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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不忘曾少年

2017-08-23时巫

花火A 2017年8期
关键词:盛泽演唱会

时巫

作者有话说:有些歌听着前奏都会想起青春年少时的张扬轻狂,然后眼前会出现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最重要的人,对着虚影轻声说句“”望你安好”。没有再见。你知道,你们再也不见。

如今山高水远,岁月不返,但愿你所遇之人皆良善,爱你所爱,忠你所愿。

【01】

2016年9月23日,我在深圳,独自去听一场演唱会。

演唱会人潮汹涌,无数手机的光在摇曳。当音乐的前奏响起时,我想起那个同我约好要看往后每一场演唱会的少年。

也许他也来了,也许他就在某个角落。

我双手拢着嘴在嘴边在黑暗中放声叫喊:“盛泽!你在哪里?”

如果世上有奇迹,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盛泽会像年少时那样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呲龇牙咧嘴地说:“许松松,你喊什么?我耳膜都要被你震破了!”

然后我会看着他笑,直到他微红了脸,不自然地转过了头。

可惜没有如果。

我发出的声音被迅速被淹没在大合唱里,无人出现,无人回应,我用力地捂住双眼,终于在五月天的歌声中泪流满面。

“盛泽,我好想你。”

【02】

2006年,我考上了盛泽所在大学的附属高中。

我揣着录取通知书前去盛泽家报喜,盛泽爸妈都欢喜得不得了,恨不得将我举起来转三圈。

唯独盛泽忧郁地坐在沙发上,用一副牙疼的表情看着我:“许松松你真的考去我母的学校了,简直丧心病狂。”

盛泽爸妈一出手就是“男女双打”:“说什么话呢,人家松松多出息!”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直接忘记了盛泽比我出息了不知道多少倍。

盛泽绝望地揪着头发上楼去了。

我熟门熟路地跟上去,盛泽家的房子就坐落在我们家隔壁,顶楼是个天台,种满了花花

草草。

天台是思考人生的好地方,这是盛泽的说法,但据我对盛泽的了解,他上了天台,除了发呆,就是发疯。

我推开天台的门,就看见盛泽戴着耳机坐在花团锦簇里。

他回头看见我,耳机也不摘,直接张嘴就吼:“许松松,考上重点要请客!我要999罐可乐!”

我笑眯眯地凑过去,将顺手从他家冰箱拿的可樂贴上他的脸:“喏,先还给你第一罐。”

盛泽笑着摇头:“拿我的可乐请客,许松松你这个葛朗台。”

他喝着可乐的侧脸很好看,恍惚让我想起他刚搬过来的那一年。

那年的冬天冷得不像样子,南方有些地方甚至下起了冰雹。就在那么冻人的天气里,我的父母威逼利诱我一起去帮隔壁邻居打扫卫生。

从前搬走的那家人又搬了回来,因为是世代相熟的人,父母都是欢天喜地的。

我站在墙边的枯藤下,正感叹自己牺牲了一个美好的周日,却忽觉左边脸颊一冷。

我惊叫着跳到一边,就看见一个大男生立在一旁,握着可乐来冰我的手还停在半空。

寒风萧萧的天气,他穿得单薄,夹克里只穿一件衬衫,眼角眉梢都是向上扬的:“谢谢你来帮我们打扫卫生,请你喝可乐啊。”

他突如其来地的出现让我的智商急剧下降,连招呼都不懂得知道打了。

他“啪”地的一声替我开了可乐,塞到我的手里:“看你冻的,以毒攻毒就对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勇气吐槽盛泽这种奇怪理论,傻傻地喝了一口,把自己冰得哇哇直叫。

盛泽坏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哎呀,许松松,你可是越来越好玩了!”

按理说他当时的表情应该很欠揍,但在我的记忆里,那一天的盛泽却是衣摆飘扬的样子,站在凌乱无序的背景里,好看得一塌糊涂。

我始终记得,还未长大的我握着盛泽给我的冰可乐,满腔热血却在沸腾,以至于后来我一步一个脚印,只想努力向他走去。

我考上了他所在的大学校的附中,总算离他又近了一点。

我伸手摘掉他的耳机,在他抗议的眼神中宣布:“盛泽,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了。”

但盛泽却只是翻了个白眼:“追我干嘛干吗,我又不欠你钱。”

我的意图这样明显,聪明如盛泽不可能没有看穿,但每次他都能用各种奇葩的答案来破坏这美好的气氛。

所以啊,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真的是很讨厌。

【03】

开学之后,我天天都去骚扰盛泽。

他的学校和我的只有隔着不到两百米的距离,我一放学就往他宿舍的方向冲。

盛泽黄昏时都会在楼下的球场打球,我往场边上一站,就有人自动自觉地向盛泽喊话:“老大!你家小孩又来了!”

