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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高等教育扩张对教育代际传递的影响研究

2017-08-17

关键词:被访者代际机会

杨 中 超

(国家教育行政学院, 北京 102617)

我国高等教育扩张对教育代际传递的影响研究

杨 中 超

(国家教育行政学院, 北京 102617)

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研究采用同期群视角实证考察了教育扩张对教育代际传递的影响。结果发现,没有充足证据表明教育扩张有助于打破教育代际传递。因为当把教育扩张、家庭背景、教育和初职社经地位置于同一个框架下分析时,一方面,教育扩张没有降低教育的社经地位回报,教育的社经地位回报在不断增强;另一方面,教育扩张没有显著改善教育机会不均等,父母教育水平等家庭背景越好,子女教育水平越高,从而形成了教育代际传递的恶性循环。

教育扩张;教育代际传递;初职社经地位;初职职业获得

一、问题提出

一般而言,父母的教育水平等家庭背景因素会影响子女的教育水平。如果低社经地位家庭的子女更难获得教育机会,教育程度更低,那么其未来的社经地位可能也会更低,从而其下一代子女也会同当代的自己一样更少有机会接受高水平教育,如此循环往复,形成一个教育代际传递的恶性循环。长此以往,就会出现强者恒强、弱者愈弱的“马太效应”,进而可能会导致社会流动性减弱、社会阶层的固化,损害社会的健康发展。始于1999年的中国高等教育扩张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包括弱势阶层出身的子女获得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在这种背景下,我们不禁要问,教育的代际传递在多大程度上存在,以及教育扩张是否有助于打破教育代际传递,从而避免低收入家庭陷入“贫困陷阱”,而这正是本研究所要回答的问题。

本研究的内容主要包括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对相关文献的回顾和研究假设;第二部分是数据来源、变量选择和研究方法;第三部分是结果分析;最后是研究结论和讨论。

二、文献回顾及研究假设

教育代际传递是指教育的“再生产”,亦即子女的教育水平很大程度上“复制”了父母的教育水平,这种“复制”主要取决于父母教育水平等家庭背景的影响,而非通过个人努力实现。探讨教育扩张对教育代际传递的影响需要关注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教育扩张前后,教育的重要性发生了何种变化,这实际上是教育扩张对教育回报的影响问题。因为如果教育已经不再是决定个人社经地位的重要因素,那么探讨教育代际传递也就变得意义不大。二是教育扩张带来了大量的教育机会,那么教育机会的获取是否可以不受家庭背景的束缚,换句话说,教育扩张能否带来教育机会的均等。

1.教育扩张对教育机会均等的影响

(1)教育扩张促进了教育机会均等

教育扩张能够带来教育机会均等,使得家庭背景与教育的关联下降。许多研究者对这一观点持认同态度,他们认为随着高等教育的扩张,教育的阶层不平等都在降低[1]。Breen 等人对欧洲8国的比较研究发现,教育不平等在下降,这种下降在瑞典、荷兰、英国、德国和法国要比意大利、爱尔兰和波兰更明显,并且农民和工人阶层出身的子女受益最明显[2]。国内一些研究者发现中国的高等教育扩张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教育机会均等。比如,丁小浩对全国高校学生的分析发现,如果不考虑高等院校内部分层的因素,城镇居民高等教育入学率的均等化程度在上世纪90年代有了显著的提高[3]。

(2)教育扩张没有促进教育机会均等

最大化维持不平等理论(Maximally Maintained Inequality)[4]、有效维持不平等理论(Effectively Maintained Inequality)[5]和教育不平等的理性行为理论[6]都认为教育扩张不会带来教育机会均等,甚至会加重这种不均等。最大化维持不平等理论认为教育扩张增加的新教育机会将主要被拥有经济、文化和社会资源优势的社会上层的子女占据,只有当他们在某一级别的教育中达到饱和时,这一级别的教育不平等才会下降,否则,教育不平等会依然维持。有效维持不平等理论则强调即使社会上层的高等教育机会达到了饱和,不平等依然不会消失,而是转变为另一种更有效的方式,即由数量上的优势转化为质量上的优势,比如与不利阶层相比,社会上层的高等教育机会将更多分布在价值更高的教育水平(如大学本科)或者精英大学。理性行为理论认为人们都有“相对风险规避(relative risk aversion)”的倾向,相比实现向上流动,他们更加关心的是如何避免向下流动。父母努力确保其子女能够获得至少像他们一样的阶层位置,因此,与来自高社经地位家庭的子女相比,低社经地位家庭出身的同龄人追求高等教育的动力更弱,因为高等教育文凭对于他们维持其阶层位置并非是必要的。另外,不同家庭背景出身的子女对教育选择的成本与收益的认识存在差异,导致他们的教育激励和理想抱负不一致。

