,她是他最宠的妾侍,他最后一个女人。她望向那幅绣好的河山,喃喃念着那年她亲手绣的字句:“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念至哽咽,她忽然大笑起来,而后脱下衣裳,疯了般往烛火上搁:“是葵花宝典让你变成这样,我烧了它,我烧了它!”
烛火一盏盏灭了,他走到她身前,像死地归来的修罗,凌厉的气势让她惶恐跪下,她不得不慌乱地哀求他的原谅。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份,她读过书,知道何为侍妾、宠姬,到底情至深处,分寸全失。可即便到了今天,她还是想陪在他身边。他笑得很冷,凄凉生艳:“你不会陪我,你和天下人同样,同样负我。”
他太孤独,从未对谁倾心交付。诗诗想,他这样说,似乎意味着她在他心底曾经有过分量,虽然很轻,却和其他人不同。可当她明白这一点,他却要将她连根拔起,他到底是站在顶峰的人,杀伐决断,斩草除根。
这时,令狐冲提着酒来寻东方不败。诗诗望一眼,便知他是将东方不败当成了女人。她闭上眼,心底无声地苦笑。东方不败像第一回见她那般,挑起她下颌:“我不杀你,今晚替我陪令狐冲。”
灯火乍灭,他走得悄无声息,诗诗反应过来,令狐冲已站在身前。黑暗中,令狐冲问:“你叫什么名字?”如何能坏教主好事?他定别有计划,如今她有幸参与他的计划,也只是计划而已。于是她踉跄着扑到令狐冲怀里,道:“诗诗。”
一声惊雷乍响,转眼疾风暴雨铺天盖地而来,催得桃花零落,心如死灰。
东方不败在雨后新晴归来,彼时诗诗盛妆靠着墙壁,眉目如初,裙钗如醉,望见他便咧嘴一笑,露出齐整皓齿:“教主,你回来了,真好。”
血忽然自口中淋漓而出,难看又肮脏。她呆呆坐着,手掌无力摊开,毒药瓶滚到他脚下,打着转儿。他抱着她,将她双眼合上,似乎蹙着眉头,流了一滴泪。
他知道她的真心吗?知道却又何益?这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故事,艳姬诗诗,爱上了注定孤独的人。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