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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背后的精神旷野
——读周闻道散文集《红尘距离》

2017-09-03李伯勇

长江丛刊 2017年22期
关键词:红尘村庄距离

李伯勇

红尘背后的精神旷野
——读周闻道散文集《红尘距离》

李伯勇

以《暂住中国》《国企变法录》和新近创作的《重装突围》为标识,周闻道是一位高举在场主义旗帜,对当下现实进行“在场·去蔽·敞亮·本真”地深入勘探,有着巴尔扎克式“社会书记”成色,更有着自己创作特色的作家。这几部长篇社会纪实作品,在揭示生活真相的同时,也衍展着社会意义上的个人心灵纪实,具有社会生活的广度,也有着个人心灵的深度,超过了一般的纪实文学,毫无疑问也是在场主义重量级代表作。周闻道这类作品的一个鲜明艺术特征,就是作家对各个社会层面、各色人等的叙写,包括作家自己的精神状态,挥洒着“理解性笔触”而涉指各种生活场景、人的生存性在场性状态,“在场·去蔽·敞亮·本真”水乳交融地呈现,他践行并开辟了一条在场主义散文写作的星光大道。

然而,生活没有止境,“在场写作”也没有止境,他的在场散文新著《红尘距离》(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3月第一版)又让我集中地领略了他散文健行的另一精神面相,或者说他散文写作潜能延续着《七城书》等散文书写的一次定向爆发。此书使人赏心悦目,在精神层面抉剔入微,深入与深邃,于红尘尽头不经意展示一个博大的精神旷野。

《红尘距离》分为“读人无数”“精神简史”“城市幻象”“一方水土”“山河追问”等若干舟楫,这些有一定篇幅,沉静从容却步步深入的文章,令人相信,它们不是周闻道写“重量级”社会纪实时陶情冶性即放松心情的絮语,不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心语或“心雨”,更不是那种具有一定精神层次却属小制作的“心灵鸡汤”,亦与时下盛行的以浅层次“人文关怀”、“形而上冥思”碎片(片断)绝缘。

“片段经验”是散文性的重要形式。无疑,在场与片断相连,在场由一个接一个片断组成或显现。但是在场主义是以对社会、现实和人类整体性了解和勘探为基础——这也是周闻道的在场主义或叫周闻道在场书写的基础。我们看到,当下感情零度、削平深度的所谓后现代的碎片化写作正在泛滥,它不能与贺拉斯·恩格道尔对碎片写作的严肃的学术研究同日而语。以《红尘距离》为例,对象世界尽管是片断性出现,被写者却是整体性而不是碎片性存活于周闻道的视野中,由此显现作者的思想抗争和体验。因而,思想抗争和介入体验,构成了《红尘距离》的显著特征,当然也是周闻道在场书写的显著特征。他继续以饱满的热情猷劲的心力,以熟练的“在场笔触”,融入生命情性的“在场精神”,在红尘背后垦殖出令人惊叹的、富有现实生活质感和人生质感的、富有层次的“距离”,并对这些“距离”的在场性辨识——思想抗争和体验,由此组成宏阔的精神旷野。

从长篇散文《寻找自己:青藏万里行》中可以看出,作者在抛开社会现实、仄入大自然之中而提升人生层面——回归天地的人文关怀,以此为基本气场或超脱性情怀基础,锻冶了他“红尘距离”的在场书写的沉静气质。

“青藏万里行”展示远离尘嚣又充满崎岖艰难、不可测的大自然物象,此次“万里”之遥的驾车旅途构成了“在场之域”,从中“寻找自己”。但是这数个驾车者并不是与尘世无染的“冰山来客”,而是带着红尘现实浸染的身躯,至少在作者,他在红尘的浸泡中耽心失去自我,“寻找自己”的缘起和动机都来自红尘,或者说,他在滚滚红尘中明察了自己的精神使命,要通过“青藏万里行”进行意志和境界的修炼(“天堂的隔壁是西藏/再不去就老了”)。离开尘嚣(现实)而踏上寻找自己的万里天路,这偌大的距离,不正是“红尘距离”的演释和象征?作家的写作其实都是在红尘距离中顽强跋涉;肉身来自尘世(人寰现实),万里途程中仍不由自主地与尘世相比照,正是“在场”情怀的临场,如“这不期而坠落的飞石,是没长眼睛的;即使长了眼,它又不是我的儿子,不会有李刚式的霸气赐予的安全。”虽在与世无涉的雪域,红尘依然形影相随。更何况,几个驾车者闯入出世之地,这一路即成小小的红尘之路。