我国高等教育在扩张之前处于精英主义阶段,高等教育人口数量相对较小。虽然教育扩张在短期内极大增加了人们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但是由于受制于以往高等教育规模的限制,社会上层的高等教育机会远没有达到饱和,因此,社会下层并非将会占据这些新增加的机会。同时,高等教育成本分担制度随着教育扩张开始实行,家庭已经成为高等教育成本分担的主体。高等教育学费对于农村家庭而言,更容易成为他们不可承受的负担,这势必会对弱势阶层的高等教育决策产生影响[7]。另外,持续多年的大学生就业难问题同样可能动摇弱势阶层教育投资的信心。因此,我国高等教育扩张不仅不会降低不同社会阶层之间的教育机会不均等,反而会加重业已存在的教育机会不均等。据此,提出第一个研究假设:

假设1:教育扩张没有降低教育机会不均等。

2.教育扩张对教育回报的影响

(1)教育的社经地位回报降低

教育经济学中的信号筛选理论核心观点是教育在劳动力市场中扮演着信号和筛选装置的角色。基于这一观点的地位竞争理论认为最好的、最有权势的工作总是留给那些受过最多、最好教育的人,人们的相对教育水平,而非绝对教育水平决定了社会位置的高低。因此,教育扩张在急剧增加高等教育群体数量的同时,也会降低高等教育的区分度,弱化高等教育在劳动力市场中的信号功能,从而导致高等教育社会经济回报的下降。与此同时,持续的扩张也使得求职者为了在求职队伍中占据有利位置,更加“疯狂地”追求更高层次的教育,从而导致“文凭膨胀”,进一步加剧文凭贬值。国内外学者的一些研究更倾向于认为教育扩张降低了教育的社会经济回报。Ortiz和Wolbers对欧洲29个国家的研究结论支持教育扩张降低了职业回报,并且文凭膨胀越严重,教育回报越低[8]。

(2)教育的社经地位回报增强

社会学中的现代化理论和经济学中的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假设(Skill-biased Fechnological Change Hypothesis)对于教育回报的变化趋势都持积极态度。前者认为随着经济发展、技术进步、工业化进程和教育扩张,在个人社经地位的决定性因素中,教育等后致性因素将越来越重要,而家庭出身等先赋性因素的作用会逐渐消亡[9]。国内有研究发现随着市场化程度的提高,教育等与个人能力、努力有关的因素在个人职业地位获得中的作用上升,与个人能力、努力无关的因素作用在下降[10],遗憾的是,这一研究没有专门关注教育扩张的影响效应。后者源自人力资本理论,人力资本理论主要强调教育的经济回报,人力资本是个人经济收入的决定因素,而教育则是最主要的人力资本表现形式。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假设认为技术进步以及劳动力市场部门的增加将会增加劳动力市场对高技术技能劳动力的需求,从而提高了高等教育的回报水平[11]。

虽然中国高等教育扩张在短期内极大增加了高等教育人口的绝对规模,使得劳动力市场中一下子涌入了过多拥有大学文凭的劳动力,在转型调整滞后的情况下,可能会降低高等教育的相对社经地位回报,但是我们也要注意到改革开放至今,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完善,经济结构、部门结构和职业结构都发生了较大变迁,比如非公有制经济的空前发展、国有企业和事业单位改革、计算机等新兴行业大量涌现。不断加快的现代化和工业化进程,以及市场化改革等因素将会使得教育等人力资本的劳动力市场回报不断提高。据此,提出第二个研究假设:

假设2:教育扩张没有降低教育的初职社经地位回报,教育的初职社经地位回报依然在增强。

虽然对教育扩张与教育回报、教育扩张与教育机会均等的研究有很多,但是鲜有研究将两者置于一个框架下来分析教育扩张对教育代际传递的影响,尤其是从实证研究的角度,而这正是本研究的立足点。下一部分本文将使用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对上述理论假设进行实证检验。

三、数据、变量及方法

1.数据来源与变量选择

本研究所使用数据来源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库(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以下简称CGSS)。该项目由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与香港科技大学调查研究中心等多家学术单位负责实施,从2003年至2013年共开展9次(2007年和2009年除外)。由于被访者的初职情况在2008年之后的问卷调查中均未涉及,固本研究只使用了2008年的抽样调查数据。

