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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唐:“用文字打败时间”

2017-09-03李海玲

长江丛刊 2017年22期
关键词:冯唐秋水文字

李海玲

冯唐:“用文字打败时间”

李海玲

在风格多样、各自为政的70后作家群中,冯唐是一个更为奇特的存在。1971年生于北京,1990年到1998年就读于协和医科大学,获得临床医学博士学位,后又获得美国Emory University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前麦肯锡公司合伙人,现为某大型国企的负责人。如此耀眼的履历,属于一个医生,属于一个商人,可若是被贴上作家的标签,那他的作品注定难以同于主流文学。李敬泽在给《北京三部曲》的序中写道:“没人说得清他是哪门哪派……中药铺里,每一味药都有一个抽屉,但冯唐这味药装不进任何抽屉,只好放在柜台底下,知道他在,权当他不在。”《北京三部曲》指冯唐的三部代表性的长篇小说,包括《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万物生长》以及《北京,北京》。“也没哪个批评家愿意招他惹他”,尽管无法进入学院派批评家的视野,冯唐仍拥有一个相当庞大的读者群,他手握一把亦正亦邪的妖刀,怀着“用文字打败时间”的理想,在万物疯长的氛围和奇诡恣肆的叙述中,使读者获得了关于青春、理想、欲望的另一番体验。

青春:万物疯长的季节

《北京三部曲》在看似随意的叙述中拼起了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小说的主人公秋水,经历过中学以及八年本科、硕士、博士的连读生涯,不知不觉中从男孩成长为男人,这里毫无疑问带有自传的性质,寄寓着作者对逝去的青春时光最真实的情感。那不断增长的青春荷尔蒙的气息,就像那春天在雨水的滋润下破土而出的野草,到了燥热的夏天,任由内里积蓄的力量蔓延、疯长,不加任何节制。青春期的男孩,关注着自己身体的隐秘变化,同时观察着身边光彩耀人的姑娘,乐此不疲。此时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女孩美好的躯体。

《三部曲》跳跃的时间维度中穿插着四位姑娘,初恋女友朱裳、前女友、性感的小红以及白领柳青。朱裳寄托着秋水对女性最初的想象。《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的开头,便出现了一个人物老流氓孔建国,把青春期的秋水等人带入了启蒙的世界。在昏暗的小房子中,墙上贴着旧报纸,用着蜂窝煤的炉子,顶层焖着白薯,孔建国高谈阔论,一群半大的孩子听得入迷,有时还会拿着手电筒探索防空洞的隐秘。老流氓孔建国为步入青春期的男孩们打开了烟酒、颓废歌星、西部片、三级片、下流小说等见不得光的事物的大门。对于他们来说,越是禁忌,就越是具有吸引力,而他们最终的目光,聚焦到了青春期活力四射的女孩身上。秋水对于女孩的态度,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爱,甚至可以说,他爱的不是女孩本身,而是女孩身上独有的美丽的器官,是性感的乳房,细细的腰身以及修长的腿,因此,小说中随处可见对女孩身体的描写。秋水对女孩身体进行观察、欣赏和点评,并成为男孩们无聊之际的谈资,充斥着欲望的气息以及赤裸的性感觉,小说不可避免地不被正统所接纳。冯唐为此做过解释,在《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后记中说:“我不是在写一个中学生早恋的故事,我要唠叨,我要写作的快感,我要记录我感受到的真实。”《万物生长》后记亦说:“我只表现出一种混沌的状态,一个过程的横截面……我在满足读者阅读期待和还原生活之间,徘徊许久,最后选择了后者。”

的确,主人公秋水并不是一个可爱的人物,满足不了大多数读者对一个优质青年的期待,作为精英教育的对象,甚至有些堕落和颓废,但这是真实的生活和存在。从《三部曲》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感受到人的成长心理和状态,却很难感受到小说的情节和故事。作者选取的是“横截面”的片段,各个部分甚至并不构成连贯性,同时,人物的语言和心理占据了重要地位,语言使人物鲜活灵动起来,第一人称的视角又利于人物心理的展现。主人公秋水是一个口才极好的人,想象也是天马行空,能从形而上的哲学问题过渡到极恶俗的段子,小说所想表现的,恰恰是这种生活隐秘的原貌,因此不免粗俗。

