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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多元到统一:建国十七年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研究

2017-08-30童锋夏泉梁佳彤

高教探索 2017年8期
关键词:多元统一

童锋+夏泉+梁佳彤

摘要:“建国十七年”这一时期,中国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与国内外政治形势的变动密切相关,其实质又隐含着对于“效率”与“公平”的反复权衡。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在中国文化价值和中央政府权威的框架内,经历了从多元到统一的变迁,最后影响着中国统一高考制度的存废。尽管在探索过程中经历了种种曲折与反复,但在建国初期急需各种人才的特殊背景下,这些不同的高考改革文化生态仍然为新中国的建设提供了相对及时的智力支撑。其成败得失,亦为文革后恢复统一高考制度提供了弥足珍贵的参考借鉴。

关键词:建国十七年;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多元;统一

一、学术史检讨

迄今学界关于高考改革的文化生态嬗变的研究相对薄弱,已有研究在涉及政治制度方面,往往存在欲言又止的遗憾。建国以来高考改革与历届中央政府领导集体对高考文化生态嬗变规律所蕴含的“公平”与“效率”的反复权衡是密不可分的。1949~1951年,中央政府从维护新政权的角度,实行了由单考、联考向统考过渡的高考制度;1952年为实施“一五计划”提供统一标准质量的建设人才,实行统一高考;1958年为了推行“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中断统一高考;1959年为了修正“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等左倾路线所带来的后果,恢复统一高考;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统一高考被迫停废;1978年实施改革开放,同样以1977年恢复统一高考为先导。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关于高考改革的问题作了新的重要部署。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吹响了深化教育领域综合改革的号角,高考改革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高考改革新政的核心促进了社会群体横向和纵向的合理流动,这实为对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内外部规律的映射与调适。因此,建构相关理论及探究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规律,这样的研究才能更加“顶天立地”。高考改革要在社会历史的大环境中,综合平衡、稳步推进。本课题希冀为高考改革的实践活动摒弃思想误区,为当前的高考改革尽绵薄之力。

近年来学术界关于高考制度史的研究硕果累累。如刘海峰等著的《中国考试发展史》(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全面展现了中国考试制度的起源、发展、繁荣和衰亡的历程。杨学为主编的《中国高考史述论(1949-1999)》(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将建国五十周年中国高考历史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进行了全面系统的回顾和探究,通过对14个问题的讨论,全面呈现了新中国高考发展的轨迹。[1]高军峰、姚润田编著的《新中国高考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立足于宏观把握,力求依据原始资料说话,对建国以来高考制度的发展历程进行了系统深入地研究,在一定程度上触及了高考制度变革的社会背景,但对各地在高考过程中存在的具体问题及对策则涉及较少,更缺乏政策指导与具体实施方面的对比研究。[2]

学界还出版了一批教育通史、教育思想史、教育制度史等方面的论著。尽管关于新中国高考史的研究成果较多,但多为高考研究或教育通史,学界的相关研究往往是从1949年到当下(跨越“文革”时期)的研究,或以1977年恢复高考以来的短时段研究,至今学界对建国十七年(1949-1966年)高考历史尚未进行系统深入地研究。

对于中国高考历史分期方面,学界一般采用阶段划分方法。马文卿、刘文超在《中国高考走向》中将高考制度的历史演变划分为六個阶段。刘海峰在《中国考试发展史》中将高考制度的历史沿革分为高考制度的建立、高考制度的反复与停废、高考制度的恢复与发展三个阶段。[3]纵观新中国高考历史分期研究成果,学者们的表述方式略有不同,但并无本质差异,各阶段的时间划分基本趋于一致。

