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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辰溪方言的被动标记“着”探讨

2017-08-15周红叶

绥化学院学报 2017年11期
关键词:被动介词用法

周红叶

(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 贵州贵阳 550025)

湖南辰溪方言的被动标记“着”探讨

周红叶

(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 贵州贵阳 550025)

辰溪方言中,只有“着”这一个被动标记。文章在实地调查基础上阐述湖南辰溪方言中“着”的用法及意义,分析辰溪方言中被动标记“着”的来源和语法化过程。探讨辰溪方言的被动标记“着”对深化辰溪方言的研究具有一定的意义。

辰溪方言;被动标记“着”;用法;来源;语法化

辰溪县位于湖南省的西部,怀化地区北部,沅水中游。东邻溆浦县,南接中方县、鹤城区,西连泸溪、麻阳县,北接沅陵县[1](P1)。在地理上,辰溪处于湘方言与西南官话的接壤地带,语言上主要以湘方言特征为主[2](P252),同时也具有与西南官话相似的特征。陈晖、鲍厚星的《湖南省的汉语方言(稿)》(2007)把辰溪方言划分到湘方言的辰溆片[2](P251)。辰溪方言中,只有“着”这一个被动标记,没有普通话里“被”这个常用的被动标记。本文试图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以辰溪县城辰阳镇话为考察对象,对辰溪方言中“着”的用法及意义、被动标记“着”的来源以及语法化过程作进一步的探讨。

一、“着”的用法及意义

“着”在辰溪方言中是一个很常见的词,使用频率非常高。“着”在辰溪方言中有[tso213]、[ts‘324]、[ts‘o213]三种读法。从语法功能和词汇意义角度分析,“着”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构词语素,一类是在句中具有语法功能或者语法意义的词。

(一)词语“着”的用法及意义。词语“着”可以分为“着1[tso213]”“着2[ts‘ɔ324]”“着3[ts‘ɔ324]”“着4[ts‘ɔ324]”“着5[ts‘ɔ324]”、“着6[ts‘ɔ324]”“着7[ts‘ɔ324]”“着8[ts‘o213]或[ts‘ɔ324]”。下面来详细分析“着”在辰溪方言中的八种用法。

1.“着1[tso213]”用作动词,为古“附着”义、“处置”义的引申,现在表示“放置”“添加”的意思。如:

(1)菜快熟的时候还着颗颗儿盐。(菜快熟的时候还放或者添加一点盐。)

(2)把锅子里头着瓜勺水。(把锅子里面放一勺水。)

2.“着2[ts‘ɔ324]”用作动词,表“应该”的意思,相当于普通话里的“该”,可以用“该”来替换。如:

(3)都快十点钟了,你们着撩起了。(都快十点钟了,你们应该起床了。)

(4)你们着出发了,不然赶不上车了。(你们该出发了,不然赶不上车了。)

(5)哆件事还是着你去处理。(这件事还是该你去处理。)

(6)平均落来,每一条人着(给)十块钱。(平均下来,每一个人该给十块钱。)

另外,“该”在古代就有“轮到”、“轮流”的意思,辰溪话中的“着”也有“轮到”“轮流”的意思。如:

(7)快颗,着你了。(快点,轮到你了。)

(8)上盘是我请的客,哆盘着你了。(上次是我请的客,这次轮到你了。)

(9)下个星期着周老师值班。(下个星期轮到周老师值班。)

(10)等下儿着你上台发言了。(等一下轮到你上台发言了。)

以上“着”解释为“轮流、轮到”的意思时,同样相当于普通话中的“该”,此时的“着”可以用“该”来代替。例(7)、例(8)都是“着”后面直接接人称代词,表示“某种情况或者某件事情将会发生在某人身上”的意思。例(9)、例(10)中“着”后接短语,表示“轮流做某件事,接下来轮到某个人去做”的意思。

3.“着3[ts‘ɔ324]”用作动词时表示“遭受”的意思,而《现代汉语词典》里并没有收录“着”的遭受意义。辰溪方言里,“着”表遭受意义的使用频率还是挺高的,通常在“着”后面直接接名词或者数量短语。如:

(11)哆丘田的禾都着虫了,全黄了。(这丘田的禾都遭虫吃了,全黄了。)

(12)外面在落雨了,把凳搬进来,冇要着雨。(外面在下雨了,把凳子搬进来,不然要遭雨淋。)

(13)涨洪水了,屋里着水了。(涨洪水了,屋里遭水浸湿了。)

(14)进来颗,你都着日头了。(进来点,你都遭太阳晒了)

(15)你莫讨嫌,冇你等下儿着一巴掌都不晓得若么回事。(你不要讨嫌,不然你等一下遭一巴掌打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例(11)至例(14)直接在“着”后加名词,例(15)是在“着”后接数量短语,都是表“遭受(侵袭)”的意思。此时的“着”基本上相当于普通话中的“遭”。“着”后面的名词有隐含的动作意味,我们可以把后面的动词补充出来。若是把后面的动词补充出来,此时的“着”就相当于普通话中的“被”。从这里可以看出,“着”在表“遭受”义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很强的被动意味。

4.“着4[ts‘ɔ324]”用作动词,表“花掉”“用”的意思。例如:

(16)你哆件衣服着好多钱买来的?(你这件衣服花了多少钱买来的?)

