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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探章炳麟论依他起自性

2017-08-23张斗

东方教育 2017年12期

张斗

摘要:章炳麟在1906年出狱以后,就大力推崇佛学,尤其是对法相唯识宗情有独钟,章炳麟先对依他起自性的概念予以详细论述,又接着说众多的学说思想之所以有诸多的错误和漏洞,是因为由于不识依他起自性而造成的。围绕着依他起自性,章炳麟说会出现两执,即“增益执”和“减损执”,增益执中又会出现三倒见,即“神我”、“物质”、“减损”。“两边执”、“三倒见”都是有章炳麟围绕依他起自性论述的组成部分,必须了解两边执三倒见的归属性问题,才能对章炳麟的唯识学有一更精确的理解。

关键词:章炳麟;唯识宗;依他起自性

前言

章炳麟在苏报案入狱之前并不是一位佛学的支持者,在他早年的著作《菌说》中提到:“佛必以空华相喻,庄亦间以死沌为词,斯其实不如儒者也。”[2]这是说佛学空华无实,与死沉混沌的老庄思想一样都不如儒家的思想。这些都能看出章炳麟对佛学是不推崇的。

可是之后的“苏报”一案使章炳麟在上海的监狱中囚禁了三年,在这三年之中章炳麟对诸多佛典都做了精深的研究,尤其是对唯识宗相关的佛典反复研读,被其解析之深微而撼动。如他在自定年谱中说:“…并致金陵所刻《成唯识论》。役毕,晨夜研诵,乃悟大乘法义。”[3]由此走向了推崇唯识佛学的哲学之路。章炳麟唯独推崇唯识宗的原因,是因为他认为净土,秘密二宗的修习方式与“勇猛无畏”是相违背的,所以他对二者淘汰不取,而禅宗讲不立文字,所追求的是机锋顿悟,与唯识宗相比,在义理上也许不是很精密圆满,所以他采取法相唯识宗作为自己佛学思想的根本和核心部分。

1906年,章炳麟出狱,在东京欢迎会演讲上的致辞中已经表明他今后要做的事情,就是“以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以国粹激发种性,增进爱过的热肠。”此后便在《民报》上刊登一篇文章《建立宗教论》,其中明言:“然则以何因缘而立宗教?曰:由三性。”[4](p423)

章炳麟继承了三性说,提出了归敬圆成实性,顺随依他起性,排遣遍计所执性以“立宗教”的总原则。依此说,应以圆成实性为上,依他起性为中,遍计所执自性为下。但是《建立宗教论》里,在其对“三性以衡宗教”部分的论述中,却将大量的篇幅用在了对“依他起自性”的论述。那么,章炳麟将对依他起自性做何论述呢?。

一、章炳麟对“依他起自性”的详述

唯识宗把 “识”分为八类: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和阿赖耶识。阿赖耶识是包含前七识,是前七识的根本和主宰,包含一切事物现象的种子。

在《建立宗教论》的开头,章炳麟就说三性如同照耀万物的日光一样“便一切地”,无处不在。接着就对三性一一作了解释。他说遍计所执自性是“惟由意识周遍计度刻画而成”,由第六意识分别各种事物而得的名称,这些名称是虚妄的,依靠意识的思量分别才能出现差别,而且都不是实有的,这就是遍计所执自性。而对圆成实自性,章炳麟论述道“由实相、真如、法尔(犹云自然)而成,亦由阿赖耶识还灭而成。”[4] (p424)圆成就是圆满成就真实无妄的意思,圆成实自性在遍计所执自性之内则是没有自性,而在遍计所执自性之外则是真实存在。

而对于依他起自性章炳麟在开始就对它做了非常详多的论述,他首先说依他起自性是以由阿赖耶识、末那识和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分别而成的,接着他主要说明了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章炳麟強调了七识的了别所行之境的不同,眼耳鼻舌身五识的了别所行之境是色空,即物质对象和物质本身的虚无性;末那识的了别所行之境是自他(自我和他外);阿赖耶识的了别之境则无所不在。[4] (p423)

其次,七识本身也不同,阿赖耶识包含一切事物现象的种子,依靠这些种子而变化分别 ,阿赖耶识的这种恒态是它本身具有的性质,其永恒存在的性质不是外因造就的;而末那识依靠凭借阿赖耶识而出现变化分别,分别到“自”则是我执,分别到“他”则是法执,同样末那识也是永恒存在的,但它的恒态却是由于永恒不变的阿赖耶识的助缘而造成的,不是末那识本身具有的性质;而其他五识则是依靠外界事物即五尘,即色、声、香、味、触而变化分别,五识的这些变化是依靠当下的状态的变化而连续的出现存在的,反过来说只有当五识感觉到这些事物时,这些事物(五尘)才能存在。“心缘境起,非现行则不相续;境依心起,非感觉则无所存。”[4] (p424)