学界的研究成果为新中国高考制度史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学术基础,提供了更加广阔的思路,也为本文不断深化研究提供了支撑。但是,上述研究仍存在一些不足,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学界关于中国高考史的研究往往停留在对高考史梳理层面,即只解决了是什么的问题,研究深度不够。学界对新中国高考历史的研究往往运用已经公开的档案资料,按照时间先后对新中国高考历史或高考制度流变进行系统梳理,没有深入触及高考变迁的内在因素和外部因素。就内部因素而言,高考作为一种选拔人才的手段,或者作为具有中国式的文化现象,它本身就有内在规律,而这种规律性的东西学界鲜有触及;就外部因素而言,高考历史的变迁是伴随着新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政策的变化而不断调整的,但是这种调整归根结底伴随着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历届中央政府领导集体执政模式的选择而作出调整,这种执政模式的抉择的背后隐藏着规律性的东西,因为忌惮触碰“政治”敏感性,往往出现“欲言又止”的遗憾。国外学者可能没有这种顾虑,但在分析原因之时,却往往刻意夸大中共主要领导人的主观因素,具有明显的感情倾向,有失客观公允。

第二,学界关于中国高考史的研究往往是跨越“文革”的长时段研究,对建国十七年这个特定阶段高考史研究,关照度不够。学界对新中国高考史的研究往往致力于从建国以来长时段研究。对建国十七年(1949-1966年)的高考历史研究,缺乏有价值的、富有开创性的短时段研究成果。国内至今没有一部关于建国十七年高考史研究专著,对建国十七年高考存废的经验教训也未作审视。

第三,学界对新中国高考史在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变革大背景下的宏观视野和微观考察不够,即研究广度不够。高考是一种文化现象,这种文化现象是按照某种逻辑去发展的,而这种逻辑就是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学界对建国初期国家治理模式的转型有一定研究,但这种国家治理模式在高考这种特定文化现象上所发生的“化学反应”——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尚处于研究的“真空地带”。

二、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轨迹、动力和规律

中国高考文化生态的变迁与国内外政治形势的变动密切相关,其实质又隐含着对于“效率”与“公平”的反复权衡。建国十七年的历史与实践表明,从民主到集中的政治思维的转型,从多种到单一的经济成分的变革和从多元“救助”到一元“治理”知识精英角色蜕变,高考文化生态在中国文化价值和中央政府权威的框架内,经历了从多元到统一的变迁,最后影响着中国统一高考制度的存废。

“以史为鉴,可知未来”。通过探究建国十七年,历届中央政府领导集体治理模式的选择对政治革新、经济调整、文化建设等重大问题的经验与教训,笔者创造性提出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的规律有二:一是内部规律,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的内驱力,即追求考试自身的公平;二是外部规律,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的外引力,即迎合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外部需求。[4]

(一) 呈现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轨迹

1949年至1952年,建国伊始,百废待兴,各种制度尚未完备。为了有效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全面恢复和发展经济,中共第一代领导集体首先采取的是继承与探索并重的战略,积极开展社会主义改造运动。故而中国高校招考制度除了沿袭既往模式外,开始思考借鉴苏联经验,出现了集三种文化生态于一体的局面:一为“民国模式”,其源于民国遗产,即中共作为执政党从民国时代继承下来的移植在古典学说基础之上的现代西化教育;二为“延安模式”,源于延安哲学,取自于中共在20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领导农村边区政府的治理经验;三为“苏联模式”,源于苏联经验,为20世纪40年代末至50年代中共学习苏联的结果。在此期間,新中国领导人根据中国传统历史与国情现状,通过对不同高考模式的实践与探讨,初步实现了三种文化生态之间的良性嫁接。高考文化生态的载体层面即招考方式,亦实现了从多元招考方式向统一招考方式的转变。

1949年除中共在解放区管理的部分国立高等学校实行联合招生外(外地考生委托外地高校代为招生),其他高校均实行了单独招考。1949年全国各类高等学校共招生30573人。1950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是遵照高校联合招考的方式进行的,联合招考的效果非常明显,联合招生规模大、报考学生多,考区遍及全国主要城市。其余128所高校由于各种原因仍然沿用单独招生方式。1950年高校招生人数较1949年有大幅度增加,1950年共招生58330人。1951年以大行政区为范围的高校招生,改变了生源流动失衡的现象,全国高等学校共招生51689人,相对于1950年的5.8万人,略有下降,这主要是由于生源匮乏所致。但各高校新生入学报到率空前提高。1952年实行全国统一高考招考,保障了国家急需建设人才的需要。全国高等学校统一招生共录取新生78865人,比原计划超额录取了2900多人,新生的报到入学率高达95%以上,显示了全国统一招生的优越性。