(17)哆条帽子是别人送给我的,冇着钱。(这顶帽子是别人送给我的,没有花钱。)

(18)我今天去交了电费,一共着50块钱。(我今天去交了电费,一共用了50块钱。)

5.“着5[ts‘ɔ324]”也是用作动词,表“需要”的意思。若要表“不需要”,通常在“着”的前面加个否定副词“冇”。如:

(19)天干,着去把地里的菜浇颗水。(天干,需要去把地里的菜浇点水。)

(20)他家比较贫困,着我们去帮下。(他家比较贫困,需要我们去帮一下。)

(21)他今日和别人换班了,冇着去上班。(他今天和别人换班了,不需要去上班。)

(22)他做事比较细心,你冇着担心他。(他做事比较细心,你不需要担心他。)

6.“着6[ts‘ɔ324]”用作动词。可以解释为普通话中的“习惯”。但“着6”只用来表示“在口味上是否习惯、适应”,使用范围非常有限。比如:

(23)哆向的饭菜你吃得着吗?(这里的饭菜你吃得习惯吗?)

(24)折耳根一股味道,我吃冇着。(折耳根有一股气味,我吃不习惯)。

7.“着7[ts‘ɔ324]”用作表被动的介词。辰溪方言中的“着”表被动时大致相当于普通话里的“被”。但辰溪方言中的“着”后面可以出现动作施事,也可以不出现动作的施事。

(25)他着打一餐。(他被打了一顿。)

(26)粉条着煮软很了。(粉条被煮得太软了。)

(27)锅子里的饭全着吃完咕了。(锅子里的饭全被吃完了。)

(28)田里的油菜全着牛吃光咕了。(田里的油菜全被牛吃光了。)

(29)放在桌子上的书着别人拿走了。(放在桌子上的书被别人拿走了。)

(30)着那条人把我脚踩了一脚。(我脚被那个人踩了一脚。)

例(25)中“着”后没有出现施事,因为例(25)的句子只是强调“他被打”,所以可以不说出施事;例(26)、例(27)中的施事很明确,不必指出;例(28)(29)(30)的“着”后都出现了施事,例(30)是被动式和把字句的结合。由此看,辰溪话中,“着”用作介词时,其后不是必须要出现动作的施事,即支配成分。然而,在普通话中,介词“被”的作用就是引出动作的施事。那么后面没有引出施事的介词“着”还是严格意义上的介词吗?吕叔湘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认为,“被”用在动词前,表示被动的动作,但不引出施事时是助词[3](P67-68)。但是在辰溪方言中,“着”后可以不出现动作施事,以例(26)为例,“粉条着煮软很了”和“粉条着水煮软很了。”这两个句子的意思是一样的,是同义句。区别在于前一句出现了施事“水”,后一句没有出现施事“水”。但是从对话者的角度来讲,虽然没有说出动作施事“水”,但是对话者之间完全知道动作的施事,并且我们可以把施事补充出来。所以,若是用是否引出施事来区分“着”标是介词还是助词,似乎有些难以解释。我们可以理解为辰溪方言中的介词“着”是介词,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介词。

普通话里被动句“被”后的动词一般情况下总有一些表结果或者表完成等的补足成分,不用光杆动词,特别是单音节动词。而辰溪方言的“着”字后是可以用光杆动词的。例如“着打”“着骂”“着骗”“着淋”“着抓”“着脱”等。

8.“着8[ts‘o213]或[ts‘ɔ324]”用作动态助词,常在动词和形容词的后面表示动作的结果或者是动作完成后所遭受的实际伤害,如“吓着”、“淋着”、“打着”、“熏着”、“热着”、“冷着”、“愁着”、“急着”等。这里的“着”跟普通话中“着”[tξau35]的用法接近,如:

(31)莫吵他,他困着了。(不要吵他,他睡着了。)

(32)他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莫愁着人。(他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不要让别人发愁。)

以上两例中,“困着”、“愁着”中的“着”表示动作的结果。“愁着”是发愁的意思,也表示因发愁所遭受的实际伤害,这里强调的是精神上面受到的伤害。跟“愁着”相似的还有“急着”、“气着”等,这些结构都是一些心理动词后面加上动态助词“着”,用来表示精神上受到的伤害。