妖刀:亦正亦邪的修炼

味道、气味、气息等词,在冯唐小说中频频出现。“如果走过窗上蒙蒙的水雾,朱裳便是那瓣最大的粉色花瓣上睡得最熟的小姑娘。如果跨过千年时光的浅流,朱裳便是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的那句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在冯唐物质性的叙述口吻中,这样中国古典式的写意手法也无处不在,小说在物质与诗意中转换自如。古典与现代的消解与相融,使小说呈现出一种表现的张力,也不禁使人费解与思考,作者冯唐怀着怎样的文学观念与文学理想?带有自己成长印记的主人公秋水又是怎样的一个人?正如冯唐在《万物生长》后记中所表露的那样,他“本来想写出一个可爱的人物”,但“在满足读者的期待视野和还原生活之间,最后选择了后者”。

《北京三部曲》

主人公姓秋名水,与庄子《南华经》的一章名相同,此处大约已经含有了冯唐对庄子的自然、逍遥情怀的向往。秋水的青春饱含着狂欢、欲望甚至颓废,同时也深埋着一颗古代风流士子的种子,在现代化、物质化生存观念的挤压下,不得不发生了变形。在小说的叙述中,主人公秋水虽然是医学生,却充满了文艺青年的影子。连小红的父母对秋水的第一印象都是像“古时候的读书人”。另一方面,在秋水的叙述中,时时会冒出古典文学的知识,《三部曲》中反复提及《诗经》《庄子》《世说新语》《全唐诗》《游侠列传》、宋词等诸如此类。表面上如此不羁、放纵、物质的主人公,却对理想化、诗化、非功利的古典文化怀恋不已,尤其可见其对唐诗、宋词的痴迷。冯唐的笔力确实鬼斧神工,在古典诗词营造的纯净的氛围中,往往笔锋一转,投入到俗世的欲望中去,于是飞扬的柳絮成为了秋水肉欲的遮羞布,意淫着朱裳与自己心心相印;桑保僵把“到黄昏点点滴滴”七个字作为MSN的笔名,勾引不明真相的小姑娘;想象吹箫女子的笑容、头发和乳房,满足自己内心的肿胀。在小说中,作者对于唐诗宋词怀着一种敬畏和留恋的态度,可也会笔锋一转或写出粗俗不堪的打油诗,这种怪诞的组合方式使小说多了一种酣畅淋漓的阅读快感。

北京作为一个文化符号,被众多的作家书写在文学历史上。现代文学中有老舍这一大家,这时候的北京人是安顺、小心翼翼的,更加接近于晚年的心态;王朔笔下的北京青年则多了些许的痞气,被飞速发展的社会边缘化后无所适从;冯唐小说中的人物代表着一代人的青春时期,顶着满脸的青春痘,对学习之外的禁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做着“鲜衣怒马、年少多金”的白日梦,与众多哥们勾肩搭背,“像南北朝那时的同性恋一样”,表现了一种英雄情结与流氓意识。

主人公秋水的周围总有那么几个肝胆相照的朋友,中学时期的刘京伟、张国栋、桑保疆,大学时期的厚朴、辛夷、顾明,即使在接受精英教育的阶段,也并不以随时上涨的欲望为耻。冯唐八年的医学生涯使其的小说充满了医学背景,医学追求严谨、科学与理性,但在小说的叙述中,挖掘出了医学生学习之外的另一面。博士的宿舍里,“蟑螂们前半夜随处大小便,产出物随风飘落,然后听到辛夷梦里磨牙的声音。”又如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解剖室中散落的人头,无聊之际形成的厕所文化,时刻会扯到的医学术语等,作者通过夸张变形的手法,显示了一个荒诞不经的医学生世界。小说借主人公秋水之口道出了冯唐自己的文学品格,“身上邪气太盛,笔到了我手里就变成了一把妖刀”。冯唐不被固有的文学观念所束缚,在文字中完全释放出了自己的天性,他特有的古典情怀与青年的欲求交错在一起,就像清茶与烈酒混合在一起,独辟蹊径,形成了亦正亦邪的一派。

野草疯长的时代容纳了狐朋狗友的世界,秋水们经过老流氓孔建国的启蒙,在流氓的道路上似乎越走越远,嘈杂而又充满了生气,就像那疯长着的万物,是自然的必经阶段与必然规律。“用文字打败时间”,是冯唐心中至高无上的文学理想,“我修炼我的文字……我看见炼丹炉里炉火通红,仙丹一样的文字珠圆玉润,这些文字长生不老。”(《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在冯唐自己的履历上,尽管拥有多重的身份,但最为看重的,恐怕还是作家,他享受着文字带来的信马由缰的快感。《北京三部曲》是对青春的回忆与祭奠,“鲜衣怒马、年少多金”的白日梦终究会化为虚幻,但同时留给读者和时间的,还有诗意的瞬间与青春的感动,以及一代人的成长痕迹。

(李海玲,现为武汉大学文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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