1953年到1957年,在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的基础上,新中国以苏为师,开始实施“一五”计划,取得了巨大成就。然而,由于斯大林去世后苏联形势突变,社会主义中国同遭波及,政治局面相应生变,开始反思全盘苏化的道路。这一时期,“民国模式”自然淡出,高考文化生态主要演变为 “苏联模式”与“延安模式”两种模式的角力。以苏为“鉴”转向以苏为“戒”,中共延安时期所获得的经验重新受到重视。高考文化生态的行为层面,即高考追逐的利益导向,从追求质量兼顾数量开始向片面追求数量的转变。

1953-1957年,统一高考制度主要受到“苏联模式”的影响,其每年的招收人数是按照统一计划、统一标准稳步增长的。1956-1957年主要受到“延安模式”的影响,高校招生人数出现了大的波动,同时加强了考生的政治审查。1956年全国高等学校统一招生录取新生184632人,较上年增长约88.79%;1957年全国高等学校共录取新生105580人,较上年骤减近50%。1957年应届高中毕业生数大大超过高等学校招生数,考生数超过招生数一倍多,根本改变了1956年以前招生多、考生少的状况。

1958年至1961年,中苏关系持续恶化,中国开始独自探索社会主义道路,发起了“大跃进”与“人民公社化运动”,高考文化生态相应产生变化。1958年“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创办,标志着“江西共大模式”诞生。这种模式的核心理念是“实现工农群众知识化,知识分子工农群众化”,在办学形式上民办与公办共存,半工半读并举。高考文化生态的制度层面,高考的录取对象由多元群体向基层工农群众、干部群体倾斜。自此,高考文化生态的意识形态特征更趋浓郁。

1958年高等学校招生还采用了一种新的形式。当年没有举行全国统一的升学考试,而是通过各高等学校单独或几个院校联合的方式分别举行考试,但各科的考试大纲是由教育部统一制定的。1958年高校招生着重强化了政治标准,资产阶级、地主阶级家庭出身的青年人可能甚至被拒之于大学校门外。与此相反,工农出身的考生和参加革命工作的干部被优先录取。全国统一的高等学校入学考试在1959年得以恢复。1960年招生32.3万人是1950年5.8万的5.56倍,是1957年10.6万的3.04倍,比1958年增加5.8万,比1959年增加4.9万。1961年由于经济困难,招生人数下降到16.9万,直至1962年继续下降到10.7万,又回到了1957年的水平。尽管如此,这期间工农成分所占比例不断递增,从1957年的44.5%上升至1961年的65.2%。[5]

1962至1966年,在经历三年困难时期后,中共领导层内部对于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分歧日益明显与激烈,在化解分歧的过程中,其指导思想变得更趋激进。党的八届十中全会上,毛泽东告诫全党“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从而对上层建筑的各个方面产生了巨大影响。以“江西共大模式”的派生物为先导,高考文化生态此时在理念层面孕育出“庐山思维”。“庐山思维”贯穿以阶级斗争为纲,高考文化生态的理念层面,高考的录取标准也从“又专又红”转变到“又红又专”,其重心几乎全部落在“红”上。此种思维在文化大革命爆发后发展到极致,最终导致统一高考制度被迫停废。

1962年到1966年,特别是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之后,正式实施了“庐山思维”,“进一步贯彻阶级路线”,强调“红专”标准,新生中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由15.66%降为5.32%;由于政审标准重新解释并且实际上扩大了机密、绝密专业的范围,新生中符合机密、绝密条件的从69.81%上升为77.86%;党、团员从46.3%上升为54.57%;考试成绩60分以上的从53%降为50.13%。[6]这说明政审制度内驱力从多元趋于统一,即从追求数量到注重质量的转变,从注重外部质量到内部质量,尤其是政治质量的转变。

