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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异形术语的规范问题

2017-09-07王琪

中国科技术语 2017年4期
关键词:用字异形术语

摘 要:异形术语是汉语术语规范工作中非常常见的现象,或者因为术语翻译用字不同而产生,或者由于汉语自身的发展而出现。在整理和规范异形术语时,须遵循通用性、系统性和理据性原则;须采用合适的方法,具有分类意识,掌握一定的语源学知识。整理过后,还须引导使用推荐的规范术语,观察其动态发展过程。

关键词:异形术语,规范

中图分类号:N04;H083文献标识码:ADOI:10.3969/j.issn.1673-8578.2017.04.003

Abstract:Variant forms of terms are very common phenomenon in Chinese terms,reasons of this phenomenon are use of different Chinese characters in term translation or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When processing and standardizing variant forms of terms,we need to follow principles of generality,systematism and justification;and need to adopt suitable methods,get a sense of classification,and master certain knowledge of etymology. After finished the standardization of variant forms of terms,we should guide users adopt the recommended standard terms, and observe their dynamic development process.

Keywords:variant forms of term, standardization

在同一种语言中,同一个概念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术语来表示时,这些术语叫“同义术语”。异形术语是同义术语中的一个特殊类别,它指社会上同音(或音近)同义而书写形式不同的术语。任何一种语言似乎都或多或少存在异形术语的问题,而汉语中这种现象非常常见。例如,“板梁”和“钣梁”为异形术语,其读音都是bǎnliáng,其意义都是指由钢板组合而成的梁型结构构件。

异形术语不同于同音术语,因为它们不仅发音相同,含义也一样。异形术语属于同义术语,但又不同于一般的同义术语,其区别在于,同义术语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不同术语,而异形术语则是书写形式不同的一个术语[1]。异形术语不同于异形词,异形词主要关注存在异形现象的大众语词,异形术语则关注存在异形现象的专业用语。部分存在异形现象的专业用语随着使用频率的提高逐步进入大众领域而成为大众语词,但也有部分存在异形现象的专业用语没有进入大众领域。整理和规范异形术语是十分必要的,能为计算机中文信息处理扫除更多的障碍,对于促进科技交流具有重要意义。

一 异形术语形成的原因

总体说来,异形术语的形成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因术语翻译用字不同产生的,如“艾滋病”和“爱滋病”,英文名为acquired immune deficiency syndrome,全称为“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指由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感染所致的继发性免疫缺陷病。另一方面是汉语自身在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如“日食”和“日蚀”,指月球运动到太阳和地球中间,三者正好处在一条直线上,月球挡住太阳射向地球的光,月球身后的黑影正好落到地球上的现象。需要说明的是,因术语翻译用字不同而产生的异形术语所选用的汉字读音往往相同或相近,但在字形或字义上没什么联系;汉语自身在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异形术语所选用的汉字读音不但相同或相近,而且在字形或字义上存在一定联系。

因术语翻译用字不同产生的异形术语,其表现形式也不尽相同。一方面,方言对术语翻译用字有着重要的影响。同一个来源的外来词,不同方言借入时,由于各自运用自身熟悉的通用汉字或本方言特有的方言字来对译外来词语,也就自然出现同一个外来词进入汉语不同方言时会有不同的面孔出现的现象[2]。也就是说,在采用汉字音译外语词时,同一个音节可采用多个译音用字,这些译音用字的选择容易受到译者方言的影响。汉语中已通行的一些外来术语,普遍存在不以普通话为依据的现象。如opium译为“鸦片”依据的是粤方言, soda译为“苏打”依据的是吴方言。另一方面,外语水平的差异也会影响术语翻译用字的选择。对外语词的语音及语义等了解得越深入的译者,所选用的译音用字越准确;反之,在特定的专业领域,外语水平不那么高的译者所选用的译音用字则未必准确。如Haro galaxy这条术语的翻译用字有過一番调整,Haro是墨西哥天文学家,以前多译为“哈罗”,后依西班牙语的发音改为“阿罗星系”。此外,诸如文化素养、思维方式、生活经历等的不同都会对翻译用字的选择产生一些影响。

汉语自身在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异形术语也比较复杂。总体来说,这类异形术语是术语的历史形态在共时平面上的投影。其中,有的是因异体字问题而形成的异形术语,如语文界和科技界由来已久的关于“癫痫”“癫”的讨论,究其根源,还是在于汉字字形字音的有关问题未能达成一致意见。有的是因古通假字问题而形成的异形术语,如“唯一标识符”“惟一标识符”,古汉语中“惟”通“唯”。有的是因古今字问题而形成的异形术语,如“坐果”“座果”,“坐”产生在前,为古字,“座”产生在后,为今字。有的是因语素义相同或相近而形成的异形术语,如“定制化学品”“订制化学品”,等等。

二 整理和规范异形术语的原则

整理和规范异形术语时须遵循一定的原则。在探讨整理异形词的原则时,学者们归纳出十余种整理原则,而有些原则又相互矛盾,后来经过反复磋商和研讨,归纳成通用性、理据性和系统性三条原则,并确定了它们之间按先后次序处理的操作方法[3]。这三条原则对整理和规范异形术语也是适用的:对于一组异形术语,首先考虑采用通用性原则确定推荐词形;通用性差别不大的,按理据性原则确定推荐词形;如果各术语都有理据性,再考虑系统性原则。

