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窑与长沙窑、吉州窑、磁州窑陶瓷的比较研究
2017-09-03田蔚恩
田蔚恩
雷州窑与长沙窑、吉州窑、磁州窑陶瓷的比较研究
田蔚恩
本文以馆内所藏的雷州窑和长沙窑、吉州窑、磁州窑藏品为研究对象,从最直观的器物的装饰工艺着手比较异同,进而探究其各自形成背景的异同,再探讨其各自的流通方向,尽可能全面对比这些褐彩瓷的共同点和不同点,继而挖掘南北褐彩窑址之间的影响关系。
雷州窑 长沙窑 吉州窑 磁州窑 比较
广东雷州窑制烧于宋元时期,多为釉下褐、赭色彩绘瓷,其范围大,窑址多,有公益圩、调乃家、旧洋、符宅等10余处古窑址1。雷州窑釉下褐彩清新秀丽,常用诗词雅句、吉祥话语做装饰,独创一格,远销海外。
唐宋元时期,在以釉为美的主流审美之下,长沙窑、磁州窑、吉州窑、雷州窑在瓷器上以褐彩装饰,别具一格,自成一派。唐代,长沙窑首创釉下褐彩,对宋代广东兴起的雷州窑的影响很大,探究雷州窑和长沙窑的关系,有利于了解雷州窑的起源。雷州窑、吉州窑和磁州窑,三者同一时期兴起,其相似的器型,相似的装饰风格,使得在六七十年代雷州窑产品曾一度被认为是吉州窑或磁州窑产品。因而,对雷州窑、磁州窑、吉州窑三者进行较为细致的比较研究,找出不同点,有利于更加清晰地区分三者。找出相似点,有利于更深程度地研究三个窑址之间的相互关系。
一、雷州窑
1957年,一件青釉褐彩凤鸟纹荷叶盖罐(图1)出土于海康县(今雷州市)西湖墓葬。盖罐高31厘米,罐口9.8厘米,底径13.4厘米。盖沿呈荷叶波浪形,半圆形盖钮,釉下褐彩绘弦纹、莲瓣纹。罐直口、丰肩、饼足,釉下褐彩绘缠枝菊花纹等。肩部绘缠枝菊花纹,凤凰、喜鹊穿插其间。腹部四个菱花形开光,内绘折枝菊花,绘以钱币纹为界,下接一圈卷草纹。近足部四个椭圆形小开光,内绘折枝花卉。盖罐釉色清亮,褐彩发色清晰,彩绘线条优美,纹饰丰富,别具特色,与磁州窑和吉州窑相似,也有些不同,引人注目。随后,类似的釉下褐彩常见于墓葬发掘中,常被认为属于磁州窑系。
图1 青釉褐彩凤鸟纹荷叶盖罐
1986年10月,雷州纪家镇公益墟,清理出一座龙窑,残长18.7米,并在附近发现深约3.36米的窑址废弃陶瓷片堆积2。其中,出土的瓷器与雷州市宋元时期墓葬所出的同类瓷器十分相似,多以釉下褐彩绘装饰,线条流畅而柔美。器身多见卷草纹、菊花纹、莲瓣纹、钱币纹等,并题有吉祥语。从龙窑发现的窑具可知其所出的瓷器是用匣钵叠烧而成的。对比胎质和烧造痕迹,雷州宋元时期墓葬所出瓷器亦采用同样的烧造工艺。通过这些几近相同的特征推测,公益墟龙窑出土的瓷器与墓葬出土的瓷器应为同一时期,并属于相同的窑系,证实这种釉下褐彩瓷器为本土窑系所烧,而并不是之前误认为的磁州窑或是吉州窑。
雷州窑,以窑址所在地命名,此处的雷州指广义范围上的雷州,涵盖整个雷州半岛,包括雷州市、廉江市、徐闻县、遂溪县和湛江市部分地区。由于雷州窑并不像其他大型窑系一样常见于古籍文献记载,关于雷州窑的研究资料大部分来自于考古发掘。
目前,就考古发掘情况而言3,最早的窑址年代为唐贞观时期,发现于茂胆村和余下村,窑址均为龙窑形制,周围发现瓷器施青黄釉,多为碗、豆、盘、罐等日用器,形式较为简单。中唐时期雷州窑,除青黄釉瓷外,还烧制大量褐釉罐,胎质厚重。晚唐时期,雷州窑瓷器烧制工艺相对比较粗糙。唐代的雷州窑器形简单,不具备独特的烧制工艺、装饰特色等,瓷器的质量总体不高。且所发现的唐代窑址较少,分布较为分散。因此,唐代时期的雷州窑还处于萌芽时期。