(二)探究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动力

统一高考制度建立是中国计划经济的产物,但不是必然产物,同时受到大一统中央集权和中国科考文化的多重影响。[7]回顾建国十七年的高考历史,可以窥探出,从民主到集中的政治思维惯性,从多种到单一的经济成分变革,从多元“救助”到一元“治理”的知识精英角色蜕变,影响着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在中国文化价值和中央政府权威的框架内,亦呈现出从多元到统一的变迁。受此影响,中央政府的“抡才大典”——全国统一高考制度亦进行着相应的变革与应对。

其一,从民主到集中的政治思维惯性,影响着高考改革文化生态从多元到统一的变迁。

民族国家政治具有内生性。近代的中国屈辱史促使中国最广泛的民族主义觉醒,民族国家政治是建立在对民族文化强烈认同的基础上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不妨称之为“文化民族主义”,以把它与“政治民族主义”相区别。

晚清洋务运动时期,外来文化的引入,在中国本土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打破了传统文化体系的框架结构和它在整个社会文化中的主导地位。晚清政权垮台的部分原因是因为科举制度的停廢,失去了笼络知识精英的精神枷锁和相对集中的忠“君”思想。

民国时期是一个政治思维发散的时代,中国人的价值观念、思维模式、生活理想和生存方式等也在逐渐发生改变。国民党倒台的部分原因是由于民国各种各样的知识分子政治上分化进而导致政治思维的分散,因缺乏足以统一民众思想的招考制度,从而无法充分调动、使用好中国知识分子的能力。

晚清和民国衰亡的历史教训,时刻警醒着历届中央政府领导集体。但是,各类人才的匮乏已经成为困扰新生政权巩固与发展的最大问题。诚如1956年邓小平在中共八大会议上指出:“在全国解放前后的两年内,党组织的发展过分迅速,而在有些地区,这种发展几乎是没有领导、没有计划的……因文化程度较低,加上缺乏必要的系统训练,大多数农民新党员往往缺乏最基础的读、写技能,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一知半解。”[8]另外一个问题是,大多数新党员都是在革命显然就要取得成功时入党的,中共领导人不能断定这些人的加入是出于真诚的信仰,还是处于投机。因此,在接管各级政权的时刻,中共队伍扩充虽然是必要的,但这最多只能部分地解决人才的紧缺和技能的不足。人员、技能、经验的缺乏,对新解放区的农村颇有影响,对这些地区的城市则影响更大。中共在进入大城市后强烈地感到其缺乏经验。在人员上,中共只有72万合格的人可以担任政府行政部门的干部,而在国民党时期,这些部门共有200万个职位。[9]历届中央政府领导集体果断采取相应的安抚政策,如接管民国时期的知识分子和干部,以巩固和重建新政权服务。然而,安抚政策却与严格组织管理的建立相悖逆,所以必须打破固有文化生态论的束缚,必须尽早选拔忠实于新生政权服务的知识精英,那么实行全国统一高考制度理所当然成为缓和社会阶层矛盾的中间地带,也必将成为知识精英与国家政治紧密相连的精神纽带。

建国十七年的历史与实践表明,历届中央政府领导集体采取的各种措施,使得政治思维从发散向集中转型,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高考改革文化生态从多元到统一的变迁。

其二,从多种到单一的经济成分变革,影响着高考改革文化生态从多元到统一的变迁。

关于中国现代化,中国面临着一种旧与新的混合,即物质的现代化成分和文化现代化的不同变化速度。与日益革新的物质技术相比,文化生态的变迁显得相当缓慢。[10]关于这种文化内核与表层之间的不同变化速度,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指出,物质的生产方式最终决定非物质的阶级结构和价值观、法律、宗教、政治和社会的价值观。[11]

建国伊始,国内是自给自足的封建经济、外国资本主义经济、民族资本主义经济、官僚资本主义经济、新民主主义经济等多种经济成分共存。出于广大人民群众要求迅速改变“一穷二白”面貌的强烈愿望,中共提出过渡时期总路线和总任务,决心在短时间内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以公有制经济成分占绝对主导地位的社会主义工业化国家。

1956年三大改造基本完成,在短短的7年内,中国的经济体制就基本实现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的新民主主义经济向公有制经济成分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主义经济转变,这使高考制度在招考方式、行走路径、录取对象和指导思想等方面逐步实现统一,迈出了独立自主探索真正意义上新中国统一高考制度的重要一步。