通用性原则是首要原则。在一组异形术语中,不同术语的使用频率,是一项重要的指标,虽然使用频率的统计难免受到语料的充足程度及语料是否具有代表性的影响,未必能精确反映术语的实际使用状况,但当不同术语使用频率差别很大时,以此作为确定推荐术语的依据是较为可靠的。如,“板梁”和“钣梁”,从辞书编订情况来看,赞成使用“钣”字的并不少;但检索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现代汉语语料库发现,含“钅”旁的“钢钣、铜钣、钣材”都是0例,而含“木”旁的“钢板、铜板、板材”则分别为867、446、464。可见,在社会实际用字方面,用到各种“金属板材”时,一般都用“木”旁的“板”,而不用“钅”旁的“钣”[4]。

理据性原则为第二原则。在确定推荐术语时,既要在意义上说得通,也需要避免产生歧义。如果两个词的词频统计差不多,在选择上要用理据性的原则,优先考虑理据性会提高文字的表达效能。由于汉字是表意性强的文字,选用汉字时就要充分考虑其表意性,对词义要有足够的认识,避免引起误解。如AIDS,译为“爱滋病”容易因字面意义产生误导,定为“艾滋病”[5]。

系统性原则为第三原则。在整理异形术语时,同一个语素须用同一个汉字来表示。如对含“像”或“象”语素的术语进行规范时,就经历了一番调整。20世纪50年代的《汉字简化方案》中规定以“象”代“像”;1964 年公布的《简化字总表》将“像”作为“象”的繁体字处理;1986 年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重新公布《简化字总表》时确认“像”为规范字, 不再作为“象”的繁体字;1990 年全国科技名词委做出了“关于科技术语中‘象与‘像用法的意见”的规定,在作形状、作名词性词素构成的复合词时用“象”,如图象、录象、摄象等;90年代中后期几种权威性语文辞书在修订或出版时都处理为图像、录像、摄像等;对1995—2000 年《人民日报》所做的词频统计也支持这些语文辞书用法。因此, 全国科技名词委和国家语委于2001 年10 月18 日召开了“‘象与‘像用法研讨会”,对此二字的用法作出明确界定:“象”指自然界、人或物的形态、样子;“像”指用模仿、比照等方法制成的人或物的形象, 也包括光线经反射、折射而形成的与原物相同或相似的图景[6]。全国科技名词委将所有与“象”“像”有关的术语进行审定的过程,就是依据系统性原则整理与“象”“像”有关的术语的过程。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定了原则,也难免有例外。有的术语虽然使用频率很高,但是并不代表一定具有理据性或系统性;有的术语虽然使用频率不高,但是并不代表一定不符合理据性或系统性。如果不考虑理据性,仅仅依据通用性原则,在很多情况下可能推荐了完全错误的术语。术语的理据性不单是说术语形式具有充分的依据,也是指这些依据是科学的,合乎逻辑的。例如,二英是一类有剧毒的含氯有机化合物,有强烈的致畸和致癌作用。对《人民日报》1995—2000年的全部文本语料进行词频统计后得到的结果是,“二英”9例,“二恶英”221例。“二恶英”的使用频率远远高于“二英”,然而规范词形却是“二英”。1980年发布的《有机化学命名原则》规定,基本杂环母核的特定名称原则上以“口”为杂环物的标志。“”并不是“噁”的简化字,其“口”旁是杂环的标志,而不是形声字中的意符,在实际语用中,虽然“二恶英”使用频率更高,但这里的“恶”是“”的误写,作为科技名词的词形具有严格的确定性,应以“二英”为规范词形[7]。这类异形术语的取舍,就是依据了理据性和系统性原则,而违背了通用性原则。

晁继周认为,整理异形词时,除须遵循通用性、系统性、理据性原则外,还应注意向有影响的辞书靠拢、不扩大与港澳台地区词语用字的分歧[8]。对于术语工作来说,在使用以上三项原则都无法解决实际问题的情况下,向有影响的辞书如《辞源》《辞海》《现代汉语词典》等靠拢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这些辞书往往以语言文字规范为依据,对汉语的异形词有过较为深入的研究,对异形术语的处理具有参考意义。当然,也不能笃信任何辞书,在靠拢的过程中,如果发现其他辞书的不足,还是应坚持真理,不可盲从。选择术语时,适当考虑大陆与港澳台地区术语形式的一致性也是需要的。目前,大陆与港澳台地区在语言文字使用上存在一些分歧。在整理异形术语时,应尽力将这些分歧缩小,这对于海峡两岸及港澳的文化交流是十分必要的。

