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花见禅
2017-09-11白如卿
◎白如卿
插花见禅
◎白如卿
最近迷上插花,一瓶清水,几点花苞,我安静坐着,凝望一朵花的光阴。心头多了些说不出的韵味,缄默中看着时光骑了白马悄然而行,只觉人生删繁就简,也无甚焦虑或挂心的事。
闻说晚年的王维常独坐山林,盏盛泉水,怀抱长琴,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那时映入眼帘的一枝花,被敏感的诗人写在脍炙人口的《辛夷坞》中:“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多年后我还在想,一颗在无人角落细瞧繁花落地并从中采撷出诗意的心,该是怎样安宁静寂。想来是无欲无求,亦无所累,那是人生本初的模样。
纵观王维前半生,为求飞黄腾达扮过伶人,谄媚过公主,安史之乱又屈身事敌。他曾倾心官场,侯门曳裾,亦曾疯狂地想要逃离伪职,自责经年。史家在为他作“软弱”的评定时,仔细寻思,他虽不是有节之士,可文人的“软弱”亦让他做不成坏人,除却诗名,他不过是个普通人。
浮沉过后,晚年的王维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不再苛求,亦不再内疚,每日去古林、清溪独坐,看莲花开于清池,蜻蜓点下足迹。光阴像指尖蒸发的露珠,似乎这才是生命的真谛。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落笔朗月清风,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王维摩诘之名来源于《维摩诘经》,私想他独坐的样子,当真像极了一尊佛,一身禅意。
读史,起先繁华满眼、玲珑珠翠,再是风云改、烟月寂,变换帝王旗,再后来千秋功业万里沙,千载人间百年身。史官眼中,又能看尽多少人事,映出几分真实?那些被后世褒贬不一的人事,个中恩怨,几人能知?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追逐的那样多,拥有的始终太少。功名富贵错彩镂金,织成一张网,网罗人间风物,我们有所求、求不得、舍不下、忘不了……后来成了心网,挣扎轮回,不死不休。
我想,王维也曾在心网中挣扎不已,直到年迈,方在某个皓月当空的夜晚蓦然顿悟,人生于自然,亡于自然,生命的美好却也不过融于自然,经书素墨,江花芳草。回首便多了些澄澈的味道,一颗年轻而躁动的心要历经很多风雨才能涤去红尘。至此,他奉了一生的佛才现出禅机,他的妙笔才书成传奇,普通的王维也成了极不普通的“诗佛”。
我走过文人笔下多方山水,谢灵运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他将山骨水秀描摹于诗,却还是在俗世里苦苦煎熬,终至沦落。陶渊明说“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北窗高卧,安于田园,隐于山水,恬静至极。
千年后,田园起高楼,山林作工厂……桃源难寻,世上再难有王维。唯愿在某刻,怀一颗静谧之心,瞧一枝花的光阴,将风雨等闲视之。那才是生活褪去尘沙的模样,安然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