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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的爱,抵御世间孤独

2017-09-11■阿

青春美文 2017年4期
关键词:馅儿朋克世间

■阿 赟

用你的爱,抵御世间孤独

■阿 赟

我跟奶奶认识的时候,她已经65岁了,我跟她玩得挺好的。

我俩能玩得好是因为她会讲故事。生于战乱年代的她却认识很多字,记忆力超强,看完的小说和戏都能绘声绘色地讲一遍。她有这绝活儿,哄得了小孩,搞得好关系,在艰难动荡的岁月里,好似一座堡垒。

她嫁人之前,是个抽烟、喝酒、文身的朋克少女,经过几十年的农村生活,朋克精神仍在。后来,她带三岁的我,我们白天花式玩乐,沾叶飞花,十分享受。晚上睡觉,她就为我讲故事,仙妖神怪,龙满天飞——她就像年老的山鲁佐德,赐我一千零一夜的他方世界。

但她的厨艺近乎原始,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打死熬烂。毕竟那些年月太苦,食材稀缺,儿女众多,菜烧熟,煮锅粥,能吃饱就行,哪管什么色香味。

她唯一擅长的食物就是桃粿,一种家乡逢年过节祭祀用的点心。事关家运,不可马虎。蒸软的粿条和生粉揉成团,加入红米曲,在阔口陶盆中摔打,这样做出来的皮会有韧性。馅儿的主体是糯米。她包粿特别快,手指翻飞,包出一个个三角,放到桃心形粿印里去规一规,不知不觉做上百个。每次有人去探望她,她就立马煎几个来请客。像我这种小孩,她更不会放过,总叫我多吃。

猪油炒的馅儿是真香,但青春期开始之后我变胖了,厌恶世界和例俗。每每回乡探望她,她从挂在房梁上的竹篮里拿出桃粿来,说要煎给我吃。那时我完全没食欲,就拒绝了。她劝了两句,我还是不要。

“不要算了。”她把篮子挂回去,又朋克起来,在有亲戚邀请我吃桃粿的场合都要来一句:“她不吃的。”我就微笑点头,饿也不吃。那个热量多高啊!

可是年轻人啊,耍酷就要一直酷,一旦松懈了,定会迎风流泪。

后来,她渐渐衰老,再也做不动桃粿。有过胃出血,紧急送医。那时,她已看开生死,像一株植物般任人抢救。医生都夸她,她也很快恢复过来。传闻是世界末日那年的年末,她又生病,这回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大伯说要落叶归根,不愿让她在医院里离开,要送她回乡。家里人在准备后事,她却又奇迹般地挺了过来,进食、行走、喝茶、晒太阳,我都以为她会长生不老的。

然而并没有。

我毕业答辩前的三天,她去世了,因为摔倒。接到消息时,我一瞬间感到的竟是愤怒:你为什么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呢?托梦也行啊!摔一跤就没了算怎么回事——可能是悲伤指数已经破了表,从阶段一直接飙到了阶段二。

她什么话也没有给我留下,就走了。比酷,你赢了。

爷爷已经先走,她走之后,家族再无聚会由头。我从外地归家,也不再需要例行探望谁。童年之神死去,家园的一部分也就消失了。

奶奶,我身负你教我的绝招,抵御世间的孤独和不如意。可是每当想对你撒娇、打趣、拉家常,却只能在梦里了。

往后,每到节日祭祀时,桃粿还是很多的,都变成了植物油炒的馅儿,十分健康,却索然无味。假如食材还可拼凑,假如期待还可重来,要那么酷干什么,我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吃啊。

只有那来自亲人的味道,才能标记归乡之途。

电影《总铺师》里,杨佑宁每到一处,都要找人为他做西红柿炒蛋。这道最家常的国民料理,其实并没有最正宗的做法。每家、每户,每个灶台、每一位掌勺人,做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一个人烹饪出一种味道,用来驯服最亲近的人。

而当失去一个人,也就失去一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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