周闻道的在场书写,其实脐连着世界人文主义的精神源流,如《青藏万里行·陷入泥潭》所说的“绷紧的神经刚刚放缓,危险便一个接着一个,先是自然的,环境的;然后是人的……”这既是物象意义的,也是艺术的,形而上的,当然也是“在场”的:回到拉萨/回到布达拉……/根本不用担心更多的问题/他会叫你找到你自己。回到出发地,“大脑一片宁静,没有欲望和功利,我得以重新回看自己……我拿定主意,不再寻找,守住自己,过简单日子。”这就是在场的生命昭示,这种“在场”却指向大红尘。“过简单日子”意味着他聚精会神向着在场写作顽强跋涉。

这是他2015年底写的作品,此时他的“在场主义”书写训练有素,离开雪域(物象)的在场,“守住自己”是精神顿悟,开启了精神在场,回到尘世在场的生命之旅,精神在场也就对抗着尘世的挤压,这就是思想抗争和体验。生活(行动)的现场纪实,大时代现实的投影,面对红尘返朴归简——新的精神持守,这就是《青藏万里行》在场的层次呈现。

相对于《青藏万里行》,《红尘里给我一段距离》是这种在场书写的袖珍版,物象更为集中,就是重掂月亮种种美丽的传说,“击碎梦幻与美丽的,是一种走近。”“走近自然,走近社会,走近生命,走近表面,走近灵魂,似乎成了我们孜孜不倦的追求。”各种对立的情感都发生在走近途中。“选择一个高处,躺下或者平视,目光都指向了遥远”,这就是距离,“消解一切距离,让我的身和心与远处贴近。”这篇文章详细地书写了坐飞机“走近天宫”:飞机钻进了云的身体里,两者的距离为负,那遥远中梦幻般飘逸的云,却原来,不过是我们在地面习以为常,见惯不惊的烟,或者说是雾。“我首先失望了,”作者立刻联想:“离开了大地,离开了村庄和江河,那烟和雾,就断了生长的根。”红尘实在让我们爱恨交加,却是须臾不能离开啊!

作者不止于这样的人生之悟(这类感悟之文太多而见其俗),而是笔锋指向现实,“地上的遥远梦幻,是被进城打碎的。”数不清的林盘、一片片菜花玉米稻谷地以及清新静谧被城市“消灭”,但人们当初如何心切地追求梦幻般的城市,又被各种如喧嚣繁华、汽车尾气、尔虞我诈、冷漠疏离、钩心斗角的“城市病”所侵袭腐蚀。这是鲜明的“在场”之笔。作者接着在此基础上,书写人生顿悟:“真正美丽的梦境,原来是在出发处。可是,曾经以为的距离,已被追求消解;而本不存在的距离,却在消解中铸就,再难消解。”人因权势金钱形成的生活层级和精神等级就是一道道难以消失的距离。“意义,意义,这个形而上的词,便像一个神圣的咒语,常常被人在我们的耳际念起。”“放弃寻找,放弃意义,给心灵一点留白的空间……给生命一些舒缓。”人不要被“意义”异化。所以,“在这充满梦幻与魅惑的红尘中,最好保留一些距离。”这又是人的充满浩然正气的距离。

现实是人类追求并参与的结果,人类被自己的追求所异化,人寰就是现实,与红尘没有距离,人寰乃红尘,但人类能够执守距离从而精神自持自我净化,这是人类自我拯救的本真力量——同样构成了现实,同时也构成了作者的思想和精神现实。

过有距离的红尘生活,也过有距离的精神生活。“在场”书写既是当下局部的、细节的、形下的,也是整体的、悠远的、形上的。

一个麻雀落户城市,它们一旦选择了城市这一栖息之地,就会筑巢安家,繁衍后代,不过它把那电线当成了树的秃枝。电线杆是城市和强者的标志,而麻雀是弱势的乡土进城者化身或象征,它与山川河流、树木茅屋——人类童年的世界相连,但与城市互为他者。在栖息城市过程中,麻雀见识了城里的一切,博士,董事长,总经理,小姐,表格文件,办事程序,还发现了“城市的街头路边,站满了公安,城管,税务,环卫,他们以鹰鹫般的眼,觎视着城市的角落。看见大盖帽,就想起‘除四害’时的举国追杀。”它不寒而栗发出“既生我何生城市”的哀嚎。作品没有回避如此鲜活的中国城市现实。