三 整理异形术语时需要注意的问题

一般说来,整理异形术语的目的就是为了分清主次、辨别正名和异名,从而确立术语正称的规范地位。如何根据原则对异形术语进行取舍呢?王俊霞、刘云汉将异形词整理和规范的处理方式归纳为取舍法和分化法两类[9]。这两种方法也是整理异形术语的主要方法:取舍法就是在一组异形术语中保留一个,去掉其他,如上文提到的取“板梁”舍“钣梁”,取“二英”舍“二恶英”等;分化法是指一组异形术语的不同词形都予保留,不同的词形分别表示不同的义项,如含“像”“象”的术语,根据意义的差别来确定用“像”还是用“象”。其实,在异形术语的实际整理过程中,往往还可能出现另外一种情况:不同写法的异形术语都没有被确定为规范术语,而选择了其他同义术语作为规范名。如cement有“四门町”“泗门汀”等多个音译名,它们是异形同义的关系,但这些音譯名逐渐被淘汰,意译名“水泥”最终成为规范名;如laser曾译为“雷射”“莱塞”等多个名称,但最终因钱学森建议将其定名为“激光”而成为规范术语;又如virtual reality有“临境”“灵境”等意译名,它们也是异形同义的关系,但“虚拟现实”最终成为规范名。由于异形术语产生原因具有多样性,在整理和规范异形术语时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在充分进行研究和讨论的前提下对异形术语逐步进行规范。

整理和规范异形术语时还须有分类的意识。异形术语的整理不是做单选题,一定有一个选项是规范术语。一组异形术语中,也许能确定其中一个为规范术语,也许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如其他同义术语更符合规范。因此,不同类型的异形术语,须采取不同的方式。有的异形术语主要涉及翻译用字的不同,需要仔细考察源语言的语音、有关译音标准、译者翻译水平等;有的异形术语是汉语自身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则需要借鉴汉语的有关研究成果来解决。有的异形术语,各书写形式之间强弱关系非常清楚,书写形式占优势、使用频率高的逐渐成为通用术语,使用频率低的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这类异形术语整理起来相对比较容易;有的异形术语,各书写形式之间主次关系并不明朗,有长期并存的趋势,这类异形术语的整理和规范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须加大调查和研究力度,与有关部门进行协调,共同确定推荐术语,并密切关注其发展趋势;还有的异形术语,语义逐渐发生分化,成为意义不同的两个术语,这就需要在整理异形术语时密切关注其发展态势。

对任何一组异形术语进行整理和规范时,都应具备一定的语源学知识,掌握术语语源学研究方法。虽然整理和规范异形术语主要考察术语的共时形态,但不可忽略的是,所有的共时形态都经历了历时发展历程,每个术语都有不同于其他任何术语的发展历史,在整理异形术语时,我们需要为每一组异形术语建立一份“档案”。“档案”中应翔实记录对各组术语所开展的研究,对它们的历史来源和发展过程所做的了解,对它们使用现状的统计,对异形术语做出选择或取舍的一系列依据,等等。当所有异形术语整理和规范的“档案”资料得到有效保存后,将来的术语工作者如需对它们进行重新整理、修改或研究,都将会有据可依,容易得多。

在对异形术语进行整理和规范之后,并不意味着术语规范工作的结束。引导使用推荐的规范术语,是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由于异形术语之间关系各有差别,很多问题都有待时间的检验。在此过程中,听任其发展是不可取的,尤其对于一些发展态势并不明朗的异形术语来说,加强引导尤为必要。因此,术语工作者不仅仅需要在科技领域加强宣传,也应与国家语言文字、新闻出版等有关部门积极沟通,达成一致意见,拓宽宣传渠道,增强推广力度,引导辞书、教材等使用推荐的规范术语。

此外,异形术语的整理与规范是一项长期的系统性工作,是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语言是不断发展变化着的,语言的发展是由人民群眾共同完成的。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异形术语的整理与规范可能具有不同的特点,面临不同的难题。在不同的学科领域,异形术语的整理可能需要制订不同的方案,有的异形术语,在某个具体学科领域内就能得到解决;有的异形术语,则需要牵涉许多学科领域甚至社会生活的重要方面。整理异形术语的过程,也是动态观察其发展的过程,我们还需要密切关注其新动向,及时做出最合理的术语工作方案。

参考文献

[1]冯志伟. 现代术语学引论[M]. 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59-60.

[2]詹伯慧. 关于方言词的用字问题——以粤方言为例[C]//甘于恩. 田野春秋:庆祝詹伯慧教授八十华诞暨从教五十八周年纪念文集.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1:390-399.

[3]李行健. 《现代汉语异形词规范词典》前言[C]//论文集编辑小组规范辞书编纂理论与实践. 北京:华语教学出版社,2014:321-331.

[4]王琪. “板梁”一词的规范问题[J]. 中国科技术语,2016(1):58-60.

[5]马永利,王德艳. 汉语异形词规范原则的理据性与通用性[J]. 沈阳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5):631-632.

[6]“象”与“像”在名词义上的用法有新界定——关于“象”与“像”用法研讨会会议纪要[J]. 科技术语研究,2001(4):13-14.

[7]李行健. 现代汉语异形词规范词典[M].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99-100.

[8]晁继周. 论异形词整理的原则[J]. 中国语文,2004(1):70-76.

[9]王俊霞,刘云汉. 异形词及其规范[J]. 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4):5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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