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莲·海尔曼剧作中的三代女性形象解读
2017-09-05张明花
张明花
摘要:美国女剧作家丽莲·海尔曼在《儿童时代》、《小狐狸》、《丛林深处》、《守望莱茵河》、《秋园》等五部戏剧中描绘了祖母、母亲、女儿三代美国南方女性在父权价值体系中的生活境况以及其对父权价值的不同反应、对女性自我的不同诉求。祖母一代的女性自我让位于父权秩序,从而成为父权秩序的守护者;母亲一代挣扎于自我塑造与父权压制的张力之间,却因其经济身份被迫成为“第二性”;女儿一代则彻底挣脱父权樊笼的羁绊,努力塑造独立、自由的自我。
关键词:女性人物;父权;祖母;母亲;女儿
美国剧作家丽莲·海尔曼被评为“美国有史以来最著名并且可能最受非议的女性戏剧家”。除了她在麦卡锡时期的政治表现之外,她在剧作中对美国南方社会,尤其是对女性人物及其性别身份的革命性刻画使之成为虽遭非议却又十分著名的剧作家。她五部代表剧作《儿童时代》、《小狐狸》、《丛林深处》、《守望莱茵河》、《秋园》的中心人物都是女性。这些女性都被迫成为父权社会的他者,被剥夺了表达自己声音的权利,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遭受着自我缺失的困惑。根据其年龄和辈份,丽莲·海尔曼剧中的女性人物大体可以分为三类,每一类又具有和其他两类女性截然不同的社会身份:祖母一代无意中继承了已逝丈夫的父权思维,成了父权价值体系的卫道士;母亲一代已经觉醒,因自己在父权社会中的他者身份而倍感困惑,却因经济地位而无法摆脱父权价值体系的桎梏;女儿一代敢于追求自由、独立的自我,努力寻求经济自主及社会的认同。
一、祖母一代——父权的倒影
海尔曼五部剧作中的祖母一代具有共同的特点。丈夫在世时,她们完全依赖丈夫,渐渐丧失了自我供给、自我思考的能力。她们秉承了丈夫所有的“观点、原则、社会地位”,并“按照那些影响来塑造自己”,以致完全失去了她们作为独立个体的自我。丈夫去世后,她们接替丈夫主宰家庭,用丈夫所信奉的教条规训家庭成员,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父权价值体系的捍卫者。这些人物大体可以分成两类:《秋园》中的玛丽?艾利斯和《守望莱茵河》中的伦道夫夫人是第一类,她们完全生活在父权的樊篱之中,没有自我,心甘情愿地捍卫、传承丈夫们的父权宗法。《儿童时代》中的蒂尔福德太太和《守望莱茵河》中的范妮?法拉利太太组成了第二类,她们虽然也像第一类女性人物那样捍卫着丈夫们的父权宗法,但是最后意识到了自身的困境,并逐渐转向开明。
《秋园》中的玛丽·艾利斯夫人作为家长,掌管着家庭的财权,从而也具有家庭事务的最终话语权。父权权威不仅体现在父权意识对女性以及其他家庭成员行为的控制,还体现在对其精神活动的控制。同性恋行为是父权意识所无法容忍的行为,父权社会认为这种价值取向是对父权理性的绝对反抗,因而严加压制。继承了丈夫父权价值观念的玛丽?艾利斯夫人不知不觉中成了“清除潜在同性恋的有力分支机构”。她对孙子行为的压制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其家族荣耀,更是为了维护崇尚异性恋的父权价值体系。《守望莱茵河》中伦道夫夫人也是父权价值体系的捍卫者。
二、母亲一代——父权虚构的第二性
祖母一代女性沦为了维护男权的工具,而母亲一代则在经济、身体和精神上遭受身为家长的丈夫的控制和虐待。西蒙娜?波伏娃把这些被父权文化边缘化、被迫屈从于父权意识的女性定义为第二性,认为这些女性被禁锢于家庭之中,在经济上依靠男性,成为父权社会的奴隶,受到无可言状的不公待遇。这类女性也分为两类。《丛林深处》中的拉维妮亚和《小狐狸》中的伯蒂是一类,她们作为“零余者”,为了在父权价值体系中寻求自我解脱,诉诸于宗教和酒精。两部剧作中的丽嘉娜与她们不同,她利用父权社会男性所惯用的伎俩反击父权压制。
《丛林深处》中二十岁的丽嘉娜虽明知父亲对她的感情近似乱伦,却也只能用女性魅力来取悦父亲,试图以此赢得父亲财产的继承权,因为女性的魅力是那个时代的丽嘉娜唯一可用利用的武器。随着被兄长安排出嫁,她的自我诉求遭到无情地扼杀,从父亲、兄长的父权桎梏中走向丈夫为其建构的樊篱。《小狐狸》中年已四十的丽嘉娜虽依然遭受哥哥和丈夫的控制,却也依然保持着年轻时的活力、美貌和聪明才智。在海尔曼笔下,丽嘉娜的美貌、才智是她构建女性独立自我的唯一武器。
三、女儿一代——新女性的诞生
父权意识时刻提醒着丽莲·海尔曼笔下的三代女性人物,不依靠婚姻和男人来实现个人生存价值的女性。《儿童时代》中的卡伦和《秋园》中的索菲就是这类女性的代表,她们虽然都与阔绰家族订有婚约,但她们从未把婚姻作为她们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小狐狸》中的亚历山德拉、《守望莱茵河》中的莎拉和卡伦、索菲有所不同,她们出身富足的家庭,却放弃了安逸的生活去从事公共事业,以图实现母亲一代女性无法实现的自我价值。
