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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罗《妈妈和我,我和妈妈》的母亲归来与故事重述

2017-08-15

外国语文 2017年6期
关键词:自传安吉黑人

王 卓

(山东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0 引言

美国非裔女作家玛雅·安吉罗(Maya Angelou,1928—2014)在多个领域成就卓著:诗歌创作、传记写作、舞台表演、音乐创作等,不一而足。但毫无疑问,安吉罗最大的成就还在于她的七部系列自传作品*分别是1969年出版的《我知道笼中的鸟儿为何歌唱》(I Know Why the Caged Bird Sings);1974年出版的《以我的名义团聚》(Gather Together in My Name);1976年出版的《像圣诞节一样歌唱、舞动、欢快》(Singin’ and Swingin’ and Gettin’ Merry Like Christmas);1981年出版的《女人心》(The Heart of a Woman);1986年出版的《上帝的孩子们都需要旅行的鞋子》(All God’s Children Need Traveling Shoes);2002年出版的《向天而歌》(A Sing Flung Up to Heaven)和2013年出版的最后一部《妈妈和我,我和妈妈》(Mom & Me & Mom)。。这七部作品风格和叙事各有特点,情节也并不连贯,却基本概括了安吉罗跌宕起伏的人生,同时也真实记录了美国黑人从被奴役到争取解放的历史。通过个人命运与国家政治、历史的有机融合,安吉罗“把她的生活向公众审视开放”,“为美国回忆录开辟了新的文学道路”(Hagen, 1996:41),极大地丰富了作为“美国非裔文学源头”的自传(Raynaud, 2004:109)。该系列自传的第一部《我知道笼中的鸟儿为何歌唱》(IKnowWhytheCagedBirdSings)(以下简称《笼中的鸟儿》)已经成为公认的美国黑人自传经典之作,也成为当代美国非裔女性作家自传的“定义性样板”(Mitchell and Taylor, 2009:1)。而随着七部自传的问世,安吉罗作为“最耀眼的黑人女性自传作家”的标签也越来越鲜明(Sturges, 2013)。

2013年,85岁高龄的安吉罗推出了新作《妈妈和我,我和妈妈》(Mom&Me&Mom)(以下简称《妈妈》)。这部作品是安吉罗系列自传的第七部,也是最后一部。该书出版的第二年,安吉罗溘然长逝。这部自传系列的收尾之作距她的第一部自传《笼中的鸟儿》的出版有近半个世纪之久,而距她的上一部自传《向天而歌》(ASingFlungUptoHeaven)也超过了10年。作为安吉罗系列自传的有机组成部分,《妈妈》保留了安吉罗“标签式幽默和强烈的乐观主义”(Sayers, 2013),一如既往地追求简洁、直接、“通俗易懂的写作”风格。(Russo, 2013)这部新作一经问世就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单的前十位,不但受到读者的热捧,也得到评论界的积极呼应。很多英美学者和评论家毫不吝啬地把溢美之词献给了这位已经进入耄耋之年的前辈。菲奥纳· 斯特杰斯(Fiona Sturges)、卡黛丝·史密斯(Candace Smith)、莫莉·德里斯科尔(Molly Driscoll)、凡妮莎·布什(Vanessa Bush)、帕姆·金斯伯里(Pam Kingsbury), 瓦莱丽·塞耶斯(Valerie Sayers)、斯泰西·拉索(Stacy Russo)、马乔瑞·科赫(Marjorie Kehe)、海德·厄德里克(Heid Erdrich)等英美评论家纷纷在《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观察家》等媒体撰写书评,一时间好评如潮。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评论中,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最直接、最尖锐的批评之声来自英国作家、诗人伯娜丁·艾瓦瑞斯特(Bernardine Evaristo)。她在《观察家》上撰文,指责这部作品只不过对“此前的回忆录故事略加修改”,而且该作品中的某些情节与此前作品中的相同情节“相互矛盾”,其“真实性”很可疑,并由此认为这部作品削弱了美国非裔女作家由《笼中的鸟儿》所开创的“突破性胜利”(Evaristo, 2014)。另一个含混的批评声音来自英国专栏作家菲奥纳·斯特杰斯。在对比了该作品中的母亲形象和此前作品,尤其是《笼中的鸟儿》中的母亲形象之后,斯特杰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安吉罗随意推翻了那个抛弃自己孩子的母亲是可怕的、不人道的观点。”(Sturges, 2013)两位批评家审视这部作品的角度看似不同,实则两种批评声音在两点上指向了相同的标靶:(1)作品的真实性;(2)作品的创新性。对于自传性作品而言,对真实性的质疑是致命的,而对于文学作品而言,对创新性的否定也是致命的。那么,这部作品是否真的如这些指控中所提到的,与此前的讲述有相互矛盾之处,因而失去了自传作品的真实性?又是否真的是85岁高龄的安吉罗江郎才尽,这部新作只是炒炒剩饭呢?既然所有的批评都是基于与前六部作品的比较,那么以此前作品观照这部新作将是十分必要的。事实上,人们更习惯于“依据第一部”自传来阅读安吉罗的其他自传(Bates,2005:25),或者说第一部自传是阅读其后的六部自传的依据和索引,因此我们在此也主要以第一部自传《笼中的鸟儿》为参照,思考以上问题。