最后,章炳麟说七识各自依靠诸多的事物,而有诸多繁杂的变化,而依靠的事物彼此之间却没有刻意的主观执着。这七识的分别变化不像遍计所执自性那样虚妄不实,他们是存在的,但这种存在是不长久的,是靠因缘和合而成的短暂现象,依他的“他”就是指因缘。

以上都是章炳麟对依他起性起自性的描述,我们由此看出了依他起自性本身所具有的复杂性,依他起性由除意识之外的七识分别变化而成;由于七识本身不同,所作用的对象不同,再加上虽然七识彼此之间的依存、变化、生灭不同,但都被阿赖耶识这第一因包含在内,所以依他起自性才会如此复杂繁琐,因此依他起性才被章炳麟详加解读。

章炳麟在后文接着说,依他起自性,“介乎有与非有之间,则识之殊非易易。”[4] (p424)圆成实性实第一实体,是有;遍计所执自性是虚妄,是非有,只有依他起自性在虚妄和真实存在之间。章炳麟在后文接着说,圆成实性(真如、法界、涅槃)与西方柏拉图的“idea”概念一样,是那些想创立宗教的哲学家都企图建立的第一本体。诸如基督教的耶稣、佛教的释迦摩尼、道教的太上老君等等,这些第一神虽然各不相同,但是他们都是各教中的第一实体,他们的形式却是相同的,所以圆成实自性是可以被人们理解的;而遍计所执自性在大乘《般若经》中和欧洲中世纪学者的书中都已经提到,它是虚妄空幻的,不是实在的,是得不到的。所以排遣遍计所执自性也是被中西方的智者所接受的。只有依他起自性,“介乎有与非有之间,则识之殊非易易。”[4] (p424)圆成实性实第一实体,实有,遍计所执自性是虚妄,是非有,只有依他起自性在虚妄和真实存在之间。可见,依他起性不能被哲学家和宗教家容易清晰地接受,是章炳麟详述它的第二个原因。

二、两边执、三倒见

章炳麟先是对依他起自性的定义做了充分的解释之后就要对依他起自性做具体的论述了。通览章炳麟这一部分的论述,围绕依他起自性,章太炎主要从增益执和减损执两方面入手作论,这两个被称作“两边执”,增益执下又有“三倒见”,即“神我”、“物质”、“神教”。

章太炎在先是开头对增益执和减损执都做了定义,对两边执做了初步的描述。他先论述增益执,他说哲学家宗教家非要想在本体身上规定具体的形象是虚妄徒劳的,而徒劳地增加本体的想象,这种执着就是增益执;而减损执章炳麟论述的角度则有不同,他先明确五尘(色声香味触)一定是不空的,它们的本体章太炎叫作“物如”,但是五尘和法尘的存在方式都是相同的,都是“离心而外”地存在着。所以既然五尘有本体“物如”,那么法尘为什么没有本体呢?因而排遣一切为空的人陷入了减损执中。

章炳麟从三个方面详论关于减损执的问题。第一,关于法尘与五尘的同一性问题,章炳麟说:“减损执者,不知五尘法尘,同是相分,此诸相分,同是依识而起。由有此识,而有见分相分依之而起。如依一牛,上起两角。”[4] (p425)五尘(色声香味触)实由五识(眼耳鼻舌身)对应而发生,法尘由意识而生,而五识和意识都是认识的种类,而法尘和五尘都是认识的对象,所以五尘法尘应该保持同一性。

第二,章炳麟肯定了时间和空间是与五尘(事物)互依而生的,“若空间,则于五尘之静相有所关系矣;若时间,则于五尘之动相亦有所关系矣。”[4] (p425)时空并不能脱离事物独立的存在。

第三,“破无”,章炳麟花了大量的笔墨“破无”,他先破“无时无空”,他说如果不存在空间,那么物则没有安置的地方了,若果没有时间,那么事就没有发展的依据了。有一种说法是如果时空存在,那么时的始终,空的边际都将是讨论的问题,所以不如直接说“无时无空”,这样少了很多有边际无边际、有始终无始终的辩论。章炳麟说这样也是不可取得,因为这两个问题不仅仅出现在时、空的身上,比如恒星世界,它由极小的极微组成累积,你说它有没有边际呢?从单细胞一直生长到人类再到人类的世代繁衍,你说这有没有始终呢?这总不能说恒星世界和人类的繁衍是空无的吧?还有一种说法是事、物确实是虚幻的,而事、物之上的一个本真“物如”才是存在的,这不就解决了时、空和事、物相依而存的问题么,可章太炎继续问说如果物有“物如”,那么时为什么没有“时如”,空为什么没有“空如”呢?章炳麟一再反问,将“无时无空”的问题逼问到了无言以对,难以自圆的地步,其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破“无”立“依”,要强调事、物和时、空之间的关联性,时空和事物一定以“依”而相存。而且人的心识也是如此“生人心识,岂于空无所依而起此觉?”[4] (p426)章太炎依旧强调一个“依”。

