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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1933年《萌芽》被查禁的一份公函

2017-09-03许建辉

传记文学 2017年8期
关键词:书局书名巴金

文|许建辉

关于1933年《萌芽》被查禁的一份公函

文|许建辉

巴金先生:

尊著《萌芽》一书,业经中央明令查禁,昨由市公安局会同捕房人员到店搜查,并将该书纸版全部缴去矣。耑此奉达,即希查照为荷。顺颂著安。

上海现代书局股份有限公司经理张静庐

十一、廿四

这是一份公函,谈的是巴老早期著作《萌芽》遭查禁一事,根据内容判断其制作年份应为1933年。

信函落款人张静庐,原名张继良,现代著名出版家,浙江镇海人,1898年4月出生,1968年9月离世。据相关资料整合可知,他1915年进天津《公民日报》,1920年进泰东书局,1924年至1934年,先后与人合资或个人独力创办光华书局、上海联合书店、现代书局、上海杂志公司。起起落落20年,主持出版了数量巨大的进步图书与杂志。图书不计,仅以杂志算,就有鲁迅主持黄源主编的《译文》、郭沫若主编的《洪水》、蒋光慈主编的《拓荒者》、田汉主编的《南国》、郁达夫主编的《大众文艺》、艾思奇主编的《读书生活》、孟十还主编的《作家》、黎烈文主编的《中流》、丁玲主编的《战地》、胡风主编的《七月》、叶灵风与潘汉年主编的《幻洲》、叶圣陶(郢生)主编的《光明》、高长虹主编的《狂飙》、李一氓主编的《巴尔底山》、周扬等主编的《文学月报》和徐懋庸主编的《新语林》等,为新文化的传播作出了不朽贡献。抗战开始后,又配合时事,出版了一批宣传全民抗战救亡图存的报告文学,如碧野著《北方的原野》、姚雪垠著《战地书简》、李辉英著《军民之间》、张周著《中华女儿》、曾克著《在汤阴火线》、师田手著《背叛祖国的罪人》、刘白羽著《游击中间》、舒群著《西线随征记》、吴奚如著《阳明堡大战》等,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贡献了一份力量、尽了一份职责。正因如此,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于1943年组织纪念张静庐从事出版事业25周年征文活动,董必武为之亲笔题诗:“铅椠辛勤廿五年,文坛几见斗芳妍。是真名著千秋业,拣选刊行世始传。”

《萌芽》一书,共11章,写的是煤矿工人的苦难生活及其觉悟后奋起反抗的故事。该书1933年1月动笔,边写边在《大中国周报》连载。时任上海现代书局股份有限公司经理的张静庐高度关注着这本书的写作进程。当年5月上旬,《萌芽》刚画上最后一个句号,立即被张静庐拿去交与现代书局,不过10天,即已付印,收在施蛰存主编的《现代创作丛刊》内,8月即正式出版。初版两千册,尚未售尽,即被禁止发行。上述公函,就是此书遭遇查禁的见证。从出版到查禁,《萌芽》的生命历程不足百日,真可谓来得疾去得快。“来得疾”说明它被出版社看好,受读者欢迎;“去得快”可见当时白色恐怖严重,国民党当局惧“红”怕“火”,竟致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据考证,给《萌芽》招致灾祸的是它的结尾,那里有大意如斯的几句话:“种子已经落在地下。”落雪了,“雪盖住了火山,但是火种并未消灭”。这些话,大概是让国民党的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们联想到了鲁迅关于“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的描写,和毛泽东关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论断吧?

然而,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为自由、民主而战的巴金,是不会在强权统治下屈服的。此后的三年间,他一直在为《萌芽》的“生存权”而斗争,其过程一波三折,困难重重。多年以后,巴金曾写下回忆性文字如下:“(一九)三四年八月,我替书中人物改名换姓,并重写‘结尾’,又将书名改为《煤》,交给开明书店刊行。全书排竣,打好纸型,但在送审期间,忽然得到当时的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停印的通知,开明书店感到为难,我也不服气,便向开明买下纸型,自费印了一版,印数不过千册,书名改作《雪》,说是由美国旧金山平社出版部出版,其实委托上海生活书店在国内秘密发售。后来图书审查会一度取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成立,我便将《雪》的纸型送给文生社。(一九)三六年十一月《雪》在上海公开出版,但所谓初版,已是第三版了(生活书店售出的一部分算是第一版,未卖出的由我收回,换了封面和版权页,改装为文生《新时代小说丛刊》精装本,这是第二版),所以接着在十二月又出了‘再版’本。”

与巴老的说法相印证,《中国现代文学馆馆藏珍品大系》之《新文学(创作)初版本图典》中有如下记载:

萌芽 长篇小说。巴金著。1933年8月1日初版,印2000册。上海现代书局印行。《现代创作丛刊》之八。馆藏现代书局1933年8月初版、平社1935年1月初版(书名为《雪》),文化生活出版社(书名为《雪》)1936年11月初版、同年12月二版、1937年3月三版、同年5月四版、1939年8月八版、1946年1月十一版、同年10月十二版、1947年9月十三版、1949年3月十四版;新生出版社1939年2月初版(书名为《朝阳》)……

一部小说,由现代书局到开明书店到“美国旧金山平社出版部”到文化生活出版社,左冲右突,辛苦辗转,先叫《萌芽》,再叫《煤》,最后定名为《雪》。《煤》虽未能面世,却留下了一份清样,这份清样现在收藏在文学馆的手稿库中。灰蓝色封面上嵌一烫金“煤”字,环衬上有巴老手迹“作者自存”与“巴金”名章,扉页上有上引自述。自述最后写道:“我就只保留了这一份清样,这是唯一的一份,是在别处找不到的。八年抗战,十年‘文革’,它都不曾受到损害。造反派抄走了它,又把它送回来了。现在我拿它送给现代文学馆,让它在这里安息吧。巴金一九八七年九月廿七日 上海。”

张静庐的这封信,连标点不过六十余字,却蕴含着如此丰富的内容,的确是一份价值厚重的文学史料,值得后人宝爱之。

责任编辑/胡仰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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