因变量包括被访者的教育水平和初职社经地位指数。教育水平包括小学及以下、初中、高中(包括职高、中专和技校)、大专和本科五类,参照组为高中,回归分析时将其转换为相对应的受教育年限。社经地位采用的指标是国际社经地位指数(International Socio-Economic Index)。这一指数是建立在国际标准职业分类基础上的,实际上,我国国家统计局和国家标准局发布的职业分类标准也是源于国际标准职业分类,并且此后多次修改的总倾向是越来越接近于国际标准职业分类[12]。

自变量主要是指被访者的家庭背景,替代变量是被访者父亲的社经地位指数(被访者14岁或18岁时)、职业类型和受教育年限。父亲的职业类型被划分为管理技术类和非管理技术类,并以非管理技术类为参照组。控制变量包括被访者的性别、户籍、年龄、年龄的平方项等人口统计学变量和就业部门类型等因素。

2.模型设定

探讨教育扩张对教育代际传递的影响,需要理解家庭背景、教育和初职社经地位之间的关系,更确切地说,需要考察教育在家庭背景与初职社经地位的关系中的中介作用,即家庭背景通过影响被访者的教育水平从而间接作用于其初职社经地位。

路径分析是常用的分析中介作用的方法之一。它的优势在于可以同时探讨多个变量之间的多层因果关系。本研究在传统的布劳—邓肯地位获得模型的基础上做了简单拓展,如图1所示,即在原模型中的父亲教育水平与其子女的初职社经地位这两个变量之间建立直接影响关系,这可能更符合中国的实际情况。在模型中,以rij表示路径系数,下标中的第一位数字i表示被影响变量,第二位数字j表示影响变量。需要说明的是,模型中之所以保留现职,是为了强调初职在决定现职地位中的重要性。被访者的教育水平对初职社经地位的影响为r43。父亲的教育水平对子女初职社经地位的总影响(r43*r31+r41),包括以子女教育水平为中介的间接影响r43*r31和直接影响r41;父亲的社经地位对子女初职社经地位的总影响(r43*r32+r42)包括直接影响r42和以子女教育水平为中介的间接影响r43*r32。

图1 布劳—邓肯的地位获得模型(扩展版)

四、结果分析

考虑到改革开放之前参加工作的群体的地位获得更多受到国家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变化的影响,相对更加复杂,因此,本研究主要以改革开放之后开始参加工作的群体为研究对象。

1.样本描述

研究根据被访者的出生年份,以10年为间隔,将其划分为五个出生同期群(以下简称“同期群”),其中,处于教育扩张后的同期群有一个(以18岁上大学来算),即1980~1989年,而处于扩张前的同期群虽然有四个,但是考虑到1960年之前出生的群体基本是在改革开放之前参加工作的(以18岁参加工作来算),因此,我们在实证分析时只选取1960年至1979年出生群体作为教育扩张前的参照对象。表1是研究样本的基本情况描述。被访者来自非农户籍比例稍高于农村户籍。与被访者父亲的教育水平相比,被访者中高等教育水平的比例明显更高,一定程度上表明我国居民的受教育程度随着时间的变化在不断改善。被访者在国有部门工作的比例要稍高于非国有部门,且绝大多数从事非管理技术类职业。

表1 CGSS2008样本的描述统计

注:*表示此处父亲的教育水平是指大专及以上;数据来源:CGSS2008,下同。

2.教育扩张对教育回报的影响

表2是教育扩张对教育回报影响的模型估计结果。三个同期群模型在0.01的显著性水平上都不显著,并且RMSEA值均小于临界值,表明它们对数据的拟合程度较好。从初职社经地位指数对应的复相关系数的平方值来看,模型所包含的三个变量,即被访者的受教育年限及其父亲的受教育年限和社经地位指数,能够很好地解释被访者的初职社经地位指数的变异,所解释比例约为30%。

首先,教育扩张后的教育回报与教育扩张前相比在增加。数据表明,教育是影响初职社经地位高低的显著且重要因素,并且相比年长的同期群,对年轻的同期群影响力更大。1960~1969年同期群的非标准化回归系数最低,为2.26,1970~1979年同期群的回归系数增加到2.30,到1980~1989年同期群时已经增加到2.41。这一结论部分支持了前面的理论假设2。