2 从母亲缺位到母亲归来

新作的标题《妈妈和我,我和妈妈》先声夺人地道出了这部作品的两个特点:“妈妈”的重复出现锁定了叙事的焦点将是安吉罗的母亲;而由“我”串联起的独特表达意味着故事的主线将是母女关系。也的确如此。该书分为两个部分,前13章名为“妈妈和我”,第14至30章名为“我和妈妈”,讲述了从安吉罗与母亲的第二次尴尬团聚到最终与母亲的和解,其间穿插着从母亲出生到母亲离世的传记式片段。在安吉罗的七部自传中,这是唯一一部以母亲为写作对象,聚焦于母女关系的作品。这部作品揭示了《笼中的鸟儿》讲述的母亲维维安·贝克斯特(Vivian Baxter)在离婚后把两个年幼的孩子扔给他们的祖母的原因,填补了“可能是安吉罗不平凡一生中最后的空白”(Sturges, 2013)。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此前的六部自传中,安吉罗的母亲一直是缺位的,即便是短暂的出现,也遮蔽在祖母安尼·约翰森(Annie Henderson)和诸如弗拉沃丝夫人(Mrs. Flowers)等其他在安吉罗人生中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女性人物的光芒之下。而安吉罗和母亲的关系虽曾“被触及,但从未被全面描写过”(Smith, 2013:120)。

评论家玛乔瑞·科赫认为这部新作是《笼中的鸟儿》的“姐妹篇”是不无道理的(Kehe,2013),因为这部新作中的情节更多地与第一部形成了互文性,比如安吉罗(出生时的名字是玛桂瑞特·约翰森)和哥哥贝里·约翰森(Bailey)在父母离异之后,被送到美国南方阿肯色州的乡村小镇斯坦姆坡斯(Stamps, Arkansas)与祖母安尼共同生活的片段;与母亲维维安的第一次重聚的桥段;尚未成年的安吉罗未婚先孕,在母亲的陪伴下生下儿子的场景;安吉罗成为当地第一位黑人公交车女售票员等场景都在《笼中的鸟儿》中出现过。然而很多人忽视了一点,此两部作品即便是在讲述同一件事情时,叙事的焦点也迥然不同。《笼中的鸟儿》是以“我”的童年的苦难经历为焦点,母亲缺席了“我”的童年成长;而新作《妈妈》却聚焦于母亲不同寻常的一生,并通过“我”与“母亲关系的细节”,“建构了自我画像”(Erdrich, 2013)。换言之,这部新作与《笼中的鸟儿》最大的不同在于母亲形象从缺位到回归。不仅如此,从《笼中的鸟儿》到《妈妈》,母亲形象也经历了颠覆性的变化,这也是如菲奥纳·斯特杰斯一样的评论家感到无法适应安吉罗对自己的母亲形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叙述的原因。细读两部作品,我们不难感受到这种颠覆性变化,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母亲形象从缺席到在场;(2)从负面到正面;(3)“我”对母亲的态度也从怨到爱,从疏远到接受。