辰溪方言里的“着”并没有普通话里表动作持续的用法,辰溪方言中表动作持续用助词“哒”和“起”。比如“坐起”(坐着)、“徛哒”(站着)。

(二)构词语素“着”的用法及意义。辰溪方言中的“着”用作构词语素,可以与动语素一起构成带有遭受意味的词语,如“着气”“着急”“着愁”。另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词“着受”,也带有遭受意味,表示“因为没有听从别人的劝说或警告,最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如“叫你别去,你偏要去,着受了嘛!”但这一类“着”的使用范围比较有限,具有封闭性。

二、被动标记“着”的来源及其语法化过程

(一)被动标记“着”的来源。“湖南方言表被动的介词主要从两类动词中发展而来的。一类是表遭受义的动词,一类是表处置意义的动词。”[4](P5-7)辰溪方言的被动标记“着”和普通话中的被动标记“被”的来源一样,都来自于动词的“遭受”义。李蓝(2003)在《“着”字式被动句的共时分布与类型差异》一文中认为,被动标记“着”的来源和语法化途径是多元化的,“着”的多种用法都可以演变为被动标记[5](P194-205)。我们比较赞同这一说法,认为每个地区方言的发展和变化都有其自身的独立性和特点。辰溪方言中,“着”字并没有使役用法,表示使役常常用“喊”“让”“哧”“等”这四个动词。单从辰溪方言来讲,我们很难说“着”字句来源于“着”字使役句,我们推测“着”是来源于动词“着”的遭受义显得要更合理些。

(二)被动标记“着”的语法化过程。我们试着推测辰溪话中被动标记“着”的语法化过程:

“着(著)”在古代汉语中原本就是动词。《广韵》:“著,附也,直略切。”“着(著)”表示“附着”义,后引申为“遭受”“穿着”的意思。“着”作“穿着”义,在唐代的用例比较多,使用得非常普遍。例如:

(33)愿作轻罗著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刘希夷《公子性行》)

(34)去年中国养子孙,今著毡裘学胡语。(张籍《横吹曲辞·陇头》)

“着”的“遭受”义萌芽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在唐代初步形成。例如:

(35)邺人旧故曰:“凤阳门南天一半,上有金凤相飞唤,欲去不去著锁绊。”(晋·陆翙《邺中记》)

(36)一朝著病缠,三年卧床席。(唐·寒山《三百三首》)那么“着”的“遭受”义是如何演变来的呢?我们知道,“着(著)”原本的意思就是“附着”。物体一附着,就会相互接触,从而就引申出“接触”义。张赪(2000)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著”字的用法》中指出,“著(着)”的“接触”义是具有主附关系的两物两两相触之后引申来的,一大一小、一主一附的两物再两两相遇,也就出现了“遭受”义。[6](P181-194)我们推测,“着”标是由“附着”义引申为“接触”义,再引申为“遭受”义。

“着”标与“被”标的语法化过程相似,都是由其动词本身虚化而来。“着”的“遭受”义在南北朝便产生,其后的宾语多为名词,如“风”、“雨”、“霜”等,呈“S+着+NP”的结构。这种结构在辰溪方言中的使用频率是比较高的,例(11)至(15)都是这种结构。屈哨兵指出,“着(著)”其后的名词宾语具有含动性。[7](P68)也就是说可以把名词宾语隐含的具体动作给补充出来,这样的话,“S+着+NP”结构变成了“S+着+NP+VP”结构。之后,在这个连动结构里,表“遭受”义的动词“着”逐渐变成次要动词,最终虚化成表被动的介词“着”。

综上所述,辰溪方言中“着”的虚化程度没有普通话中“被”的虚化程度高,语法化不彻底。“着”保留了动词义,也有助词等其它用法,所以辰溪方言中的“着”适用范围比较广。被动标记“着”由有遭受义的动词“着”演变而来。探讨辰溪方言的被动标记“着”将有利于深化对辰溪方言的研究。

[1]辰溪县志编纂委员会.辰溪县志[M].北京:三联书店,1994.

[2]陈晖,鲍厚星.湖南省的汉语方言(稿)[J].方言,2007(3).

[3]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4]伍云姬.湖南方言介词研究[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5]李蓝.“着”字式被动句的共时分布与类型差异[J].中国方言学报,2006(1).

[6]张赪.魏晋南北朝时期“著”的用法[C]//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语言学文萃.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4.

[7]屈哨兵.现代汉语被动标记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07.

H174

A

2095-0438(2017)11-0080-03

2017-05-16

周红叶(1993-),女,湖南辰溪人,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汉语言文字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方言学。

[责任编辑 靳开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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