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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太阳出世》中的平民意识

2017-08-15

关键词:池莉太阳爱情

许 贤

(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25)

在众多新写实小说家中,池莉因擅长书写“烦恼”而获得较高的人气,她的代表作“人生三部曲”,展现的是平民生活最真实的日常写照。她的多部作品被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反响强烈。《太阳出世》讲述了一对夫妇赵胜天、李小兰从结婚到怀孕,生孩子到养孩子的故事,作品平铺直叙,语言质朴,揭示了一对城市小夫妻在养孩子过程中的困难所引起的酸甜苦辣,引起人们的共鸣。只要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烦恼是源源不断的,你要为此操心而奔波、劳累、挣扎,因为这些最普通的日常写照,使池莉的作品充满亲和力,吸引了很多平民百姓。池莉没有选择宏大的题材,杰出的人物,也没有使用太多的创作技巧,而是从平民的立场出发,关注他们的生存和精神状态,充分展现了一种直面人生的写作态度。

一、解崇高:日常生活的卑微

池莉打破传统的写作模式,转向平凡人,从而缩小“大人物”与“小人物”之间的差距。《太阳出世》的主角是一对年轻的夫妇,讲述他们从结婚到生孩子、养孩子这一过程,所面临的酸甜苦辣。池莉开始“用我的目光,用我的感觉,用我的语言,从我的角度去写芸芸众生”,[1]她将生活中不起眼的卑微琐事,搬上了文学的舞台,以一种感同身受的描写方式,引起大众的共鸣。池莉为此提出来了“泛小市民论”,她的重点不在突出“普通”,而是“小”,她要用这个“小”来抹平杰出人物与普通人的区别。从“小人物”的眼中看待生活,这是池莉作品的一个典型特点,她深刻地感受到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在这个世界上都要吃喝拉撒睡,离不开柴米油盐,这些细微的小事在以往的写作中是不被重视的,新写实的作家们将它们重新捡起来,使它们焕发出无限生机。《太阳出世》中,平凡的生活,让人们感同身受,也更加贴近人们的生活。

如果说崇高是一种在强大挫折、强大力量面前所展现出来的超越精神,那么卑微则是面对逆境时的无奈和妥协。生活看似普通,但其中也是蕴含着几许无奈,新写实小说中的突出成就,就是写出了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卑微感。“卑微是一种处境,更是一种精神状态”。[2]赵胜天和李小兰这对普通的夫妇在新婚当天因为交通堵塞而引起斗殴,新婚蜜月旅行因为怀孕而中断,果断决定流产但在临做前瞬间放弃,医院和儿童乐园结识新朋友等。作品中没有丝丝入扣的故事环节,也没有逻辑严密的前因后果,展现的都是生活中随意又偶然的事件。所谓生活,就是因为一点小事在新婚当天打架的无奈,因为各种缘由不得不打掉孩子的无奈,因为生了孩子无人照顾的无奈,因为养孩子过程中经济拮据的无奈等。《太阳出世》中无论是人物还是情节内容,都体现出浓厚的“卑微感”。这些生活的繁琐,打破主人公对生活的幻想,不断向生活低头,于是他们从理想主义者逐渐变成现实主义者,他们的人生就逐渐变成一种神圣的“烦恼人生”。

新写实主义和革命现实主义最大区别就在于创作视角的转变。革命现实主义主要在展现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这些宏大的视角,无形中与平民形成一种距离感,而新写实主义则是将视角转向更加贴近人们的日常生活。池莉的作品中大多数描写的是“小市民”,“小”准确来说就是卑微,一种面对烦恼生活的卑微,这是区别于崇高的表现手法,同时还在解构崇高,在“小生活”中也能尝到幸福的味道。池莉旨在用卑微的烦恼转化为卑微的满足,这样的创作风格不仅仅是典型的新写实,同时也在解构革命现实主义的崇高和理想,不论什么样的人物,都逃离不了生活的烦恼。池莉始终没有离开平民的立场,她的小说是“经过平民化艺术处理的存在仿真”。[3]赵胜天和李小兰在结婚生子的过程中的烦恼是源源不断的,这就是“小市民”的“烦恼人生”,充满着破碎、零散、琐屑的“小事”,但是在他们身上也能时刻透露出温暖和幸福。池莉在芸芸众生当中找到了共同之处,将这些不起眼的烦恼,变成了最普遍的卑微,卑微中又透露出无限的温情。