雷州窑最为显著的青釉褐彩装饰始于南宋早期,兴盛于元代。1986年,发掘于雷州市纪家镇的公益墟窑址,年代为宋至元,发现龙窑一座,出土有釉下褐彩装饰的青瓷。宋代雷州窑器型开始多样化,有碗、杯、碟、钵、盏、壶、瓶、罐、枕等,多为青釉瓷,但最具特色的是以釉下褐彩做装饰。宋代雷州窑的青釉褐彩多见四系罐、瓷枕,还有一些釉下点褐彩碗,与磁州窑釉下褐彩瓷相似,多施青黄釉。褐彩纹饰不断丰富,早期点彩、弦纹或是绘制缠枝花卉,后期常见开光内绘折枝花卉或题字,开光外饰缠枝花卉或以短直线相隔。但是,南宋雷州窑釉下褐彩的烧造技艺还有待提高,釉质稀薄易脱落,褐彩较为黯淡。元代,雷州窑釉下褐彩工艺成熟,制作更加精良,器形也有所创新。青釉明亮润泽,褐彩艳丽醒目,纹饰精细繁缛,层次分明,开光装饰更加多变。元代雷州窑荷叶盖罐、雷州釉下褐彩瓷棺独具特色,亦研烧出梅瓶、盆等器型。
元明之际,青花瓷以其明艳的色彩、细白的胎质,博得了更多的青睐,鲜艳多彩的釉上彩瓷也渐渐吸引陶瓷市场的注意,相较之下,色调单一的釉下褐彩则黯然失色。再加上,明朝政府禁止民间“通番”贸易,实行“海禁”,雷州半岛海外贸易受到很大的限制,面向外销的雷州窑釉下彩瓷逐步走向衰落。
二、同本异末的装饰工艺
釉下褐彩,是以氧化铁为呈色剂,在素胎上绘制图案,外施浅色釉或透明釉,入窑高温一次烧成。早在东晋时期,越窑的鸡首壶上常见釉下点褐彩,但是这里的釉下褐彩还只是以点彩出现,没有采用褐彩绘制图形、图案,装饰意味并不强烈。直至唐长沙窑,才出现真正意义上的釉下褐彩装饰,以氧化铁、氧化铜为呈色剂,在素坯上绘出装饰图案,或是题写文字、诗句,然后外施青釉经高温烧制而成。长沙窑釉下褐彩,充满古朴趣味的诗情画意,别具匠心,引起众多窑场纷纷效仿,釉下褐彩也逐渐在陶瓷史中占有一席之地。而磁州窑、吉州窑都是烧制釉下褐彩的著名窑口,各自具有鲜明的特征。
(一)雷州窑与长沙窑装饰工艺比较
长沙窑兴起于隋唐时期,继承了岳州窑青瓷的烧造方法,又吸收了当时外来的文化因素,风格多变。长沙窑主要烧制青瓷,胎色灰白色、米黄色、青灰色,胎质疏松,还有少量瓦缸胎。由于胎质不大好,长沙窑的瓷器多施用化妆土。长沙窑瓷器釉色丰富,以青色偏黄釉为主,还有白釉、酱釉、绿釉、蓝釉等。器形多是日常生活用具,而且种类齐全,其造型具有浓厚的民间生活气息。除了常见的壶、瓶、杯、盘、碗之外,还有动物造型的勺子,小巧的油盒,储放钱币的扑满等等。
由于时间的跨度,雷州窑与长沙窑相比,无论是器型,还是纹饰图案都存在着不小的差别。但是,在釉下褐彩的烧制方面,装饰工艺的手法上还是存着一定的联系。
图2 长沙窑青釉诗文执壶
在烧造工艺上,二者最大的共同点便是均采用龙窑烧制而成。从长沙窑的窑炉遗址可知,窑炉为依山而建的龙窑结构。而关于雷州窑窑炉结构,目前仅限于公益窑址和土塘窑址发表的考古报告4,可知雷州窑亦采用龙窑结构的窑炉烧制瓷器。公益窑和土塘窑的窑炉窑头坡度较大窑尾平缓,说明窑炉设计已经考虑到窑头坡度大易上火,窑尾坡度减缓以便存火保温。窑址周围发现的窑具,表明雷州窑以匣钵装烧为主。这种匣钵装烧方法,兴盛于唐代的长沙窑已经采用了这种方法,常采用筒形匣钵装烧。相比而言,雷州窑采用南朝末出现的直壁匣钵,直壁匣钵可以灵活结合多种窑具,充分利用空间,提高烧造效率。
长沙窑的装饰手法多样,釉下褐彩则是其最光彩夺目的装饰手法。纹饰常见有几何纹(如四方形、六方形、菱形、圆形等)、云带纹、山峰纹之类,这种纹饰多点彩而成。也有些纹饰,类似中国写意画,绘画各种飞鸟、游龙、走兽、鱼纹、花卉、人物等。用笔简练流畅,自然生动,颇有水墨画的意味。在胚胎上书写诗文、谚语等作为釉下彩装饰图案,书法艺术和陶瓷工艺的融合,扩宽了陶瓷装饰艺术的空间。在褐彩装饰上,雷州窑无疑受到长沙窑深远的影响,褐彩绘花卉、飞鸟等,也题写诗句、谚语做装饰。区别在于,雷州窑的褐彩装饰开光加边饰,繁缛复杂,题写的文字也多以谚语为主。而长沙窑则更为洒脱随性,只以主体图案为装饰,文字则常见一些诗句,体现了唐代诗歌的兴盛。图2为长沙窑常见的青釉诗文执壶,执壶上,只以釉下褐彩题诗文为装饰,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字体随意洒脱,写着“日日思前路,朝朝别主人。行行山水上,处处鸟啼新。”虽然对仗并不是十分工整,但是也颇有唐朝诗歌浪漫主义色彩。图3是雷州窑的褐彩四系罐,满饰褐彩纹饰,文字题写在腹部的两个开光内,开光两两相对,其中两个开光内题写着“桃花”和“洞里”。“桃花洞里”意指世外桃源,典故出自陶渊明的《桃花源记》5。这件雷州窑褐彩四系罐,字体随性洒脱,仿若身在世外桃源般惬意,充满浓厚的民俗意味。