在《笼中的鸟儿》中,母亲只是一个不在场的符号。安吉罗的父母离异之后,母亲维维安把只有三岁的她和五岁的哥哥送到祖母那里,从此“太美了不像有孩子”的母亲就成为一个远离了“我”的成长之路的影子(Angelou, 2004: 50):若隐若现却又遥不可及。尽管安吉罗对母亲的描写并不负面,却是疏远的。这种疏离感从“我”和哥哥的感受就可见一斑。兄妹两人经常跑到电影院看好莱坞喜剧女明星凯·弗兰西丝(Kay Francis)主演的电影,原因并不是喜爱这位女明星的表演,而是因为他们发现母亲与这位女明星长得很像。当电影院中的白人观众看着屏幕上像小丑一样的黑人开怀大笑时,兄妹两人“也笑了”,“但不是笑那可恨的玩笑”,而是因为“除了她是白人,这位大明星看起来就像我妈妈”(Angelou, 2004: 99)。在《笼中的鸟儿》中,母亲的缺席不仅体现在物质的不在场,也体现在母亲职责的疏忽。在母女的第一次短暂团聚的日子里,由于母亲没有尽到守护、保护女儿的责任,导致只有8岁的“我”被母亲的男友弗里曼(Mr. Freeman)强暴,并由此造成“我”严重的心理创伤。幸运的是,祖母和弗拉沃丝夫人等黑人女性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母亲的缺席造成的母爱真空。祖母教会了“我”在种族歧视的社会中,如何用“微妙对抗”的策略有尊严地活下来(王卓,2008:178),这也是“我”和哥哥称祖母为“妈妈”的原因所在;而另一位黑人女性弗拉沃丝夫人则“通过知识施加影响”(Carby, 1987: 99),让“我”认识到诗歌和知识对女性人生的决定性意义。可以说,“我”用祖母和弗拉沃丝夫人的在场谴责了生身母亲的缺席。

然而在《妈妈》中,母亲似乎从未缺席“我”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更“用言行和榜样”为“我”“留下了丰富的遗产”(Smith, 2013 :120)。尽管有读者似乎听到了“我”接受母亲的“犹豫的脚步”,但毫无疑问,女儿最终还是全面接受、理解了母亲,并最终与母亲全面和解(Sayers, 2013)。基于此,有些评论家甚至认为,这部作品是向母亲独立、活跃、勇敢的精神的“美丽致敬”(Russo, 2013)。的确,在这部新作中,母亲以全新的形象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而且似乎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直接的体现就是妈妈出现在“我”的成长故事之中,而“我”也出现在妈妈的成长故事之中:妈妈陪着我成长,而我陪着妈妈慢慢变老。这也正是标题中以“&”符号连接了“妈妈”和“我”所传递的信息。母亲出现在“我”人生的几个关键点:结婚、离婚、生子、求学、找工作等的过程中,妈妈都是直接参与者和决策者。母亲不但陪伴未婚先孕的“我”生下儿子,还毫无保留地支持“我”独自抚育儿子;她出面解决掉“我”与妒火中烧的前男友的关系;“我”想要成为公交车售票员时,母亲出谋划策;“我”开始作为舞者和演员的生涯时,母亲悉心照顾儿子;“我”决定去非洲生活,母亲义无反顾地支持了这种看似异想天开的想法。当然,母亲真正的归来是在“我”自己也成为母亲的时刻。17岁的“我”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同性恋,与邻居男孩发生了性关系并怀了孕。在孩子出生前三周,“我”把此事告知母亲和继父。出乎“我”的预料,母亲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让“我”为家人准备洗澡水,而在这个家庭,这是一项至高无上的荣誉:“在我们家里,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我们都认为准备洗澡水,为别人放上泡泡浴和香水是一项荣誉。”(Angelou,2013:73)成为母亲的“我”逐渐接受了母亲,也理解了母亲当初的选择。从此“我”的生活中,母亲的身影和影响无处不在。

这位曾经缺席的母亲不但成功回归了女儿的生活,而且成为女儿心目中的“奇异的女人”(Phenomenal Woman)和“心智得到彻底解放的黑人女性”(王卓,2015: 635)。通过与安吉罗诗歌的对比研究,我们不难发现,她的诗歌中的不少女性形象与她的母亲有着很多相似之处:美丽,时尚,精致,勇敢(Angelou,2013:174)。在母亲的临终之际,“我”握着母亲的手,第一次道出了母亲在“我”心中的形象:

有人告诉我某些人需要得到允许才能离开。我不知道你是否在等待,但我能说你可能已经做完了你此生所有的事情。你工作努力——白人、黑人、亚洲人、拉丁裔女人因为你才能坐船离开旧金山港口。很多男人,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还有不少女人冒着生命危险爱你。你对小孩子来说是可怕的妈妈,但对年轻人来说,没有比你更伟大的母亲。

(Angelou,2013:205)