其次,没有证据表明家庭背景对初职社经地位的直接影响在教育扩张前后显著降低。数据表明,一方面,从年长同期群到年轻同期群,父亲的受教育年限对子女的初职社经地位指数的直接影响在不断增强,尽管回归系数都不显著;另一方面,与教育扩张前相比,父亲的社经地位指数对子女的初职社经地位指数的直接影响在教育扩张后不断降低,但使用Clogg等人[13]的公式检验后发现这种变化不显著。

最后,无论是教育扩张前还是教育扩张后,教育依然是决定个人初职社经地位高低的最重要因素。数据显示,与家庭背景的替代变量相比,被访者的受教育年限的路径系数都要更大。

表2 教育扩张对教育回报的影响变化

注:结果变量:初职的社经地位指数;显著性水平:*代表p<0.1,**代表p<0.05,***代表p<0.01,下同;括号内为路径系数。

3.教育扩张对教育机会均等的影响

同样是在拓展的布劳—邓肯地位获得模型中可以看出教育扩张对教育机会均等的影响。表3是当教育为连续性变量时,教育扩张对教育机会均等的影响结果。三个同期群模型的复相关系数的平方值介于0.15~0.20之间,意味着模型中所包含的被访者父亲的受教育年限和社经地位指数这两个变量对被访者的受教育年限具有较好的解释力。

结果表明,一方面,与教育扩张前相比,父亲的教育水平对其子女教育水平的影响在教育扩张后有所增强。数据显示,父亲受教育年限的回归系数从教育扩张前的0.28(1960~1969年同期群)和0.39(1970~1979年同期群)增加到教育扩张后的0.42(1980~1989年同期群)。另一方面,父亲的社经地位对被访者教育水平的影响很小,但是这种影响在教育扩张前后并没有改变。按照Clogg等人的公式对三个模型回归系数之间的显著性进行检验后都得出了不显著的结论。这意味着教育扩张对教育机会不均等没有显著性影响,与教育扩张前相比,教育机会不均等在教育扩张后并未发生明显改善。

表3 教育扩张对教育机会均等的影响结果(教育为连续变量)

注:结果变量:被访者的受教育年限;括号内为路径系数。

当把上述模型中的教育水平由连续变量转为分类变量后,需进行多项逻辑斯蒂回归分析(表4)。其中,教育水平包括高中以下、高中和大专及以上,以高中为参照组;家庭背景的替代变量依旧是被访者父亲的社经地位指数和受教育年限。研究结论同样支持教育扩张没有显著改善教育机会不均等。一方面,在家庭背景中,父亲的受教育年限越高,子女避免坠入高中以下学历的机会比率(与高中学历相比)越高。数据表明,父亲的受教育年限的回归系数从1970~1979年到1980~1989年同期群发生了降低。这表明在中等教育阶段,教育机会不均等就已经存在,原因可能是由于优势阶层凭借家庭资源和社会关系优势,使孩子通过上重点中小学在基础教育阶段占据优势。

另一方面,父亲的受教育年限越高,子女获得大专及以上学历的机会比率(与高中学历相比)越高。数据表明,父亲受教育年限的回归系数从教育扩张前的1960~1969年和1970~1979年同期群的0.12增加到教育扩张后的1980~1989年同期群的0.14。尽管如此,对Logit模型样本间系数是否存在显著差异进行年度交互项分析后发现这种差异不显著,换句话说,教育扩张没有显著改善教育机会不均等。

表4 教育扩张对教育机会均等的影响结果(教育为分类变量)

注:结果变量:被访者的教育水平;括号内数据为标准误;控制变量结果未提供。

总体来看,无论教育程度采用连续性变量还是分类变量,都发现教育扩张没有显著改善教育机会不均等,从而支持了前面的理论假设1。既然,教育对社经地位的影响在不断增强,而教育扩张没有改善教育机会不均等,使得教育机会获得依然无法摆脱家庭背景的束缚,那么,教育扩张无疑难以打破教育代际传递的这种恶性循环,即“父母教育水平等家庭背景—子女的教育—子女的社会经济地位(下一代子女的家庭背景)”这一教育代际循环将会一直存在。

考虑到教育回报的异质性问题,教育回报可能在不同社经地位的群体之间存在差异。为此,本研究进行了结果稳健性检验,如表5所示,依据初职社经地位指数将被访者划分为30分位、60分位和90分位三个群体,结果发现高社经地位群体的教育回报要高于低社经地位群体的教育回报。尽管如此,无论是高社经地位群体还是低社经地位群体,教育扩张基本上都没有降低教育的社经地位回报水平,甚至被访者的教育初职社经地位回报在教育扩张后也一直在增加。因此,前面对研究假设2的实证支持基本可靠。