《红尘距离》

由于年龄和阅历,加上有意遗忘,如今许多人会忽略“除四害”的历史蕴含,而这三字含藏了一段历史的时空和内容,意即1950年代“大跃进”的荒谬。这表明在非城市化的昨天,麻雀同样有过灭顶之灾的遭遇。因而,文章虽结束——麻雀的现实世界定格,读者的思绪却被撩拨,另一个世界隐现,麻雀——弱势的乡土人遭遇过另一场社会乌托邦的伤害。如此“时代之重”不应忘却,真是“丈量不尽红尘距离/世间太多的承载/需慢慢装卸”。

当今乡村挽歌此起彼落,《一个村庄的沉没史》这一沉甸甸的大题目,却是从关注城市一方菜花讲起,引出与城市的强劲扩张的在场性描述。“对一个村庄的发现,哪怕是一块残片,会是在城里,在田园破碎,楼群林立的一块狭小空间,与一方菜花有关。”作者发现并咀嚼菜花与楼群(城市)的距离,菜花——村庄残片——发现村庄,也是距离,这个距离见证了一个村庄的沉没。所以作者登上城市的头顶,“不仅没有看清这个城市,反而不小心走进了一个村庄的沉没历史。”所谓“走进”,也就是“现场感受”——在场主义高扬,作者可以无视身边的城市物象,而拉开精神距离走进一个村庄的今生前世。

这里,那方油菜花跟城市里的麻雀一样,是脆弱的。作者以自己十多岁从这个村庄走到另一个村庄的经历,与外国作家如哈代、肖洛霍夫笔下的村庄相联。他没有直接叙写村庄“空壳化空心化”中的凋蔽,而是在场地记录城市经摧枯拉朽对村庄的霸凌及其后果:村庄的零乱和挣扎,割断的稻秧、放干的鱼塘、折断的大树、碾碎的田园、残留的猪圈断墙,处处都留下人为的痕迹。他仔细地记录了村庄里的大树被铲车挖起并肢解的过程,目睹挖树桩翻起的土石,倾倒于旁边的井内,一条垂死的鱼儿,正在随井水最后的一层残水挣扎。树死了,井死了,村庄正在沉没。这是城市化司空见惯的场景,作者感叹的不是村庄消失,而是村庄在沉没,“距离感”油然显现。沉没不仅是消失,更是情愫的断档,更让人感受到情感的重量。谁能拯救村庄的沉没?

包括开发商和拆迁的村民却是喜悦的。数十年我们的一些充满正能量的报道里总是表现村民“顾大局识大体”,作者“理解式”叙写中却不避批判的锋芒:“那时的村民,没有更多的企望和道理,只要政府做的事,就是国家建设,就该无条件支持。而所谓国家,又是很抽象很神秘的,离得很远。真正眼前的开发商利益,反而被隐藏在了背后,被人们遗忘了。”又过了好几年,包括生活物质和情感精神的权利意识觉醒,这样的真相浮现也必定浮现,“钉子户”也就出现了,结局当然是“钉子户”落败,在此后面是数千年积淀的乡村情感的湮灭。这是村庄人的沉没——村庄彻头彻尾的沉没。

文章以“俯视着那一方村庄残留的碎片和碎片上长出的菜花”作结。字里行间,让人领略到“思想”的强劲呼吸。

这类文章时空开阔,走笔自如,是源自作者有鲜明而自觉的历史意识和在场意识。

具有历史意识自然具有“距离感”,而历史意识与现实意识——现实精神相连,其两者之间充斥着距离,任何时候都不会重合;饱满的在场精神成了周闻道“现实精神”的重要组成,也是通向历史意识的可靠之路。

《一片杏叶的奋斗史》也是从几可忽略的微物(叶子)切入,从容缜密地叙写杏叶的前世,它的治疗和审美(实用和精神)价值。而且把杏叶托为知己,呈现恬淡——杏叶的内在品质:“走进杏叶的生命历程,我发现,所谓使命,所谓奋斗,并不是杏叶天生的追求,也不是功利与欲望的驱使。”杏叶不能挣脱它强大的基因(传统)而受制于传统,“可是身不由己,那奋斗,压根儿就是被逼出来的。”其实这是作者借杏叶表达的人生感悟和自我期许,还揭示变革源于社会倒逼的结果这一红尘真相。坦率地说,近现代以降,我们的变革或改革,都是社会倒逼的结果,而不是前瞻性泛议性的选择,更不是缘由某种神圣意义或绝对精神的朗照。