二、反浪漫:用物质性化解精神性

池莉的反浪漫,表现为“不谈爱情”。她从来不认为精神可以战胜物质,精神往往屈于物质之下,她认为婚姻不谈物质而只谈爱情似乎无法长久,她所创作的一系列爱情故事确切来说就是“不谈爱情”的故事。爱情从古至今在文学创作中是一个经久不衰的主题,它总是向往着美好的事物,在某种意义上是浪漫的同义词,爱情就是浪漫、崇高、精神的三位一体。在现代社会中,随着人们生活条件的提高,人们的物质追求远远大于精神追求,这在无形中就改变着所有的事物,其中包括文学创作。池莉一直保持着一个基本的看法,那就是古典爱情在现代社会里是不存在的,那些美好的爱情故事也只是理想主义的产物,而物质基础不牢固所编织的爱情网就会随之断裂。赵胜天和李小兰的婚礼以游行的方式隆重登场,这都是赵胜才为了“显摆”精心策划的结果,整个婚礼实质上就是物质的摆设和炫耀,但对于这对年轻夫妇留下的回忆似乎并不美好;结婚之后所面临的一系列开销,也消磨了两口子对生活的幻想,他们不停为生活奔波劳累,所有生活的美好幻想在现实中化为灰烬。

池莉笔下的爱情不同于传统文学作品里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式的爱情,她将爱情从幻想中拉回到了人间,将理想化的爱情转变为现实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池莉所谓的“不谈爱情”,并不是真的要将爱情搁置在不可触及的地方,爱情并不是作品中的主题,只是她展现“小人物”生活的一部分。《太阳出世》中的赵胜天与李小兰在结婚当天还大打出手,彼此互不相让,怀孕之后因想到会带来诸多的烦恼准备去打胎,他们从结婚到生子再到养孩子,围绕在身旁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琐事,物质性悄无声息地瓦解这对夫妇的精神性;孩子出生,他们每天的生活都围绕着孩子,已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哪里还有精神性可言。不经历磨难,不知生活的艰难,小两口面对生活的繁琐逐渐明白亲情的可贵,他们不是逃离了爱情,而是少一些对浪漫主义的幻想,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他们之间的爱情已经上升为浓浓的亲情。

池莉主张爱情不是空中楼阁,而是要扎根于现实的土壤,抛开那些理想的浪漫主义,这些理想主义退场之后池莉表达出对现实的真诚。《太阳出世》围绕的这对小夫妻展开的故事,虽然生活的琐碎消磨着两口子的精神性,他们不断吵架、对彼此感到不满,但是他们依然对生活抱有乐观的态度,于是他们“不谈爱情”,只谈亲情。有时也会体现温情的一面,“赵胜天与李小兰依偎在一起,絮絮叨叨说到深更半夜,他们在突然袭击之下心心相印了。赵胜天不时抚摸妻子的脸,李小兰也不停抚摸丈夫,两人相互体贴就像两只冻坏了的小猫在挤着身子取暖”。[4]“不谈爱情”不是说这对小夫妻没有爱情,赵胜天和李小兰的爱情已经融入到他们琐碎的生活中去了。赵胜天在照顾妻子和孩子的过程中,早已褪去当年打架时的模样,成为一名好父亲、好丈夫;李小兰对丈夫的爱也融入生活的小事中,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女生升级为一位贤妻良母。赵胜天与李小兰立足于现在的生活,每天围绕着孩子生活,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文学来源于生活,池莉就是将这些烦恼的现实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读者眼前。