图3 雷州窑“桃花洞里”四系罐
(二)雷州窑与磁州窑装饰工艺比较
磁州窑,“出土古邯郸地磁州”“好者同定窑相似,但无泪痕”6。自明代曹明仲的《格古要论》起,就有关于磁州窑的记载。磁州窑为北宋年间兴起的北方窑系。冯先铭先生基于磁州窑考古资料的论证,从磁州窑瓷器同层发掘的钱币等,推理出磁州窑烧造的年代范围7。磁州窑历经南宋、辽、金、元、明、清,烧造历史悠久。磁州窑器型注重实用与美观相结合,虽多为日用器皿,但装饰风格新颖多变, 创新出“白地刻划”“铁锈花”“珍珠地”“白地褐彩”“白剔花”“黑釉剔花”“芘纹刻划”等装饰方法。其中,磁州窑釉下褐彩,黑白对比强烈鲜明,将世俗所见作为装饰题材,花鸟鱼虫、龙凤鹿马、市侩景物、童叟仕宦、诗歌词赋、儿歌词曲等无所不绘,具有浓郁的民间生活气息。
雷州窑与磁州窑都以釉下褐彩装饰为显著的特征,都以民俗题材装饰为主,因而早年间发掘的雷州窑瓷器常常被误认为是磁州窑瓷器。但是,雷州窑和磁州窑,在烧造、器型、装饰上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差别。
磁州窑以当地原料“大青土”制成器胎,由于土质粗糙,远不如同时期定窑、邢窑的白瓷细白。于是,磁州窑的工匠便在胎体上施白色的化妆土遮盖瓷胎的不足。而雷州窑则是直接在胎体上绘以褐彩,并不使用化妆土。在烧造方法上虽然雷州窑和磁州窑都是采用匣钵烧造,雷州窑常使用筒形匣钵和直壁匣钵;而磁州窑使用筒形匣钵和钵形匣钵,精细产品使用漏斗形匣钵单烧。并且,根据观台磁州窑的发掘报告8可知,磁州窑多采用马蹄形馒头窑构造的窑炉烧造,而雷州窑则是采用较为传统的龙窑构造的窑炉烧造。
磁州窑的器型品种较为丰富,涉及到日常生活多方面的用品,而根据目前出土的雷州窑器型较为简单,多见罐、瓷枕等。磁州窑将装饰手法与器型相结合创新,如常使用婴戏题材与瓷枕结合成“孩儿枕”。图4便为磁州窑典型的“孩儿枕”,孩童手持荷叶憨态可掬,以躺卧的孩童造型为瓷枕的底座,孩童手持的荷叶为枕面,极具生活气息。磁州窑亦常常以走兽为饰,图5将瓷枕塑造为猛虎形象,虎纹笔触豪放有力,猛虎栩栩如生。雷州窑常使用花草、人物纹饰,并且人物极具南越少数民族特色,人物的发式、服饰与汉族人大为不同。图6为一对雷州窑褐彩人物凤鸟纹梅瓶的局部,梅瓶开光内描绘的人物形象与中原人物形象大相径庭。其中一位男子面容粗犷,身穿交领长袍,赤足。女子虽也是挽髻,但皆挽双髻。其中一位女子还赤足,与中原女子的矜持不同。这对雷州釉下褐彩罐上描绘的人物,无论是服装和发式,都反映了当地俚族的习俗,椎髻跣足,乡土气息浓郁。
图4 磁州窑孩儿持链瓷枕
图5 磁州窑虎形枕
图6 雷州窑褐彩人物凤鸟纹梅瓶局部
(三)雷州窑与吉州窑装饰工艺比较
宋元时期的著名民窑,北有磁州窑,南方便以吉州窑最富盛名。《景德镇陶录》给予吉州窑极高的评价:“江西窑器,唐在洪州,宋时出吉州”9。吉州窑位于江西吉安市永和镇,又称永和窑,始于晚唐,盛于宋,终于元。常见器物有碗、盘、碟、钵、瓶、壶、杯、高足杯、鼎炉、罐、器盖和玩具等。吉州窑虽以黑釉瓷最为著名,但釉下褐彩瓷也别具风彩。吉州窑釉下褐彩,笔触秀美,精粗并存,装饰题材丰富。荷间鸳鸯、鲤鱼戏水、瑞凤祥鹿、峡蝶、蜜蜂等喜庆吉祥图案,日常生活中习见的芦雁、月梅、竹枝、石榴、山茶、波涛等景物,都是吉州窑彩绘的内容;再以锦纹、回纹、八卦、如意云纹、缠枝卷草等纹饰组合。