《秋园》中的索菲是获得自由的另一位新女性。法国女孩索菲被姑母带来美国定居,违背了她的意愿,但她只能遵从,因为父权社会剥夺了她自主决定和自由行动的机会与自由。父权价值体系要求女性从出生就得学会顺从,索菲却要掌控自己的未来。索菲索取五千美元作为返回欧洲的经济基础并非表示她对父权权威所掌控的经济基础的屈从,她拒绝承认这笔钱是对她名誉损毁的赔偿,而是她敲诈得来的,因为她认为接受父权社会的“施舍”其本质上就是对父权价值体系的服从。这实际是她的独立宣言。
卡伦和索菲从未打算依靠婚姻来实现自我价值,更不愿意通过婚姻让父权男性操控她们的人生。《小狐狸》中的亚历山德拉和《守望莱茵河》中的莎拉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女性自我独立的重要意义。亚历山德拉和莎拉出生于富有的家庭,但她们舍弃了富足安逸的生活,热衷追求解放广大被压迫阶层的公共事业。亚历山德拉目睹了其家族成员之间弱肉强食的残酷斗争,对其家族成员的贪婪本性充满厌恶,最终拒绝母亲丽嘉娜对她婚姻的安排而离家出走,踏上了自我探索的征程。亚历山德拉知道,哈伯德家族成员之间的相互倾轧、对下层人民的贪婪盘剥使他们丧失了自我及人性尊严。父亲的病亡使她彻底认清了资本家族的面目,并同母亲丽嘉娜所代表的一切彻底决裂。提摩太·J·威尔斯认为亚历山德拉的觉醒不仅是女性的觉醒,更代表着受压迫阶层的觉醒;C·W·比格斯比则认为亚历山德拉的觉醒映射了海尔曼对贪婪剥削者的反对。亚历山德拉向母亲宣战,揭示了丽莲·海尔曼试图宣扬的正义思想和人文精神,更宣告了她对父权社会相互倾轧的政治机制的反抗。因此,亚历山德拉被学界定义为唯一一个远离堕落的角色,并將成为一个不婚的社会工作者。endprint
《守望莱茵河》中的莎拉是另一位为正义而战的新女性。莎拉为了婚姻自由而离家出走,这是她成熟、独立的自我形成的标志。她坚信婚姻应该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之上。父权家庭中妻子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家庭,相夫教子,取悦丈夫,而这在莎拉看来是有史以来最严酷的罪恶行径。妻子们屈从,但被剥夺了分享丈夫思想、价值和知识的权利,是专制、是压迫。莎拉是独立的意识主体,不以听从并取悦丈夫作为生活准则。相反,反法西斯却是她和丈夫共享的信念和事业。但这并不意味着莎拉没有做出牺牲,但她的牺牲是为了将反法西斯事业继续下去,而不是为了迎合丈夫。莎拉热爱他们的事业并承担了养家糊口的责任,在经营家庭上和丈夫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在事业上也与丈夫实现了平等。
四、结论
丽莲·海尔曼的戏剧高度关注现代女性的生存现状,批判压制女性的父权价值体系。通过对祖母、母亲、女儿三代女性形象的戏剧性刻画,丽莲·海尔曼清晰地描绘了父权社会中的女性形象:祖母一代生活在父权意识的阴影之下,将之内化,从而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父权意识形态的捍卫者;母亲一代遭受父权权威的无情压制,被剥夺了话语权,在父权权威的强压之下选择逃避或默默忍受,完全丧失了自我,即使丽嘉娜那样的反抗者也未能真正取得反抗父权的胜利;女儿一代成了海尔曼笔下新女性形象的象征,她们脱离了父权社会的辖制,舍弃了父权理性为女性设置的身份定义,通过不同于父权社会女性范式的生存途径,获得了绝对的自由和独立。丽莲·海尔曼笔下的三代女性也并非是孤立的,相互之间具有不可分割的联系。海尔曼试图揭示,祖母一代女性的自我丧失以及母亲一代试图取代男性延续她们所反抗的父权价值体系的行为都是不可取的。她的重心在于通过塑造女儿一代的女性形象,揭示女性不应被动地接受父权社会的控制,而应该拥有自己独立的身份属性;女性的独立也并非通过与男性的绝对对抗获得,而是通过与男性在政治、经济和社会公共事业中享有同等的权利、地位、义务来获得。
參考文献:
[1]Alice Griffin & Thorsten Geraldine: Understanding Lillian Hellman, Columbia: 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 1999.
[2] Charlotte Perkins Stetson: Women and Economics, Boston: Small, Maynard &Company, 1898.
[3]岑玮:美国女性戏剧中的女性身份研究—海尔曼和诺曼作品对比分析,济南:山东大学,2009.
[4]Hellman, Lillian. Six Plays by Lillian Hellman. New York: Modern Library, 1979.
[5]Katherine Lederer: Lillian Hellman, Boston: Wayne Publishers, 197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