盛泽闻言就会抱着球小跑过来,落日就在他身后,即便只有余晖也足够光芒万丈。

但这种美好幻觉只持续到他来到我面前,他一本正经地赶我:“快回家去,看男孩子打球是会长针眼的。”

我对他的奇葩理论早已见怪不怪,我气定神闲地站着。

他就换上泫然欲泣的一张脸:“许松松,你快走吧,你一点都不旺我,你一来围观我就输球。”

这嫌弃的口气让我恨不得跳起来跟他打一架。

盛泽没有成功将我赶走,而我记仇得很,偷偷在他的可乐里放了半包盐。他下场时刚喝了一口,就夸张地跳起来大叫:“最毒妇人心啊,许松松你居然在我的可乐里下毒!”

我得意地拍拍手,扬长而去,完全忘记了我的初衷是来为他加油打气,顺便递水递和毛巾的。

我与他这样打打闹闹、互不相让,怪不得别人都宁愿相信我们是仇人,而不是友爱互助的青梅竹马。

但据说我和盛泽的第一次相见很和谐,完全没有发展成冤家的趋势。虽然我自己已经记不得了,但至今还是大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父亲说,我小时候可爱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这句话说出口后,他看了看我,一脸哀愁地叹了口气:“女大十八变啊。”

大概盛泽当时也不清楚我以后会长歪,所以他于初见的那一天,兴冲冲地将我从我父亲怀里讨了过去,欢天喜地地抱了一会儿,说:“叔叔,这个给我吧。”

我父親吓得肝胆俱裂,没曾想到我才出生两年,就有个胆大妄为的臭小子来跟他抢女儿。

但当年盛泽才七岁,父亲只好逗他:“想当我女婿啊,聘礼呢?”

了解了什么是聘礼之后的盛泽飞快地跑回家,将自己爹藏私房钱的饼干盒捧了出来,还捎带了自己最喜欢的一组高达玩具。

他举着他的聘礼飞奔,后头还跟着哭天抢地追着饼干盒而来的盛泽爸。

后来盛泽和盛泽爸被盛泽妈妈一人手揪着一只个人的耳朵给揪着拖回家了。但盛泽固执地要把玩具留下,边走边喊:“以后松松是我的了!”

往后的日子他便天天往我家跑,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往我床边冲,死活要一直抱着我,谁抢他跟谁急,差点就没在我家住下。

看,多么情深真意切。

可惜后来盛泽爸因为工作调度动要搬去外省,而那时我还没来得及懂事,没来得及记住他。

后来我跟盛泽重提往事,他只是拍了拍我的头:“小姑娘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大人说的你也信?”

我为什么不信?那组掉了一只胳膊的玩具还放在我的床头柜上,我每天和它说话,恨不得将它供起来。

我想,盛泽真是个混蛋浑蛋,一定是因为我长歪了,所以他不认账了。

【04】

整个高中时代,我都在尝试将我的容貌拉回正轨,试图将它恢复成儿时那样可爱的模样。

我将我所有的零用钱都砸在护肤品上,并勇敢地成为一个戴牙套的钢牙战士。

矫正牙齿需要先拔牙,去牙科诊所那天是盛泽陪我去的,。拔牙的时候我鬼哭狼嚎,医生手足无措:“小姑娘,你哭什么,明明打了麻药的!”

