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村：从“黑色”到“绿色”的华丽转身

唐浚中

2017年3月的一天，万盛经开区万东镇五里村。

一个牡丹园里，村民傅汝元站在田坎上，眯缝着眼，抬头朝远方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牡丹红满山，花海起涟漪。

面对眼前这摇曳生姿的盛景，傅汝元凝望良久，心生慨叹：“在地下讨了30年生活，如今终于能在地面上过好日子了……”

下井

1989年夏季的一天，23岁的傅汝元挥别军营，退伍回家。

傅汝元一迈进家门，心里就发出一声叹息——

从这一刻起，他将继续与父母和三个兄弟挤在两间土坯房里，靠4亩地艰苦过活。

同年，经过媒人牵线搭桥，傅汝元结婚了。但他的新婚之喜，却很快被现实浇灭——仅靠承包地的产出，傅汝元和妻子很难吃得饱饭；和兄弟同处一室，生活极度不便。

“去当煤矿工吧，苦是苦，但能多挣点。”父亲对傅汝元说。

从1955年开始，煤矿资源丰富的万东镇，就一直是重庆市南桐矿区的核心部分。鼎盛时期，整个南桐矿区遍布大小煤矿，年采煤量一度占到重庆市总采煤量的半壁江山。仅在傅汝元的家乡五里村，就有包括国有矿鱼田堡煤矿在内的五座煤矿。

因为煤矿兴起，村里年轻人大多选择留在家乡当了矿工。他们头顶安全帽，手握铁镐，在地下不断刨出让全家人能更好生活的希望。

1990年初，傅汝元加入了这支大军，成为一家村集体煤矿的工人。

第一天下井，傅汝元经过简单的培训，接过师傅递来的安全帽和铁镐，就这样跟着工友们上工了。

沿着昏暗的灯光，傅汝元在30度左右的斜井通道上掘进，不断将身体后仰，努力保持着平衡。

前方，金属与岩石的撞击声渐近。傅汝元看到了正在作业的同事们——他们的鞋、裤、衣、脸，一切都那么黢黑，仿佛早已和煤炭融为一体。

“我们这些‘地耗子在井下讨生活，保命最重要！”师傅对傅汝元说。

闻言，傅汝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迷茫

转眼间，时间来到2010年底，傅汝元再次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这年底，他工作了整整二十年的村集体煤矿，在矿工们面前轰然关上大门。

因过度开采、作业不规范等原因，万盛部分矿区出现采空区土地下陷。五里村当地4座村集体煤矿因此陆续关闭。

傅汝元和村里不少人就这样失业了。

为了讨生活，一部分人外出打工，但大多数人因为没有技能被迫留了下来。

次年，傅汝元听到一个消息——村民委员会要换届了。

这位失业矿工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和这场换届选举发生交集。

在村委会主任的候选人中间，傅先滨的呼声较高。

作为村里的治保主任，傅先滨不仅踏实认真，而且年轻有闯劲，在村民心里颇有威望。

乡亲们认定，傅先滨就是村主任的不二人选。

很快，村主任选举结果出炉，傅先滨以高票当选。

正式任命的那天晚上，傅先滨与时任村党委书记脚对着脚，在村里一间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夜无眠。

他们的脑海里，久久萦绕着乡亲们的一句话——“矿没了，我们怎么活？”

第二天天刚亮，傅先滨就与村党委书记泡上浓茶，开着车向重庆市一些区县的富裕村出发了。

“去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傅先滨说。

一个多月跑下来，傅先滨取了不少富裕村的“真经”。

从那时起，傅先滨开始坚信，放弃传统煤矿这块“黑金”，村民们的未来依然有希望。

“因长期煤矿开采，五里村植被破坏较重，山泉水源也开始断流，产出的农作物也卖不出去。因此，我们不能为了眼前利益，毁了下一代人的家园。”傅先滨说。

就在傅先滨幡然醒悟之际，“煤都”万盛也开始谋变。2009年，万盛被国务院确定为资源枯竭型城市后，随即开始探索地方发展的转型之道。

其间，五里村也开始迎来一拨又一拨的专家。

转型

专家不断到访之际，五里村也逐渐找到了转型门道：引进农业加工企业，全产业链发展生态效益农业。

很快，村干部找到一家集家禽、香猪、经济作物等种养销售为一体的农业公司，希望其能入驻五里村。

随后，企业主来到村里考察。

傅先滨带着企业主围着村里转了七八圈，将车开到了一处山头上。

在这里，傅先滨发表了一场激情“演讲”：“五里村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们不能再搞煤炭了！”

最终，傅先滨的拳拳真情打动了企业主。

很快，该企业入驻五里村，开建厂房。

站在自家门前的山头上，傅汝元遥望对面山上逐渐“长高”的农业公司厂房，心里也生起了前去务工的打算。

“可惜，那家公司与我不在一个村民小组，平常用工少。”傅汝元嗟叹。

2012年底的一天，傅汝元迫于生计，又穿戴上了挖煤的行头——他应聘到村里仅存的国有大矿鱼田堡煤矿当工人，又开始了井下求生。

虽然生产条件得到改善，但傅汝元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彼时，五里村通过产业调整转型，已经开始发展杨梅、山茶等农作物，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傅先滨也因为成功带领全村转型，被推选为村党委书记……

这时的傅汝元，想起了当年从业时师傅在他耳边说的那个词——“地耗子”。

每当加班回家，遙望对面山头上日渐红火的农业公司，傅汝元才真正理解了这个词里蕴藏的无奈。

新生

2014年3月的一天，傅汝元家门外的田坎上，出现了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

只见这人在田坎上一屁股坐下，点了一根香烟，随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直到满地全是烟蒂，这个男人也不见起身。

望着屋外这个男人，傅汝元想起了自己当初失业的模样。

“不顺心？”傅汝元走过去，拍了拍这个男人的肩膀。

这个男人点点头，却又马上摇摇头。

原来，这个男人叫卓庆辉，是一家牡丹食用油加工企业的老板。就在几天前，他刚刚经历了一次投资失败。

在卓庆辉看来，傅汝元并不能理解他的苦楚。

闻言，傅汝元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他苦苦等候的契机？

为了抓住这个机会，傅汝元将家里的一间房屋腾出来，安排卓庆辉住下。

当时，万盛刚刚启动了旅游转型战略。

卓庆辉的牡丹食用油项目不仅具有实用价值，还可以作为观赏植物，正符合当地发展定位。

在村干部协调下，卓庆辉的牡丹食用油项目很快就通过土地流转，在五里村落地生根。

通过技能培训，傅汝元也成功转型，当上了牡丹园管护员。

2016年12月31日，鱼田堡煤矿的井口贴上封条。傅汝元也彻底与“地耗子”这个词断绝了关系。

与此同时，万盛经开区出台《关于进一步深入实施全域旅游战略的意见》，迎来新一轮发展契机。

利用这个契机，2017年3月的一天，牡丹园开门迎客，傅汝元的农家乐随即开张。

望着熙熙攘攘的参观游客，傅汝元庆幸完成了人生的转变。

五里村的命运也同傅汝元的一样，从“掘地三尺”变成了“绿满青山”。

目前，五里村已引入农业龙头企业6家，香猪、杨梅、牡丹、核桃、花椒等特色种养殖业初具规模，土地流转率达到40%，为村民提供就业岗位1500多个。

想到这，傅汝元抬头看了看天空：天际边，阳光熹微，翠色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