其三,从多元“救助”到一元“治理”的知识精英角色蜕变,影响着高考改革文化生态从多元到统一的变迁。

如同科举制度一样,高考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受到特定社会历史条件的束缚,但高考又要超脱于社会历史条件的控制,因为高考具有政治功能、经济功能、文化功能和社会功能。[12]

晚清和民国,知识精英参与国家政治的角色是多元“救助”者的角色。19世纪中叶以来,一些非正统的政治思想,在汉学学术性集团的推崇下和汉族高级官僚的庇护下,在国内形成了独立于清廷之外的知识界舆论。一批从香港学成归来的知识精英成为拥有港英法学学位的律师、外科医生。一些知识精英在20世纪初接受了西方自由主义的思想,当他们在国外学成归来时,便把这些思想带回中国,诸如“科学救国”等等。

1912年开始,民国培育出了以作家、艺术家和其他非政府公职的职业人员等为代表的新城市知识阶层。知识精英从幕后走上台前,成为革命的政治领袖,军人在“训政”中也获得了教育。[13]20世纪20年代起,新知识精英开始关注农民的解放。起初年轻的知识精英深入乡村的运动是零星的,后来在中共的领导下,工农革命运动的星星之火化为燎原之势。

新中国的成立,在中共的正确引导下实施了全国统一高考制度,使得知识精英参与民主政治的角色从多元“救助”向一元“治理”转变。1949年政权鼎革,急需政治上忠诚的、才华出众的新的知识精英。然而,晚清时期的老式知识精英,即以儒家经典进行自我修行的那些学者阶层,早已随着清帝国垮台而消失了。民国时期的知识精英群体是一个具有各种信仰和观点的知识精英复杂群体,包括记者、作家、科学家、管理人才、军人、政治家,他们深受封建儒教和留学教育的双重熏陶。[14]

由于受到无产阶级政党性质的影响,中共自然关注普通民众。中共在领导历次群众性运动中,积累了发动广大人民群众的卓越能力。[15]中共在延安时就表明了要对旧知识精英改造的主张。1949年新生的人民政府面临的一个两难困境是急需一批经济、科技、教育,文学和艺术领域的知识精英,但其在短时间内却不能成为中共路钱的最可靠而忠实的追随者。经验表明,要发动和引导知识精英主动参与民主政治的兴趣和责任,不仅仅要通过对旧式知识精英的改造,而且必须通过选拔性考试,遴选“又红又专”的人才为新中国的建设服务。建国十七年的历史与实践表明,中共主导实施的统一高考制度,赢得了民心,顺应了民意,使得广大出身贫寒的准知识精英通过统一高考制度彻底改变了命运,也成长为坚定拥护和主动参与国家各项治理的新知识精英,也使得旧式知识精英在经过一系列的改造中,逐渐改变了角色,最终使得新老知识精英在国家治理的角色上,实现了从多元“救助”到一元“治理”的蜕变,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高考改革文化生态从多元到一元的变迁。

(三)探寻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规律

由于受到几千年儒家文化的影响,中国高考在秉承科举制度“公平尺”的同时,也受到了“人情世故”的缠绕。历史表明,中国高考改革已经成为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改革的“突破口”和“扩音器”,高考所承载的功能也被人为地无限放大。高考改革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规律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追求考试公平,即高考的自身需求,是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的内驱力,为其内在规律;二是迎合外部需求,即政府、社会、考生的需求,是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的外引力,为其外部规律。高考改革是历届中央政府领导集体对高考文化生态嬗变规律所蕴含的“公平”与“效率”的反复权衡,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嬗变的内外规律往往发挥不同的作用:当内部规律占主导作用时,高考改革往往追求考试本身的公平;当外部规律居主导作用时,高考改革往往被过度背负政治、经济、社会等功利主义的精神枷锁。