一片小小的杏叶,一旦与命运史关联,“距离”——时空就开阔了。作者没有停留于一己之人生感悟,而是关注杏叶的现实命运:“在成熟的杏叶迎秋盼秋的时候,城里来了一伙人,由乡长村长或书记带着,要挖掉杏树。说是市领导学了国外,爱上杏树,下了死命令,花了大价值,统统拔掉城里现有的树,要换成杏树,改变城市的风景;而专家说,秋天里的杏树,正好移栽……”脆弱的杏树能抵挡吗?它本该顺从既定的命运,偏偏又横遭此祸(与世无争的杏叶不能抵抗),根子却在红尘——长官意志与专家、秀才们这些精致利己主义者奉承迎合配合即合谋。

《停留的河》的历史意识,首先体现为大自然原生状态的河的停留:“停留却是暂时的,是前行的另一种姿势,它不仅富有生命的质感,而且内涵更加丰富,会令人去想它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这种停留能积极地启示人生,礼赞它是自然的。接着回溯停留前的姿态:“几乎所有的江河,在它发源于高山雪域之时,都是站着行走的。”“由站着行走,到匐地而行。”再就是“由不断行走,到现在的停留。”但进入城市化的今天,这种“停留”产生了变奏,城市化抻直河道,把旧河道那一弯静水放在一边,于是停留的河由静水变成死水。河本真停留的正当性被否定,其结果河水不是更快更能自净,而是成了湖水死水。作者亮出在场之光:“无论是行走的河,还是停留的河,一旦沾上城市,变成了湖,就是噩梦的开始。路途还远,水却不再纯洁。”因而,强力意志践行的后果,往往废弃了具有生命创造价值的停留,而让富有生机的事物郁闭成死水腐水。在这里,历史意识又接通了在场意识现实意识。

正如周闻道自己所说,“在场在本质上应该是亲历的,在叙事方式上最好是第一人称,即便写历史题材或间接获取素材的写作,也应该尽量以亲历姿态,但亲历并非身体在场。”(《在场写作的审美本位》,《四川散文》2017年第3期)此书第一辑“读人无数”的8篇作品就有着鲜明的亲历姿态,或者说贯穿着亲历性,侧重与时代与生活相连的个人发现和个人情怀,贴着个人的思绪,更有着个人心灵的深度,自我检视自我更新皆在其中,因此个人心灵的深度就是人类心灵的深度,读无数人就是无数遍读自己。

且不说“亲历并非身体在场”隐含着“距离意识”,就是亲历,周闻道也时时拉开距离,这既表现为文本意义上的审美结构和审美叙事,同时也是他日常生活中的思想方式——他的存在(包括思想抗争)姿态,因而,在场——在场主义于他不是刻意的强加和摹仿,而是出自本真的生命情怀,与人生融为一体,成为不可遏制的心灵呐喊。当然这样的呐喊于他只不过披露随手拈来的现实。

精神旷野与个人与内心相连,才绵厚,宽广,深邃,深刻,才生机勃发,气象万千。

《没看清路上那个人》就表明从身边日常的人与事“取景”,“路上”即红尘,那个人是个跟“我”无关,匆匆赶路的人,因隔着大雾,看清或没看清更显示了“距离”。于是亚当与夏娃,黄帝,柏拉图,帕斯卡司《思想录》,思想的芦苇……纷至沓来,最后,“痴痴地站在阳台,想把他看清楚,结果却一无所获。我只知道他是一个人,与你,与我一样,正行走于途中。”沐着阳光,却迷茫,对人对己的迷茫,跃然纸上。这表明,漫天红尘之中,要看清一个人和自我了解自我定位多么困难;也表明,作者待人处世做事,千方百计拉距离,让“在场精神”飞扬起来,而在场的精神内核,就是自觉把自己摆进去(并非身体在场),先梳理自己。精神的自我必须在场,思想抗争的精神之流得以流淌。