以上是章炳麟对“减损执”的相关论述,尽管有诸多方面,可都是围绕“依”而论的,也就是围绕“不识依他起自性”这一命题而论的,下面我们来看“增益执”中的“三倒见”,其论述也是围绕这一题而论。

增益执的“三倒见”分别是“神我”,“物质”,“宗教”。

关于“神我”,章炳麟在《无神论》说:“僧佉之説,建立神我,以神我为自性三德所缠缚,而生二十三諦,此所谓唯我论也。”[4] (p414)神我论就是唯我论,在其后的自注中也提到,“神我近于佛教之阴识。”而在《建立宗教论》中章炳麟则说这个不生不灭的“我”是依靠阿赖耶识而生的,常人不识得阿赖耶识,只知道依阿赖耶识所生的“我”,这是第一倒见。第二倒见是“物质”,章炳麟说物质之外,只有“心力”是存在的,然物质和心力之间是相互依靠存在的。那么物质和心力他们之间是如何显现出来的呢?“亦曰心之相分,依于见分而能显现耳。”[4] (p427)章炳麟所说的这个心就是阿赖耶識。在这里他即说了物质和心力之间的相依性,又说了阿赖耶识的相分和见分的相依性,不识得这种相依性而只斤斤计较于“物质”,这就是第二倒见。第三倒见是神教,章炳麟指出了神教的误区,最终说道,“不能退而自观其心,以知三界惟心所限…”,[4] (p427)此章炳麟在此段论述用墨较多,“三界惟心”才是其重,事物都是依阿赖耶识而生,章炳麟论述三界惟心,围绕依他起自性而论述的。章炳麟最后得出结论“故曰,增益执者,亦不知依他起自性也。”[4] (p427)不知道五蕴和合而成的“我”,时间的物质,还有关于神教的认识都是依于阿赖耶识而生的,这些都是“不识依他起自性”,这些也都是增益执。

综上我们便可以看出,不论是“两边执”还是“三倒见”,章太炎都是以“依他起自性”为中心作论的。我们更应该注意到,决不能将“两边执”、“三倒见”孤立开来,脱离“依他起自性”而独立成章,这不仅会偏颇章炳麟论述它们的意图,也会失去“两边执”、“三倒见”本有的作用和功能。二者或许能佐证章炳麟的宇宙观是“三界惟心、万法唯识”,即万事万物是阿赖耶识的显现的,但章炳麟论述二者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彰显出“依他起自性”的重要性,它们是章炳麟围绕“不识依他起自性”而论述的两个部分,研读这一部分时要精准的把握章太炎的逻辑思路,看到关于“两边执”、“三倒见”的归属性的问题,这样才能看见二者与依他起自性的关系。

结语

我们要从章炳麟上述的论述中注意到:第一,章炳麟对“不识依他起自性”其实就是对依他起自性的论述,由此便可看出他对依他起自性的重视程度很大;其次,章炳麟详述依他起自性,实则是为了彰显“三性”的重要,他最后说“然后知三性之说,是明了义言教……”[4] (p429)其实章太炎用“不识依他起自性”来驳倒众家学说,其目的就在于此,他是为了凸显“三性”的地位,证明三性学说无处不在,无所不包,用三性来衡量宗教是最正确的方式和选择。最后,虽然章炳麟对依他起自性有如此之多,如此繁复的论述,但我们绝对不能将依他起自性与其它两性割裂开来,而忽略它们之间的联系,三性必为一体,而且三性在地位上,依旧是圆成实自性为上,依他起自性为中,遍计所执自性为下的顺序;而且除依他起自性的另外两性在确立宗教上都有着它们各自的作用,遍计所执自性作为章炳麟驳斥其他教派的依据,他说其他大多数的教派是“彼以遍计所执自性为圆成实自性也。”[4] (p429)这句话不仅能看出遍计所执自性的作用,更能看出圆成实自性实是章炳麟建立宗教的第一义。三性各发挥自己的功能,最后方能达成章炳麟“立宗教”的目的。

参考文献:

[1]章炳麟.东京留学生欢迎会说辞[A].汤志钧.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C].北京:中华书局,1997.

[2]章太炎全集:医论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3]章炳麟.太炎先生自定年谱[J].近代史资料,1957.

[4]章太炎全集:太炎文录初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