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笺光华
2017-08-15薛冰
笺的本意,是狭而小的竹片。在纸张出现之前,人们以竹简作为书写载体,遇到需要标识的地方,就用这种小竹笺系在简策上;以后被借指一种精美的小幅纸张,供文人墨客写信或题诗之用,俗称信笺、诗笺。由于笺纸多印制精美,又有花笺、彩笺、锦笺之美誉。
薛冰,南京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南京市地方志学会副会长,已出版长篇小说《城》《盛世华年》,书话集《旧书笔谭》《版本杂谈》《拾叶集》,文化随笔集《家住六朝烟水间》《片纸闲墨》《书生行止》《饥不择食》,专著《南京城市史》等40余部。
历史演变
南朝
花笺很可能肇始于南朝。南朝文学家徐陵在《玉台新咏序》中,曾提到以“河北胶东之纸”制作的“五色花笺”。梁江洪有《为传建康咏红笺》诗:“杂彩何足奇,唯红偏作可。灼烁类蕖开,轻明似霞破。镂质卷芳脂,裁花承百和。不遇情牵人,岂入风流座。”于彩笺中尤推重红笺。《南史·后主纪》载:陈后主君臣宴会,先命张丽华等八妃嫔“襞彩笺制五言诗”。只是没有实物可供验证。也有人认为笺纸的出现可能早到东晋,宋代高承在《事物纪原》中说,“《桓玄伪事》曰:玄令平淮作青赤缥桃花纸。又石季龙写诏用五色纸。盖笺纸之制也,此疑其起也。”桓玄是东晋后期将领,石季龙是十六国后赵皇帝,更早于桓玄一百多年。不过当时尚没有花笺之名。
唐代
到唐代,花笺已在诗人墨客中流行。“花笺一何荣,七字谁曾许”(欧阳询),“应笑病来惭满愿,花笺好作断肠文”(皮日休),“金屋瑶筐开宝胜,花笺彩笔颂春椒”(崔日用),“花笺制叶寄郎边,的的寻鱼为妾传”(晁彩),《全唐诗》中涉及花笺的诗句甚多。近人黄浚《花随人圣庵摭忆》中说花笺“至唐始粲然大备,段成式自制云蓝纸以赠温飞卿;韦陟以五彩笺为书记,使侍妾主之;李峤咏纸诗:‘云飞锦绮落,花发缥红披。杨巨源酬崔驸马惠笺诗:‘浮碧空从天上得,殷红应自日边来。皆是唐人尚杂色彩笺之证。”此外还有一种鱼子笺,陆龟蒙、皮日休都有谢人赠鱼笺诗,形容它“捣成霜粒细鳞鳞”、“指下冰蚕子欲飞”,大约是白纸经砑压而形成鱼子纹。北宋朱长文《墨池编》中记载,“又以绢布,先以面浆胶令劲,隐出其文者,谓之鱼子笺,又谓之鱼卵笺”,或者就是用这浆硬的绢布作为砑板。
宋代
宋人米芾《评纸帖》中,也赞扬“纸细无如川纸”。元人费著专门写了一部《蜀笺谱》,说到蜀中的笺纸名目,“有玉板,有贡余,有经屑,有表光”,所用原料各各不同。笺纸“以人得名”的,薛涛笺之外,还有谢公笺,为黄庭坚的岳父谢景初所创制,“有十色笺: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浅云”。其实唐人韩浦已有诗写到“十样蛮笺出益州,寄来新自浣花头”,则谢氏“十色笺”当是有所本的。与米芾同时代的苏轼、黄庭坚、梅尧臣、陈师道等人诗集中,多有向人索纸、谢人赠笺之作,足见讲究诗笺成为文人时尚。而笺纸名色,又有碧云春树笺、龙凤笺、团花笺、金花笺等。周邦彦词中有句“更花管云笺,犹写寄情旧曲”,后人释为云状花纹的笺纸。不过这种印花,并非色印,而是砑印。宋陶穀《清异录》中记载:“姚顗子侄善造五色笺,光紧精华。砑纸板乃沉香,刻山水、林木、折枝、花果、獅凤、虫鱼、寿星、八仙、钟鼎文,幅幅不同,文缕奇细,号砑光小本。”
明代
直到明代中叶,笺纸的制作,是比较朴素的。爱别出心裁的文人,往往在笺纸形状上作文章,如屠隆在《游具笺》中提到的一种叶笺,以苏州产的罗纹笺纸,以蜡板砑出树叶纹,再剪成树叶形状,红色的剪为枫叶,绿色的剪为蕉叶,黄色的剪为贝叶,旅游时忽发诗兴,便写在这种叶笺上,让它随风飘扬,逐水浮沉,以为雅事。万历年间,宫廷内使用的是“细密洒金五色粉笺”;市面上出现了“印金五色花笺”,而以“吴中无纹洒金笺纸为佳”;又有松江潭笺,“以荆川连纸,褙厚砑光,用蜡打各色花鸟,坚滑可类宋纸”。屠隆并且认真地记录下了造金银印花笺和松花笺的方法,想必在当时尚属新鲜事物。这些笺纸,虽然富丽华贵,却谈不上典雅隽逸,流行也不算广。明人李克恭在《十竹斋笺谱》首卷的序言中,对花笺的发展有一个简要的概括,说嘉靖、隆庆以前,“笺制朴拙。至万历中年,稍尚鲜华,然未盛也;至中、晚而称盛矣。历天、崇而愈盛矣。”
近半个世纪以来,书写工具彻底变换,随着钢笔、圆珠笔等完全取代毛笔,书法成为一种高雅的技艺,花笺也几乎完全失去了实用功能,而成为纯粹审美对象的艺术品。北京荣宝斋多次翻印《十竹斋笺谱》,上海朵云轩复制《萝轩变古笺谱》,都是作为欣赏与收藏的对象。也正因为如此,花笺之美才得以重现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