盛泽闻声跑进来,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很严肃地评论:“许松松,你哭起来真不是一般的好丑。”

我立马止住哭声,那天我老老实实地被拔了两颗大牙,而没有选择跳起来和盛泽打一架,因为在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虽然他很不安分,一边捂眼睛还一边叫喊着“场面血腥”,但那一刻我心安得波澜不惊,我甚至觉得,有盛泽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后来我终于戴上了矫正器,为了庆祝,盛泽带着我去火锅店,让牙疼的我看着他吃香喝辣。

矫正牙齿需要不断拉合空隙,每次都疼得让人想飞升,更别提吃大鱼大肉了。盛泽笑我是个没牙的老太太:“你别担心,以后我吃肉,你喝汤。”

他很多时候都这样欠揍,但我隔着烟雾氤氲看他,却只觉得心满意足。

“盛泽,我会变得好看的。”

盛泽咬着一颗肉丸,说话模糊含混不清:“那就完蛋了,许松松,以后世界上就再没有比你好看的人了。”

说完,他将用小刀切成小块的肉和蔬菜在碟子里用小刀切成小块,推到我的面前。

嚷嚷着只给我喝汤水的他,最终还是对我悉心照料,就好像他当初劝我不要考他的母校大学以免拉低大家的智商水平,却还是日日夜夜地给我补习。

人人都觉得他像混世魔王,但我知道,我的盛泽,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为了早日成为能和他并肩的人,高中三年,我拼尽了力气在学习,就差没有悬梁刺股。

高考那一年,由于我太过拼命,瘦了一圈又一圈,体重已经不到80斤,父母担心得不得了,就派盛泽来劝我劳逸结合。

盛泽身负重任而来,在我身边翘跷起二郎腿:“你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来,让我们放飞自我?”

说完,他打开自己的手提电脑,给我播放了一集《葫芦兄弟》。

藤上那七个瓜“爷爷爷爷”地叫得我头疼。

我按着太阳穴,意志坚定地将盛泽轰了出去。

盛泽不动如山,他依旧笑着,声音却像是一声叹息:“许松松,其实你可以不那么拼命的。”

我很少见盛泽叹气,但那时我满心都是高考,我没有在意:“不拼命怎么追上你!”

我将他一直推到了楼下大门口:“在我考完试之前,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那一夜全区停电,没有灯光照耀,天上的星光明亮可见,盛泽站在夜幕下,低头看我,眼睛明亮,像是将星光都纳入了眼底。

“许松松,我究竟欠你多少钱,我还给你,你不要再追得那么辛苦了。”

我习惯了他说些恼人的胡话,第一反应就是张牙舞爪地让他滚离我的视线。可惜那时我并没有听明白,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已经是盛泽最委婉的拒绝了。

我以为我们来日方长,而我首先要做的,就是站到他的身边去,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从他身旁挪推开。

【05】

2009年,盛泽考上本校研究生的时候,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他的学妹。

我欢天喜地地邀请盛泽和我一起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

那两年,五月天在大陆名声名鹊起,盛泽去KTV必点他们的歌,不鬼哭狼嚎一阵不罢休。

我们热爱同一件事物,喜欢同一首歌,甚至读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我一步一步制造和盛泽的交集,努力让全世界觉得我们是天生一对。

如今我终于走到他的身边,是时候让他兑现孩儿时的诺言了。

我想要一场声势浩大的告白,而五月天帮了我这个忙。

在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微博和朋友圈都流传着阿信当年在演唱会上唱《温柔》的视频,他说:“有带手机吗?打电话给你喜欢的人,把这首《温柔》传给他。”

那时候其实我在现场,我第一时间拨通了盛泽的电话,即便他就在我身旁。

盛泽很快接起了手机,我转过头看他,就看见了他上扬的嘴角。

我快乐得想狂跳,直到半分钟后,我的手机轻轻震动,自动黑屏。而五月天的歌没有唱完,盛泽耳边还贴着手机。

我慌忙地打开自己的手机,這才发现通话记录上显示着无法接通。

让盛泽笑得心满意足的那个电话,并不是我打的。

盛泽挂断电话的时候,歌曲唱罢,我在那排山倒海的掌声和尖叫声中,用力扯了扯盛泽的胳膊,贴在他耳边大声问:“谁给你打的电话?!”

盛泽捂着耳朵皱起眉毛,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跟我呛声:“还能有谁?我女朋友。”

这话无疑是六月惊雷,我连声音都抖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盛泽却飞快地掐上我的脸颊:“小孩子,不许管得那么宽。”

我不管不顾地拉着他,试图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可你小时候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你想始乱终弃啊?”