表5 教育扩张对教育代际回报影响的分位数回归结果

注:结果变量:初职的社经地位指数;括号内数据为标准误。

五、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2008年调查数据,以改革开放之后开始参加工作的群体为研究对象,采用同期群视角,使用路径分析和逻辑斯蒂回归实证研究了教育扩张对教育代际传递的影响。研究的主要结论有以下三点。

第一,教育扩张没有显著改善业已存在的教育机会不均等。虽然我国教育扩张增加了人们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但是教育机会的阶层差异依然存在,优势家庭依然是教育扩张的最大受益者。这一结论同丁小浩和Raftery等人的研究一样支持了最大化维持不平等理论。实际上,这与一些工业化国家正在发生的情况相吻合。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发布的教育概览报告(《Education at a Glance(2014)》),在工业化国家,教育流动性已经开始下降,教育扩张似乎并没有带来一个更具包容性的社会,至少在教育机会获取上是如此[14]。如前所述,这一方面可能是由于我国高等教育在扩张之前处于精英主义阶段,社会上层在高等教育机会上远没有达到饱和,教育扩张所增加的机会将主要被他们占据;另一方面可能是伴随着教育扩张所实行的高等教育收费与大学生“自主择业”政策抬高了高等教育成本且降低了预期收益,从而影响了不同背景家庭,尤其是弱势地位家庭的教育决策。

第二,教育扩张没有降低教育的社经地位回报,教育的社经地位回报在增强。无论是在教育扩张前还是在扩张后,毋庸置疑的一点是教育始终是决定人们社经地位高低的最重要因素,并且这种重要性随着时间变化在不断增加,这与现代化理论的观点相一致,也符合人们对教育的美好期许。教育扩张虽然没有减弱整体教育的回报水平,但是降低了高等教育的相对回报,从而印证了地位竞争理论的观点。这可能与我国教育扩张所具有的时间压缩性特点有关。作为发达国家典型代表的美国和英国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从接近10%到27%分别经历了30年或20年的漫长历程,而我国从10%增加至24%只花费了短短10年时间[15]。当下,我国高等教育由规模和速度主导的外延式发展模式向质量和结构主导的内涵式发展模式转变正是对这一压力的回应。

第三,没有充足证据表明教育扩张有助于打破教育代际传递。正是因为教育在个人社经地位获得中的影响越来越重要,当教育扩张无法带来教育机会均等,使得教育机会的获取难以摆脱家庭背景的束缚时,势必会导致教育代际传递的延续。这实际上表明教育具有社会地位循环和地位再生产的双重功能。一方面,高等教育水平有助于社会成员占据优越的社会位置。另一方面,高等教育水平机会的获取往往更容易被优势阶层所占据,他们把这种教育优势转为地位获得优势,从而实现社会地位再生产。

教育是弱势阶层实现向上流动的重要途径。教育代际传递势必会阻碍弱势阶层向上流动的机会,长此以往会引起社会阶层固化。本研究的一个启示是除了要继续完善劳动力市场,强化绩效原则,持续提高教育在劳动力市场中的回报水平外,更重要的是要努力促进教育公平,降低因家庭背景导致的教育机会不均等。近年来,我国政府开始重视农村贫困学生上重点大学的机会问题,各高校也相继推出招录农村优秀学生的专项优惠政策,应当说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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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mpact of Higher Education Expansion on Intergenerational Transmission of Education in China

YANG Zhongchao

( National Academy of Education Administration, Beijing 102617, China )

Based on the 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 this research studies the impact of higher educational expansion on the intergenerational transmission of education from the cohort perspective. It was found that educational expansion seemed ineffective in breaking the intergenerational transmission of education. When we integrated family background, education and socioeconomic status, we found that educational expansion did not decrease the socioeconomic status returns of education, which have been increasing steadily, but aggravated the inequalities in education. Better educated parents and better family backgrounds are more likely to have better educated children, which perpetuates the inequality in the intergenerational transmission of education.

educational expansion; intergenerational transmission of education; socioeconomic status of first jobs; occupational status of first jobs

2016-04-05;

2016-09-25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高校毕业生就业分布研究”(71473007)

杨中超(1986-),男,山东临沂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教育与劳动力市场研究,E-mail:zcyang@naea.edu.cn。

10.19525/j.issn1008-407x.2017.01.018

G646

A

1008-407X(2017)01-01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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