这段话是对母亲一生的评价:母亲工作勤勉,独立,受人爱戴,不枉此生。不过最有深意的还是最后一句:“你对小孩子来说是可怕的妈妈,但对年轻人来说,没有比你更伟大的母亲。”安吉罗把母亲对孩子的成长意义分成了两个阶段,儿童阶段和青年阶段。儿童阶段需要的是母亲的呵护,而青年阶段需要的是母亲的榜样。从第一部自传到最后一部自传,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让安吉罗对黑人女性的品质、成长榜样等的认识都发生了根本变化。她认识到,把自己活成了传奇的母亲和教会她“微妙抵抗”策略的祖母一样,为黑人女性树立了不同的成长样板,而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她们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对此,安吉罗在《妈妈》的“前言”中有过明确的阐释:“我知道我之所以能成长为现在这样一个女人是因为我深爱的祖母,和我开始仰慕的母亲。”(Angelou, 2013:ix)维维安在“我”不同阶段的不同表现:“可怕”和“伟大”,事实上道出了女人在成为母亲之后在自我身份、职业身份、母亲身份之间的挣扎和无奈。对于黑人女性更是如此。面对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她们为了活成“奇异的女人”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其中之一就是与儿女的分离和母亲身份缺失。在黑人女性早已获得解放和选举权的时代,这种分离看似是主动的,非暴力的,与莫里森在《宠儿》、沃克在《紫色》中讲述的暴力的、血淋淋的母女分离不同,其本质却是相同的。这是安吉罗基于社会、历史、种族等多种维度对母亲角色的重新认识和深刻理解,而这种深刻的、多维的、历史性的理解是母亲在安吉罗的笔下“回归”的前提条件。那么,安吉罗是如何让已经成为影子的母亲在自己的自传书写中成功归来的呢?母亲形象和母女关系在两部自传中的颠覆性变化是不是真如某些评论家所认为的那样,影响了作品的真实性呢?

2 从片段叙事到故事重述

要想回答上面的问题,首先要搞清楚安吉罗是如何看待自传这种文类的。事实上,安吉罗对于被称为“戴着镣铐的舞蹈”的自传曾经心存顾虑(勒热讷, 2001: 76),原因在于她对自传书写的文学性和艺术价值很是怀疑,这也是她曾在20世纪60年代,数次拒绝蓝瑟姆出版社的编辑罗伯特·鲁米斯(Robert Loomis)建议她写自传的原因(Elliot, 1989:80)。其实对自传作品的偏见并非安吉罗独有。195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法国作家弗朗索瓦·莫里亚克(Franois Mauriac,1885—1970)就曾言,“如果让我坚持写我的回忆录的哪怕一个章节,我必须寻找一个漂亮的借口”(勒热讷, 2001:241)。从安吉罗接受鲁米斯的挑战,立志要把自传变成“高雅艺术”开始(Walker, 1995:91),她就致力于探索具有艺术价值的自传书写策略,并成为“时代的重要自传声音”(Braxton, 1999: 4)。为了把自传写成“文学作品”,安吉罗对传统的自传书写方式进行了大胆创新。其中最大的突破在于她打破了自传的线性时间次序。众所周知,“线性时间”是传统自传的基本特质。评论家马利·简·鲁坡顿(Mary Jane Lupton)认为,“时间次序”是自传性作品的四要素之一*其他三个要素分别为“书面性”“第一人称叙述人”“适当的长度”。参见Mary Jane Lupton, Maya Angelou: A Critical Companion(West port: Greenwood Press, 1998)30页。(1998:30)。 “线性时间”也是女性自传作品的首要特点。比如台湾女性少数族裔文学研究学者冯品佳(Pin-chia Feng)在《托妮·莫里森和汤婷婷的女性成长小说》一书中就提出女性自传性作品的首要特点就是“一个线形时间的学徒期”(Feng Pin-chia,1998:11)。然而安吉罗的自传却成功地突破了线性时间的束缚,成为“时间飞逝”的“叙事”(Sayers, 2013)。以《笼中的鸟儿》为例,作品的主要情节是:穷白人女孩对祖母的侮辱,安基罗被强暴和受到强烈刺激后的失语,她与弗拉沃丝夫人的相识,毕业典礼,看牙医,在垃圾场的流浪生活以及她成为当地社区第一个黑人街车女售票员等事件要么时间倒错,要么时间并置,读起来更像作者一个个生活片段的剪接,而不是作者记忆随着时间的流动。有趣的是几乎每一个片段都能够独立成篇,“每一个回忆(都能)构成一个单元”,这也是美国的某些短篇小说集常常会把该作品的某个片段作为独立的故事收录进去的原因(Mcpherson, 1990:25)。很多研究者都注意到了该书叙事的片段性特点。比如桑卓·奥尼尔(Sondra O’Neale)在《重构自我》一文中就指出,安吉罗“在娴熟的控制中,把情节片段松散地架构起来”(1984:25)。