三、给予当下高考改革的些许启迪

现实中,每个人对高考改革的看法真可谓见仁见智。教育理论家们往往关注高考改革理论的创新性;考生、家长和教师往往关注高考制度的稳定性;普通民众则更多关切享受优质高等教育资源和考试机会公平。高考改革是一个复杂系统工程,必须首先遵循高考改革文化生態嬗变的内、外部规律,渐进式地予以推进。高考改革实为中国高考改革文化生态在新的历史时期规律的映射与调适,欲进行高考改革,要以追求考试本身的公平为“本”,以满足外部需求为“源”,在内、外部规律之间寻找一个改革的平衡点。

建国十七年,统一高考制度的建立与发展是特定中国政治、经济、文化背景下的产物,在当时生产力相对落后的局面下,为国家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建设提供了智力支撑。历史表明,在基础教育和中等职业教育尚不发达的前提下,唯有全国统一招考,方能保证全国高等学校足额录取合格建设人才,高考已经成为莘莘学子人生道路上的重大检阅。实践表明,中国早在1952年正式确立了全国统一高考制度,尽管现在世界大多国家和地区也相继采用统一考试方式,但是中国是世界上最早确立采用统一招考来录取高校新生的制度的国家,因此可以说统一高考制度确立是现代中国对人类文明社会又一历史贡献。但是,正如刘海峰而言:“当时的高考制度的创制者并没有而且也不可能意识到统一高考制度的建立是一个对中国社会和教育进程影响重大的制度。[16]

高考是中国传统文化遗传和现实环境相结合的产物,科举制度奠定了统一高考制度的文化基础。建国十七年中国统一高考制度是中央政治集权、计划经济的特殊产物,但并非必然产物。1952年中国在全面开启“一五”计划航程的前夕正式确立统一高考制度,特别是在“全面学苏”局面下,中国统一招考制度形成与发展俨然是一个“异数”,其理由是即便在推行高度中央政治集权和计划经济的前苏联,亦未形成全国统一招考制度,反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却借鉴和发展了中国统一高考制度的精髓,采用了全国高校统一招生考试。历史和实践表明,建国十七年统一高考制度的存废,既受到追求考试自身公平内部规律的驱动,同时也受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等外部需求的多重影响。诚如刘海峰所言:“统一高考既是特定时代背景的产物,又有传统考试文化的影响;既受制于当时社会政治和经济发展的需要,又受制于高等教育和考试自身的发展规律。”[17]

掩卷抚思,建国十七年统一高考制度虽历经“两起两落”,但统一高考的精神和理念却薪火相传。因为追求高考公平是维护国家民主政治安定和谐的重要法宝,是满足广大人民群众“鱼跃龙门”的精神依赖,是维系高考本身存续发展的内在生命。统一高考的年轮迄今已年届六十三载,建国十七年的高考历史车轮似乎离我们渐行渐远;1952年正式确立统一高考制度和1959年首次恢复统一高考,与1977年再次恢复高考相比,似乎没有奔走相告的喜极而泣,更没有失而复得的扼腕叹息。但建国十七年高考文化历史变迁,以及由此产生高考制度的变革,奠定了中国统一高考制度基本框架,开启了中国高考新时代,这是我们永远“不能忘却的纪念”。一如刘海峰所言:“要真正了解高考制度,就不得不回到1952年。打开尘封多年的高考文献,唤醒埋藏在历史深处的珍藏记忆。我们就会意识到:没有1952,就没有1977。”[18]诚哉斯言!

参考文献:

[1]杨学为主编.中国高考史述论(1949~1999)[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19.

[2]高军峰,姚润田.新中国高考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2.

[3]刘海峰,等.中国考试发展史[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37.

[4]童锋等.论高考文化现象的规律及其对中国高考改革的启示[J].中国教育学刊,2014(11):28.

[5][7][16][18]刘海峰.1952~2012:高考建制的花甲记忆[J].高等教育研究,2012(6):82.

[6][8][9]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二卷·下)[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2011:215.

[10]墨子刻.埃森斯塔特关于中国的现代化与传统的关系的分析[J].历史学报,1984(12):348-418.

[11][12][13][14][15][美]费正清,罗德里克·麦克法夸尔.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1949~1965)[M].王建朗,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28.

[17]刘海峰,李立峰.高考改革与与政治经济的关系[J].2002(6):34-38.

(责任编辑 钟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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