吉州窑的烧制与雷州窑有很多相似点。两者都采用龙窑结构的窑炉烧造。在窑具使用上,吉州窑也采用匣钵装烧法烧造瓷器。在褐彩的绘制上,吉州窑同雷州窑一样,直接在胎体上绘褐彩,并不使用化妆土。吉州窑褐彩的颜料采集于褐色赭石,经过反复擂碾,加工成细腻的颜料。因而,褐彩的发色为酱褐色或红褐色,色彩更加鲜艳明快。
吉州窑以植物花草、飞禽走兽为主,再辅以回纹、如意云纹、缠枝卷草纹,与雷州窑不同的是人物纹极少。吉州窑和雷州窑都常见花卉,但还是有些细微的不同。吉州窑的花卉常见富贵牡丹、梅兰竹菊,描绘细腻,颇具文人画韵味;而雷州窑的花卉描绘比较写意,常见菊花纹。如菊花纹虽然都见于雷州窑和吉州窑瓷器上,但是吉州窑并不是特别常用;菊花纹的描绘上,雷州窑菊花的花头俱有圆形及扁圆形,而吉州窑只见圆形花头。再如莲花纹,吉州窑的莲花纹较为精细并且还搭配其它图案,常见折枝荷花纹、一把莲、缠枝莲花纹及莲池鸳鸯纹(图7)等形式,而雷州窑则只见单独莲花纹(图8)。在边饰方面,雷州窑最常见的钱币纹,反而很少见于吉州窑。
图7 吉州窑褐彩莲池鸳鸯瓶
图8 雷州窑釉下褐彩荷花纹如意形枕
三、南北窑系的成因比较
长沙窑、磁州窑、吉州窑、雷州窑瓷器的不同,究其根源在于窑系成因的差别。自然地理、社会经济、人文风俗等的差别造就了这些窑系的差别,而这些窑系差别中有亦有着关联,相互之间的联系,昭示着釉下褐彩的流传的过程。
兴起时间最早的长沙窑,对之后的磁州窑、吉州窑、雷州窑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首先,自然地理条件,长沙窑窑址位于长沙市望城区铜官镇至石诸湖一带,北端依山临江,南端沿江面湖,且靠近原料产地。周世荣先生曾在《浅谈长沙窑釉下彩瓷科技鉴定》中谈到,“长沙窑陶瓷器的胎色主要呈灰白色和青灰色,陶瓷原料主要来源于当地的瓦渣坪和蓝岸嘴”。10再者,社会背景方面,安史之乱后,北方丝绸之路受阻,而南方海上陶瓷之路则逐步兴旺发达。长沙窑的瓷器在海运未通前,主要靠陆路,沿丝绸之路,由西安经新疆、中亚、西亚至波斯等地。广州至波斯湾航线开通以后,长沙窑则沿着海上丝绸之路销往国外。长沙窑的出海线路主要分两支:东线从湘江、洞庭湖、长江到扬州或者宁波等地出港,销往东亚地区的朝鲜半岛及日本群岛;南线、西线从扬州、宁波出海,经转广州,或直接从广州出海,销往东南亚、南亚、西亚及非洲诸国。2000 年,在印度尼西亚海域打捞出沉船“黑石号”,发现大量长沙窑唐代瓷器,证实了长沙窑外销的出海路线长沙窑为适应海外陶瓷贸易的需要,在岳州窑制瓷基础上,吸取北方模印贴花和多彩工艺的特点,从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釉下彩瓷。最后,唐代兴起的诗歌和书法,启发了长沙窑的大胆创新,将书法、诗歌与釉下彩装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长沙窑最夺目的一点。
(一)窑系差异成因
磁州窑、吉州窑和雷州窑窑场所在地天南地北,所处的文化氛围相差甚大,所以其釉下彩绘瓷器多少都带有各自的风格,表现不出同的形态特征。三个窑址所受的不同的人文风俗是造成三个窑场瓷器不同的最大因素。两宋时期,磁州窑窑场的所在地受北方游牧民族统治,游牧文化对当时北方地区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受北方游牧民族粗犷豪迈性格的影响,磁州窑釉下彩瓷也呈现出潇洒豪放面貌,常饰以走兽飞禽纹样。唐以后的古吉州地区文化氛围非常活跃,形成了以欧阳修、周必大、杨万里历史文化名人构成的庐陵文化11。吉州窑所在地区文化氛围如此浓厚,消费者的欣赏水平较高,促使制瓷工匠不断提高艺术修养,进而提高吉州窑的艺术水平,无论是造型还是装饰相对高雅,具有浓郁的文化气息。器物上多绘制宋代文人士大夫所喜爱的图案,如梅花(图9)、萱草等纹饰,并偶有题诗,整个瓷器颇具诗情画意。雷州窑所在的雷州地区汉、越和俚族杂处,汉文化、越文化与土著文化在这块土地上相互交融,形成了独特的雷州文化。雷州窑釉下彩绘纹饰中的人物椎髻跣足,是当地赤脚俚族的生活写照,充分反映了当时雷州的风俗习惯。