三、“后启蒙”:重新反思与追问

池莉认为应该用一双崭新的眼睛重新对生活加以理解和阐释,而这双“眼睛”就是“小市民”的眼睛,用它看见生活的琐碎并对之重新反思和追问。对于现代中国而言,启蒙的意义显得格外重要,五四时期的民主与科学,唤起了知识分子为了救国图存的崛起,就有了五四时期文学的变革,这些都是具有启蒙性质的。到了新写实文学,受到“现代性”的影响,“后启蒙”就是对“启蒙”的重新反思和追问,主要是知识分子对“启蒙”这一话语以及对当代中国的价值和位置重新思考。“后启蒙”在池莉的作品中就表现为用“小市民”的眼睛,看待当下的日常生活,让被革命现实主义所抛弃的日常烦恼重新捡起来,始终站在平民的角度,用最真实的笔调书写“小市民”的生活状况,表达出没有物质基础就没有资格说话的一种直面客观态度。当赵胜天和李小兰在经历了结婚风波、生孩子、带孩子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琐事之后,两个年轻人都逐渐成熟起来。《太阳出世》实际上是在讲述一对年轻夫妇如何成熟的故事,表达出作者对生活依然抱有乐观积极的态度。

《太阳出世》中值得反思的问题有很多,其中爱的缺失是极为明显的。虽然出身于不同“等级”的家庭,但家庭中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作者显得“笔涩”。说到带孩子,赵胜天和李小兰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但是双方父母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推得一干二净,男女主人公在父母那里得到的爱是有限的,这与传统主题歌颂父爱、母爱的无私也是相背离的,只看到亲情的淡薄和人性自私的一面。李小兰怀孕时一直想吃赵胜天母亲做的臭腐乳,赵胜天请求母亲做一些,赵母却因为要打麻将没时间给无情拒绝了。李小兰生完孩子,按照武汉的习俗,应该在婆家坐月子,但还是因为赵胜天的母亲没能如愿。众多的细节暴露了家庭中爱的缺失极为严重,这不仅仅是体现婆婆对儿媳的态度,亲生父母与子女的冷漠也随处可见,无论是从怀孕到生产,父母对李小兰的关爱也是极少的。与以往父母无私奉献爱的主题相比,《太阳出世》真实再现了人性深处自私的一面。池莉将她生活的所见、所闻、所感全都反映在作品中,感触颇深。

置身于“后启蒙”的语境当中,池莉重新反思与追问的笔墨也随之凸显出来。“人生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也是人不断获得启示,获得对人生丰富内容的体验和理解的过程,当然也是人的自我扬弃、升华、再造过程”。[5]虽然老一辈的爱是自私有限的,但是赵胜天和李小兰则对女儿的爱没有一丝的马虎,在作品中也感受到了几许温暖。他们在现实的琐碎中也慢慢成熟起来,老一辈与下一辈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作者对未来的一种期待。赵胜天在医院门口等待妻子的生产才感叹到做母亲的不易,在照顾孩子的过程中,一个青年人逐渐转变为一个成熟的父亲和丈夫。李小兰瞬间改变打胎的消息,初为母亲的喜悦让她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养孩子的艰辛也没有消磨两口子的耐心。李小兰怀孕之后,赵胜天抢着做家务,买书回来学习怎么照顾孕妇,孩子出生之后,繁重的家务和经济的困窘都落在赵胜天一个人的身上,他学会了对妻子的忍让,对粗俗父母的迁就和礼貌地对待他人,最后还考入了成人大学,李小兰也从大大咧咧的姑娘变成了一个能持家,尊重公婆,宽容待人的踏实母亲。

《太阳出世》中的“太阳”就是赵胜天和李小兰的女儿赵朝阳,象征生命的延续,一代又一代,也象征生命不息,烦恼不止。所谓“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拒”,[6]这是人生的启示录。生活的琐碎没有让人变得平凡,而是逐渐领悟到现实生活的不易,让一对幼稚的年轻人变为成熟的父母。池莉是新写实小说的典型作家,她独特的视角变成她独特的风格,人生的经历让她明白生活最真实的模样。于是她从平民阶层出发,不谈爱情,在琐碎的生活中感悟人生,这是一次对边缘化主题的关注,一次有别于革命历史小说的宏大题材,是一股新兴的创作潮流。《太阳出世》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在家庭的和谐中寻求自我的提升,可见池莉对平民生活的独到见解。

[1]池莉.池莉文集:4[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228.

[2]王又平.转型中的文化迷思和文学书写——20世纪末小说创作潮流[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199.

[3]王绯.池莉:存在仿真与平民故事──二十世纪末中国女小说家典范论之[一J].当代作家评论,1998(1):57-71.

[4]池莉.池莉文集:2[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119.

[5]张德祥.生存启示录——评中篇小说《太阳出世》[J].当代文坛,1991(3):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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