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鹿穿过北京夜色
2017-08-23淡蓝蓝蓝
淡蓝蓝蓝
我喜欢陌生的城市,古旧的或者华丽时尚的都可以,惊鸿一瞥,都能看见它的某一种美好。这些年,停停走走,便有许多地方因着这样的仓促经过,而在记忆里留下了念念不忘的味道。
而北京,我一直不知如何将它放在记忆里。我觉得,我是不爱北京的。
第一次去北京,我大学还没毕业,翘了一门重要的考试,陪着最好的朋友去北京见网友。回头想想,真是无知无畏。彼时的北京,还没有雾霾,街道是乱的,五环的房子破旧低矮,新楼盘便宜得不得了。我俩坐着满街乱窜的公交小巴到了人民大学,两个人都没见过世面,直说毕业后就到北京来当北漂。
后来,我确实是再次去了北京,在青春最好的时候。在地质大学的家属院租了一间小房子,小得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电脑桌。彼时的北京或许已经和我初见时不一样了,但是我竟对它没有什么印象,我心里盛满了一份模糊不清的感情。后来男孩子消失了,北京于我变成了一座空城,到处都弥漫着庞大的孤独。非典的时候,最繁华的街道都是空荡荡的,我一个人从街头走到街尾,依然还是无知无畏。
再也不想听人提起那城市的种种,再也不向往它的自由与宽广。
却还是不得已又屡次进京,陪父母看病,陪亲人看病,像个真正的过路人一样。宝宝两岁的时候,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病,忙不迭地转院飞奔进北京。抵达的时候是冬天的傍晚,天色尚未全黑,一抬头,头顶盘旋着黑压压的乌鸦,低头看着怀里虚弱的小人儿,眼泪险些掉下来。
这是我的青春快要结尾的年代,游侠一样的梦想消失殆尽,我想我眼里不再有北极星一样闪亮的光芒。我对命运充满了敬畏与忌惮。我祈求岁月静好,再不想颠沛流离地来这座传说中的城市寻找神力与平安。
像個游吟诗人一样望着黄昏低吟:打马走过青春,淋了一场大雨,再也不会遇见你。
再也不会遇见你,再也不会遇见,北京。
直到这一年,我写了一部新小说,故事里的女孩子从山林来到了城市,她去的那座城叫北京。她或许还会去读地质大学,或许还会每天经过地大的家属院展春园。或许,她也曾走过我的来时路。
这样的人设是无意识地在记忆里形成的。我也有些讶然。
四月,小城的春才迟迟苏醒,小说行到一半卡在那里不得行进。朋友约我去北京谈一个项目,我迟疑着,还是答应了,我想,或许,我会在那座城里找到将小说进行下去的情绪。
四月的北京,满城新绿,花开得如火如荼。我在夕照里看遍了所有花事,一条路走到尽头,遇见一面安静的湖水,浮躁的心绪瞬时静了下来。晚上约了老朋友,出了地铁口是一条旧街,透过洋槐树的枝丫能看见尚有几分黯蓝色的天空,有人忽然在身后喊我的名字。我有瞬间的愣怔,一时分不清这天地时空,仿佛是行在往事里,转过身,是熟悉的老朋友与熟悉的街道,是尚且鲜衣怒马少年时的我自己。
这夜晚便多了几分奇幻。及至走进东单的某条胡同,看着树影里摇曳的灯火与招牌,我连呼吸都轻了下来。那晚吃饭的小店在四合院里,有小小的玻璃天井,喝着淡酒,一抬头,看见浑圆的月亮在头顶。像极了曾经在某部小说里写过的冯宥的私房菜馆。
我会感谢这份职业带给我的种种奇妙感受,我带着对新小说情节的迷茫遇见了旧小说里的人物隔着时空送来的问候。或许,平行时空是真的存在吧,我反反复复地行在一个个梦幻里。
而人生百转千回,当我坐在北京春天的夜色里,心里的旧情绪就那样一点点升腾起来。或许,我一直爱着这座城,爱得比任何一座城市都隐秘深沉,因为那里曾经有一个最孤独却也最自由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