图9 吉州窑黑釉剔花胆瓶
(二)窑系联系成因
磁州窑、吉州窑和雷州窑都兴起于宋代。磁州窑和雷州窑的年代比较接近,而雷州窑最晚。三个窑系的瓷器在器形与装饰题材具有的共同点比较多,源于三个窑址的形成原因的诸多共同点,及其互相影响因素。
在自然地理方面,虽然三个窑址地理位置不同,但是都具备交通便利的地理优势。瓷器作为大宗交易商品,本身具有易碎、沉重、耐腐蚀、无时效性等特点,因而窑址位置交通的便利性尤为重要。磁州地处晋、冀、鲁、豫四省交界处,漳、滏两河流域,这两条天然水道为磁州窑产品的外销运输提供了天然的便利条件。磁州窑的瓷器可以漳河、滏阳河水系网络到达沿海及内地的港口和码头,再通过这些转运点分散到内地和出海运输到东亚、东南亚、南亚、西亚及非洲等地。吉州窑所在的永和镇倚靠赣江,赣江当时贯穿中国南北水运的南段,是连接中原与岭南沿海的要道。雷州窑所在的雷州半岛,三面临海,海岸线长,港湾多,沿北部出海来往南洋诸国,以瓷器贸易为对外贸易的大宗12。同时,雷州半岛也紧密联系内陆,东可达珠江口,西可达容州连接中原、荆按照内陆向沿海的路线,北方的瓷器南下必然途径赣江,使得吉州窑的窑工们能接触到不同的瓷器产品,包括磁州窑的釉下彩绘。之后,吉州窑釉下彩绘瓷器通过赣江,运送到广州地区,进而影响了雷州窑。
在社会经济方面,促使三个窑场发展的显著原因,莫过于陶瓷外贸的繁荣。宋代,政府为了规范对外贸易,在重要港口设立管理对外贸易的机构“市舶司”,先后在广州、明州、杭州、泉州等处设立了“市舶司”,并专门派内使到海外招徕贡市贸易。《宋史·食货下七·香》:“嘉定十二年,臣僚言:以金银博买,泄之远夷为可惜。乃命有司止以绢帛、锦、瓷、漆之属博易”。这项“博易”政策扩大了陶瓷外贸的市场,也使得三个窑场的瓷器汇集在沿海港口,销往海外。
工匠是瓷器的创造者,对于窑场瓷器的工艺风格影响无可比拟。两宋时期,人口迁徙对三个窑场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将三个窑场联系到了一起。从北宋中期开始一直到南宋灭亡,北方动荡不已,造成了大批北方人口南迁,其中也包括了大量的瓷匠,客观上促成了制瓷技术的传播和交流,促进了南方吉州窑和其他瓷窑的发展。雷州地区自唐末五代起,外来移民逐渐增多。据吴松弟统计,宋代自元丰元年到至元二十七年的212年间,位于广西路南部的雷州的户数增长了550%。14再加上,雷州自古以来都为朝廷官员流放之地,流放的臣子、文士及迁徙过来的百姓给雷州带来了制瓷技术。
四、结语
长沙窑开辟釉下褐彩装饰的先河,在釉下褐彩的烧制、装饰方式,都对后世兴起的磁州窑、吉州窑、雷州窑影响深远。磁州窑、吉州窑和雷州窑都兴起于宋代。磁州窑和雷州窑的年代比较接近,而雷州窑最晚。三个窑系的瓷器在器形与装饰题材具有的共同点比较多。而磁州窑、吉州窑和雷州窑窑场所在地天南地北,所处的文化氛围相差甚大,所以其釉下彩绘瓷器多少都带有各自的风格,表现不出同的形态特征。三个窑场所受的不同的人文风俗是造成其瓷器不同的最大因素。
本文从最直观的器物的装饰工艺比较异同,进而探究其各自形成背景的异同,再探讨其各自的流通方向,尽可能全面对比这些褐彩瓷的共同点和不同点。但是,由于资料不足,相关的考证还不够充分。尤其是在窑系产品流通方面,缺乏更多的考古资料和文献证实。关于长沙窑、磁州窑、吉州窑、雷州窑的关系,有待更深一步地研究。
注释:
1 冯先铭.中国古陶瓷图典[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279.
