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永生》缘何落败雨果奖？

宝树

在2017年的雨果奖长篇入围作品中，除了刘慈欣一人之外，其他五人均为女性或性转人士

2017年8月11日晚，笔者参加了在芬兰赫尔辛基举行的64届雨果奖颁奖典礼。同历届雨果奖一样，本届的最大看点是长篇的归属。不过今年对中国读者来讲，还有一个值得特别关注的理由：入围决选名单的中国科幻名著《三体·死神永生》（简称《死神》）能否夺冠。

关心科幻的朋友应该记得，2010年底，正是随着《死神》的问世，厚积薄发的《三体》三部曲首先在国内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关注，随后以英文版进军国际科幻界，其第一部《三体》在2015年摘得雨果奖长篇金奖。今年《死神》又再次入围雨果奖，能否夺得大奖自然极为吸引眼球。

结果揭晓之前，有不少征兆似乎表明获奖已近在咫尺：之前《死神》赢得了被视为雨果奖风向标的轨迹奖；刘慈欣作为一个“新作家”，在大会上的签售活动极为火爆，仅次于《冰与火之歌》的作者乔治·R.R.马丁等少数名宿；雨果奖的手册上，封面内侧就是“三体”系列的介绍，售出7，000，000册的惊人数字赫然在目；最意味深长的是，“三体”系列的女编辑丽兹·戈伦斯基也获得了雨果奖最佳编辑奖。

不过最后揭晓的结果，却是《死神》落选，黑人女作家N.K.Jemisin的《方尖碑之门》斩获金奖。这个结果当然令人遗憾，但也并不意外，我在数月前的一篇文章中就说过该书将是《死神》的劲敌。在amazon、goodreads等网站上稍加搜索，就可以发现《方尖碑之门》受欢迎的程度不在《死神》之下。而这部书同样是系列作品的一部，其前作《第五季》也获得了2015年的雨果奖，不过以前罕有连续两年颁奖给一个系列中小说的先例。

真正令人有些惊讶的，是具体的投票数据。《死神》并非以微弱劣势落败，而是一开始就毫无希望。本书在初轮投票中仅得290票，排在第六，也就是倒数第一，所以第一个被淘汰。作为对比，初轮第一的《天上所有的鸟儿》是429票，《方尖碑之门》是427票，都远超过《死神》，连倒数第二的《太像闪电》也得了341票！实际上，这个结果在初选中就已经预示了。根据最新披露的数据，《死神》的得票排在最末，仅156票（《方》是480票），连入围都是勉强挤过门槛。

但是上面说的“征兆”也并非向壁虚构，《三体》系列在英美的火爆并不是国内人的一厢情愿。我去年在美国亲见，许多书店，包括机场书店都在醒目位置摆着《三体》系列，更不用提奥巴马，扎克伯格等人的盛赞了。

所以雨果奖的评奖结果和一般读者的欢迎程度存在着一定反差。举例来说，Ada Palmer的《太像闪电》，在goodreads上有2923人打分，得分3.89分；《死神》，10488人打分，得分4.46，从什么角度看都应该是《死神》占绝对优势，但在雨果奖投票中《太像闪电》的得票还颇在《死神》之上。

这种反差并不是什么人的阴谋打压，雨果奖是会员投票决定的，票数公开，公开透明的方面比国内很多评奖都做得好，毋宁说是雨果奖主体投票人群与一般读者之间的差别，后者大部分并不会去参与雨果奖。这种情况在雨果奖的历史上也屡见不鲜，譬如马丁的《冰与火之歌》系列，尽管大红大紫，奔逸绝尘，也入围过几次雨果奖，但从未获奖。

事实上，构成雨果奖（也包括星云奖）中坚力量的核心科幻奇幻读者，近年来喜爱的风格和趋势发生了非常深刻和鲜明的变化。中国读者熟悉的阿西莫夫和克拉克式的硬科幻，其继承者已经很难再杀入大奖，而文笔细腻，关注个人，以刻画复杂情感见长的作品越来越受欢迎，特别是有女性、少数族裔或少数性向论题的作品，近年多次获奖。譬如《方尖碑之门》就是讲述在一个魔法世界上，一个受到迫害的种族中母女二人寻找彼此的故事。

另外，获奖的作者群体也向女性方面倾斜。特别在2017年的雨果奖中，除了颁给剧集的奖项外，其他十几个奖项的得主都是女性。在长篇入围作品中，除了刘慈欣一人之外，其他五人均为女性或性转人士。当然雨果奖内部也有很多争执，比如与主流唱反调的“悲伤小狗”，造成了很多混乱，也是《三体》第一部能奇迹般杀入重围夺冠的一大动因。从这个角度来看，《死神》的雨果奖之败并非水平问题，也不是狭隘排外，而是其风格和取向已经与美国幻想文学界的主体趋势渐行渐远。

这一趋势的成因和利弊得另文讨论，目前只需说：一次获奖，一次入围，雨果奖作为把《三体》系列介绍给外国读者的桥梁，已经很好地发挥了作用。而《三体》系列也起到了把雨果奖介绍给国内科幻界外更广大读者的作用，得过雨果奖的很多作品，包括这次的《方尖碑之门》也即将被引进。中西科幻的交流渠道从未如此畅通过。作为中国读者，我们不必觉得《三体》就是天下第一，也不必去膜拜奖项的光环，有那么多作品可以看才是最幸福的事。什么作品最好，每个人都可以颁发自己的“雨果奖”。

（作者系科幻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