伴随哲思而寻思“路上那个人”,呈现了“在场”进入微观层面的层次和深入。

《读你:没有眼泪的人是可怕的》也是拉开距离,自我梳理:“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摆在面前,那就是我们有太多的忽视。忽视了不可能中的可能,忽视了忧伤,忽视了生命最本真的真实。”把面对的世界,把生命中的每一个相遇,把每一个物象和心情,都当成“你”。在走近中消解陌生、距离和疏忽。所以,《大门》揭示了许多地方的行政领导如何以“城市的脸面和灵魂”重视大门的规划和建设,“专家们也心领神会,总是可以左右逢源,从理论、理念和政治的高度,诠释着书记指示的高瞻远瞩和精辟在行。”由堂皇大门堂皇的政府大楼的官威造型,如此等等,都在演绎与权力有关(如权力层级)的故事。门卫们“制服和身份不断变化,先是保安,后是武警,然后又是保安加警察。”因为“怕上访的、滋事的、搞破坏的、精神有问题的……后来见人多了,就以貌取人。”这是人为地设置距离。但这里还是熙来熙往,络绎不绝,比如“招收公务员,名额50个,可报批者过千人”,怀着各种目的的人都涌向大楼。这是想达到目的的人无视距离求得一逞。进门与否,让人生畏的“距离”依然。说穿了,威严的大楼大门并不能阻挡权力寻租即腐败。大楼内并不平静,“只要这大楼在,大门在,还有门外的风景在,这里就不可能只见证平静。”腐蚀同样源自一股社会合力,要成事必腐蚀。

《回眸》记叙了回眸的两次际遇及内心波澜。一次作者出于同情和热心给了三百元讨要的小孩,随即发现被欺骗了——这是现实中诸多骗局中之一种,作者特别在意,这种“感情的伤害,甚至让人对这个社会的一切都产生怀疑”,但立马自我检视,“隐隐觉得,这是一种危险的心理。”很快得到应验,当他以蔑视与愤怒果断拒绝另一个小孩的求助时,他从这个小孩的回眸,发现小孩为一个身患绝症的同学募捐,“还发现了一种焦虑、委屈、愤怒的眼神……一个回眸,我卸下了自己由内至外的蔑视与愤怒,却又拾起了一个由外至内的愤怒。”由此作者经历一场自我的思想斗争,也再次检视了“回眸”的人性内涵存在内涵现实内涵。作者笔力一转,想起小时家道艰涩,母亲的回眸从“悠悠的甜”、“显得非常坚强与冷静”到“母亲在夜里偷偷地哭泣”,母亲愁孩子的学费到城里向亲人借钱,“就在要到家的时候,母亲一个回眸,随即又转过头,虽然什么也没有说,我还是发现了她眼睛里溢满的晶莹。”又在联系“蒙娜丽莎的微笑”之后,作者得出“警惕街头的回眸,我宁愿永远停留在母亲的回眸”的人生愿景。

然而在我看来,那个“由外至内的愤怒”其实作者并没有卸下——发现了母亲眼泪晶莹的人怎会轻松地卸掉一个愤怒却真诚的回眸呢?作者回避了那个“愤怒却真诚的回眸”的继续寻思。显然,作者心存善良却自尊,不认同那个青年的回眸。但是,那个青年何以如此?这也有着“这一个”丰富的现实内涵的,比如,那个青年会以自己善举义举即出发点正确而得到想象中的回报而焦虑、委屈、愤怒,也就没想到作者刚刚受骗过——社会冷漠的复杂原因。

因而,从文本,我以为有关“蒙娜丽莎微笑”的一大段文字显得累赘多余,因为中国母亲(女性)的情感内涵与表达与蒙娜丽莎的情感内涵不相同,而且这一段文字冲淡了前后文强烈的中国式在场性比较,也嫌累赘,影响了文章的既定节奏和辨识的深入,全文的审美效果受到损害。实际上,《红尘距离》一些文章在行文上或轻或重都有这样的症候,也许作者的思情滔滔不可止抑,想把更多的联想和奇想纳入其中,固然平添了丰富的意象,但也阻滞了奔湍的文意,弱化了思想奔突和表达。

《红尘距离》是沉静之书,也是精神激越之书。沉静者方能书写激越和缜密,方能驰骋并抵达红尘背后的精神旷野。读者来自红尘,在阅读中感受沉静之气,开启自己的精神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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