2 湛江市博物馆、雷州市文化局、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雷州窑瓷器[M].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03:18.
3 湛江市博物馆、雷州市文化局、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雷州窑瓷器[M].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03:195-205.
4 杨少祥.海康县公益村、土塘村宋元遗址[A].1987年中国考古学年鉴[C].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
5 逯钦立校注.陶渊明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165-169.
6 【清】梁同书.古窑器考[A].中国陶瓷经典名著选读[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3:190.
7 冯先铭.宋磁州窑宗论[J].人文杂志,1980(1):72-78.
8 秦大树、马忠理.河北省磁县观台磁州窑遗址发掘简报[J].文物,1990(4):1-22.
9 【清】蓝浦.景德镇陶录[A].中国陶瓷经典名著选读[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3:256.
10 周世荣.浅谈长沙窑釉下彩瓷科技鉴定[A].The Methodology, Prospect and Significance on Nondestroyed Scientific Determination for Chinese Ancient Ceramics--Proceedings of CCAST (World Laboratory) Workshop[C].2002.
11 高立人.江西永和窑[M].上海:文汇出版社,2002:4.
12 阮应祺.海上丝绸之路沿线的湛江港口[J].湛江文史,第19辑;143.
13 陈伟明.唐五代岭南道交通路线述略[J].学术研究,1987(1):53-58.
14 吴松弟.中国人口史·第三卷·辽宋金元时期[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566-568.
[1] 冯先铭.中国古陶瓷图典[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
[2] 湛江市博物馆、雷州市文化局、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雷州窑瓷器[M].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03.
[3] 高立人.江西永和窑[M].上海:文汇出版社,2002.
[4] 吴松弟.中国人口史·第三卷·辽宋金元时期[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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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蔚恩,女,安徽阜阳人,任职于广东省博物馆,研究方向为文物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