灯光再次暗了下去,即便周围荧光闪烁,我还是看不清盛泽的表情,我只在音乐声响起的前一刻,听到盛泽微弱的声音。

他说:“许松松,童言无忌。”

原来我自以为的承诺,不过是他的童言无忌。

接下来的每一首歌都成为了催泪的利器,我哭得神魂颠倒、意识不清,迷糊地看着五月天退场,迷糊地跟着盛泽走出场外,又在懵懂的状态下,看着见一个穿黄色裙子的女孩子在不远处向我们挥手。

沈绿翘,盛泽的女朋友,她出现在我最狼狈的时刻,她艳丽动人,而我在哭过半场演唱会之后,早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听着盛泽介绍我:“邻居的小孩,处于多愁善感的时期,看一场演唱会不知道哭了多少次鼻子。”

沈绿翘笑了,她笑得真好看,好看得让我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了“盛泽其实遥不可及”的感觉。

他们站在一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夜风很大,盛泽很自然地抬起手,将沈绿翘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

那一刻,我回光返照般地笑了起来:“我就不做电灯泡了,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说完,我不等他们回应,转身飞快地逃跑。

转身的时候,我感觉盛泽抓住了我的衣角,又很快地放开。

后来盛泽提起,还曾笑言我飞奔而去的身影,就好像赶着去拯救全人类的英雄。

我知他是善意,试图将我的难堪化解在玩笑中,可是当时,除了仓促地把自己的感情收起来,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掩饰我的难过和悲伤。

我仿佛失去了我喜欢的少年,就在我决心向他告白的这一天。

【06】

我能得知盛泽和沈绿翘之间的来龙去脉,多亏了周子昂。

周子昂是盛泽的学弟,因为志趣相投,他们常常一起打球。他就是那个经常在球场上叫嚷着“你家小孩又来了”的人。

我约周子昂喝奶茶,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他无辜地向我透露了情报:“呃,老大他们,应该是在清明节开始的吧……”

真不愧是盛泽,即便开始一段感情,也选在了寻常人不敢苟同的节日。而那个时候距离高考不足一百天,我还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完全不知道,那个给我放《葫芦兄弟》让我别再追赶他的盛泽,其实早已经站在了别人身旁。

然而他和沈绿翘的过往终究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世上还有另一个人,早在我之前,就已经在努力地向盛泽奔去。

盛泽和沈绿翘是初中同学,一起考上同一个所高中,约定了考同一所个大学。然而后来盛泽举家搬迁,沈绿翘又和那个所大学失之交臂,他们便天南地北,看似再无交集。

直到盛泽大四时的某一天,沈绿翘突如其来地出现在球场边上,对着盛泽大喊:“喂!盛泽,我考上你们学校的研究生了!我们在一起吧!”

盛泽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笑着喊回去:“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被篮球砸中了脸。

拿篮球砸他的人,就是周子昂。他很愤慨,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思:“老大这次真的太过分了,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啊!”

我捧着冷掉的奶茶不发一言。

世上大概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盛泽了,倘若他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就不会隐瞒至今,只为了不在高考前扰乱我的心绪。

他是知道我对他的感情的。

这些年我从没见过他身旁出现过别的女生,我以为,盛泽是在等我。他在等我长大,等我和他并肩。

原来他真的在等,但他等的人,不是我。

我深呼吸一口气,坚定地看向周子昂:“周子昂!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周子昂登时被呛着,半天缓不过来,看向我时惊恐的神色就像我是个女魔头。我没有解释,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我看过许多男生女生渐行渐远的友谊,都是因为身旁有了其他人,我出此下策,只是为了盛泽往后不至于和我避嫌,而我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他的世界里蹦跶,——以邻居小孩的身份。

周子昂应该清楚我的意图,他考虑了有一世纪那么长,最终,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选择了成全盛泽,而周子昂选择了成全我。

【07】

我和沈绿翘成为了篮球场旁的一道风景线,她是来看盛泽的,而我假装我是来看周子昂的。

沈绿翘给盛泽准备了运动饮料,我脱口而出:“那家伙只喝可乐加盐,半包盐。”

这是演唱会后我第一次在盛泽面前开口,以我同他之间的默契,都知道这是打破坚冰的信号。

果然他很快就接茬:“啧,你怎么整天想着毒害我?我以后都不敢喝可乐了。”

他一边说,一边拧开运动饮料的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半瓶。而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是嚷嚷着运动饮料如同苦药,只有可乐是唯一热爱。

在我愣神的时候,沈绿翘已经挽着盛泽的胳膊,滔滔不绝地说起她今天的倒霉遭遇,而盛泽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毒舌评论。

他的目光全在她的身上,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我,正眼睁睁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沈绿翘的头发, 轻声安慰:“怕什么,有我在。”

这是我从未曾见过的盛泽,他一味地那么温柔,不再像那个混世魔王,这是沈绿翘面前的盛泽。

我昏沉地转过身,刚好来得及给小跑过来的周子昂遞过上一瓶可乐。

周子昂愣了愣,还是笑着接过,一饮而尽。

原来,要待在盛泽身边,看着他对沈绿翘无微不至,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破绽百出,差点连自己都骗不了。

而我始终还是用这拙劣的演技,苦苦支撑了两年。

这两年里,我看着盛泽对沈绿翘言听计从,她不喜欢他孩子气的衣着,他就改变风格走成熟路线,;她不喜欢他玩笑逗乐,他就缄口不言,安静下来。

甚至,她要求他毕业后一同去她的城市工作,他也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他宣布这个消息是在我们两家一起吃饭的时候,盛泽的父母相互看了一眼,都开口劝阻他。

而盛泽一脸无辜:“我答应人家了,男子汉一言九鼎,你们教的呀。”

盛泽爸妈气急攻心,又要出手教育这个已经快研究生毕业的大男孩。

在他蓄势待发准备逃跑的时候,我慢悠悠地开了口:“好男儿走四方,我觉得出去外面闯荡闯荡也挺好的。”

大家面面相觑,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化于无形,我笑着起身,道了声“我吃饱了”,便往外走。

盛泽追了出来:“喂,许松松!谢谢你!”

这是盛泽第一次向我道谢,为的是沈绿翘。而我并不是有多胸怀广阔,我只是终于不得不承认我一败涂地,再也没有什么好坚持的了。

我没有回身,潇洒地挥了挥手,努力不让盛泽看见我哭得扭曲的脸。

既然败局已定,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演戏。我约周子昂出来见面,一个九十度大鞠躬:“谢谢你陪我疯了这么久。”

周子昂当初靠我一个眼神就明白我要做什么,如今也是一样,在离别的时候,他却突然拉住我:“许松松,我能不能,和你假戏真做?”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没有盛泽,我同周子昂是不是会有可能。但是答案却是否定的,倘若不曾遇到盛泽,我就不可能参与他的生命,更不可能遇到他生命中出现的周子昂。

所以说冥冥之中,我们都被耍了。

我拍了拍周子昂的肩膀:“后会有期。”

【08】

盛泽和沈绿翘远走高飞之后,我开始每天给他寄一瓶可乐。

当年他要求的那999罐可乐,我还了这些年,也不过是还了九分之一。但其实只要两年半多的时间,我就可以还清了。

我想,只要没有亏欠,就可以不必记挂了吧。

在盛泽生日的前夕,我一有空就跑超市,寻找生产日期上的日月是盛泽生日的可乐。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某个超市里买齐了27罐可乐。

那天我很快乐,然而乐极生悲,我提着那一大袋沉重的可乐,在自动扶梯突然发生故障时没有扶稳,从接近顶端的地方滚了下去,那些瓶瓶罐罐跟着我滚下去,劈头盖脸地砸在我身上,我很不幸地被砸晕了过去。

我大难不死,只是左脚骨折,加上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

但想见儿子的盛泽父母谎报了我的伤情,一副我即将英年早逝的悲哀口气,唬得盛泽从万里之外飞奔而至。

他来到的时候我正在睡觉,据说他在病房门口站了一分钟之后,就拔腿往外冲。

我是被周子昂的电话吵醒的,他在电话里用一种牙疼的语气告诉我:“盛泽回来了,在我公司楼下看到我和我女朋友一起出来,二话不说就动手。”

刚挂断电话,就看见盛泽鼻青脸肿地站在病房门口,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失恋不告诉我,受伤了也不告诉我,你对得起我吗?”

还是那套乱七八糟的理论,我愣愣地听着,忽然便情绪失控,痛苦失声。

盛泽忽然就手足无措,最后只能跳着脚喊:“许松松,你再哭我可就走了。”

他终究没止住我的眼泪,我哭得累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迷迷糊糊地醒来。醒来的时候,我听见那个叫嚷着要走的人,在走廊外面打电话。

盛泽的声音传入我耳朵里:“我事事顺着你,这次听我的行不行?”

许久的沉默之后,我才听见他说:“抱歉,我需要留下来,松松需要我。”

其实我的伤势并不重,他固执执意要留下来,大约是从父母口中知道,自从他走了以后,我的课程科科红灯,资格证没有考过,一日比一日颓废,再这样下去,非但毕不了业,还有可能落得一个抑郁症的下场。

他选择留下来,让我莫名有了微弱的希望。

他每天来看我,带着笔记本电脑在一旁工作。督促我看书学习、找论文材料,偶尔会嬉皮笑脸地给我播放的《葫芦兄弟》解压。

时光好像重回了到很久很久之前,沈绿翘还没有出现的时候。那时候一切都充满希望,盛泽仿佛触手可及。

我想起周子昂在电话里对我说:“松松,我把一切都告诉盛泽了。你要是真的放不下,就再努力争取一次。”

从小到大,我所知道的努力,就是追上盛泽的步伐。

我开始将丢掉的课一门一门捡起来,好在基础不差,重新努力也还来得及亡羊补牢。

盛泽偶尔会在角落里或走廊打电话,我已经能拐着腿靠在墙边下地行走,刚走到走廊,就听到沈绿翘的一声嘶吼:“盛泽,你再不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她声嘶力竭,以至于我听得这样一清二楚。

而在那以后,我没有再看见过盛泽和沈绿翘打电话。

出院的时候,我试探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盛泽笑着看我:“你看你为了给我还可乐,腿都瘸了,我现在走好意思吗?。”

我看了看自己还打着石膏的腿,我想,倘若盛泽可以留下来,这石膏,我宁可一辈子都不拆了。

【09】

盛泽这一留,就整整留了半年。

我毕业论文通过的时候,盛泽在天台放了个烧烤架,准备陪我大鱼大肉地庆祝。

那天他喝得微醺,看着我那还缠着绷带的脚:“天气这么热了,你还不把这些拆掉,是决心要发展成一个木乃伊了吗?”

我不作声,他忽然轻笑了一下:“许松松,我早就知道,你的脚已经痊愈了。”

我的演技一如既往的地拙劣,我知道他看出来了,但他没说破,我便以为我们相安无事。

我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盛泽,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明知故问,只是希望他这次的答案可以不一样。

他看着红烤红的火炭火:“看着你因为我变好,努力,我覺得很开心。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灰心丧气。”

所以这些年来,他总是委婉地和我保持着距离,他希望我明白他同我是可以义字当头的好友,是可以风雨同舟的兄妹,却始终不能是恋人。

昏暗的灯光下,盛泽的眼角仿佛有一抹点水渍光,他呢喃般开口:“因为这条路那么长,而你追得那么辛苦,我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与爱情无关。

我对他很重要,却终究和沈绿翘的重要不一样。他可以为了我回来,为了我留下,却不能容许自己因为不忍心而和我一起。

多年过去了,我终于在这一刻卸下了所有的重担,我笑着看向盛泽:“你快走吧,沈绿翘一定还在等你。”

我没有告诉盛泽,我对他也有于心不忍,我不忍看他每日都对着同一个地方发呆,我不忍看他频繁掏出手机看了看之后满脸失落。

我争取过了,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局,但我愿赌服输。

盛泽终于释然,他马不停蹄地往机场飞奔。

可是我的私心终究耽误了他,听说他去到时已经晚了,在寒风凛冽的夜里,盛泽乘坐的飞机抵达了沈绿翘所在的城市。

她来接他,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听说他在那待了很久,沈绿翘没有回心转意。他走得太久,沈绿翘终究对他死了心。

在沈绿翘结婚的那一日,他离开了那个城市,开始游走四方,行踪不定。

而我始终每日买一瓶可乐,不知道寄往何方,就放在冰箱里。直到冰箱里满满当当,全部像是被冻结的回忆。

我知道我总有一天可以还清欠下的可乐,可是这一生,我终究欠他一句“对不起”。

【10】

2016年,五月天在时隔五年后,终于出了新专辑。

我坐在电脑前,把《后来的我们》单曲循环了整整一天,看着MV里的女生朝着过往的空洞大喊:“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像我和盛泽的曾经。

盛泽,如果你也去听过五月天的演唱会,如果你也曾听到阿信唱:“只期待后来的你能快乐,这就是后来的我最想的。”

我希望你会知道,那是我想说与给你听,、说给与往事听的最后一句话。

如今山高水远,岁月不返,但愿你所遇之人皆良善,爱你所爱,忠你所愿。

祝你安好,我的少年。

编辑/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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