这种情节的片段性和叙事的非线性是基于安基罗自传写作的选择性。菲利浦·勒热讷在《自传的契约》中曾明确地指出自传与选择的关系:“自传建立在一系列选择的基础上:已经由记忆力做出的选择和作家对于记忆力所提供的素材所做出的选择。”(2001:11)安基罗本人在多次访谈中,都提到了这种选择性。在与多利·A.迈克坡森(Dolly A. Mcpherson) 的一次访谈中,安基罗说,她省略了许许多多的童年的生活场景,一些是有意的,一些是无意的(1990:25)。《妈妈》中母亲之所以能够成功归来正是在于安吉罗在《笼中的鸟儿》中独特的片段叙述策略,正是这种基于记忆选择的片段叙事,才为安吉罗在新作中的故事重述留下了足够的空间。或者说,她创造的独特的自传诠释方式也成全了她自己的系列自传叙事。对于这一点,恐怕除了安吉罗本人,了解最深刻的就是她多部自传的编辑鲁米斯了。鲁米斯曾言,安吉罗可以通过改变她的事实的次序重写她的自传,并在读者那里产生不同的影响(Hagen,1996: 18)。的确如此,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母女重聚情节,自从三岁与母亲分离,安吉罗与母亲有两次令人难忘的重聚,一次是8岁,一次是13岁。第一次重聚桥段是《笼中的鸟儿》的叙事焦点之一。正是这次与母亲的重聚才导致了对安吉罗童年产生了巨大负面影响的被强暴事件。而在《妈妈》中,这次给安吉罗的一生都带来重大影响的第一次母女重聚只用了一句“可怕的拜访”(horrific visit)就一笔带过(Angelou, 2013:9),而写作的重点放在了五年后,即安吉罗13岁时与母亲的第二次重聚。安吉罗用了整整四章篇幅讲述了这次相聚。正是这次重聚,安吉罗了解了母亲为了给她“遮风挡雨”,“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的艰难(Angelou, 2013:17)。可以说,这次重聚是母亲为自己正名的时刻,也是安吉罗对母亲重新审视的时刻。可见,正是由于非线性时间叙事的采用,安吉罗才能够成功补述、重述关于母亲的故事,而此前缺位的、负面的母亲形象在这次重述中成功在场,并成功正名。

对照《笼中的鸟儿》,我们发现《妈妈》最重要的补述均是围绕母亲展开的,主要包括母亲出生、离世;父母爱情,父母离异等。《妈妈》以母亲小传开篇:

在20世纪的第一个10年,作为黑人、穷人和女人出生在密苏里的圣路易斯可不是一个好时候,但维维安·贝克斯特却生在黑人和穷人家,生来就是黑人和穷人。后来她却长大成了美人。长大后她成了有名的奶油色美人,长着一头向后梳着的秀发。

(Angelou, 2013: 3)

作为家里的老大,维维安承担着保护弟妹的责任,按照父亲的定位就是长成“假小子”(little girl-boy)(Angelou, 2013:6)。恶劣的社会和家庭生活环境,使得维维安从小就意识到只有足够“强悍”,才能生存下来。这就不难理解,她为何能在离婚之后把年幼的儿女抛下,远走他乡,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先活下去,活得好,才有可能为儿女打造出一个遮风避雨的屋檐。

新作的第二章补述了父母爱情:

我的母亲,现在依旧美丽动人,在1924年遇到了我的父亲,当时是一名帅气的军人。贝里·约翰森(Bailey Johnson)刚从一战归来,带着军官的荣誉和唬人的法国口音。他们一见钟情,不能自持。尽管维维安的兄弟们示威似地围观父亲,他们还是坠入情网。他打过仗,又来自南方。在南方他很早就学会要经得住威胁,要不就不是男人。

(Angelou, 2013:8)

然而,一见钟情的婚姻难以抵挡生活的粗粝。曾经英俊、勇敢的父亲被生活的重压击垮了。新作没有分析父母离异的原因,却用细节讲述了父亲日渐颓废和懦弱的性格,这使我们间接地意识到,母亲和父亲离婚的部分原因,在于父亲的懦弱。父母离异之后,“我”和哥哥在暑假分别与住在圣迭戈的父亲同住,然而事实证明,这是一次糟糕透顶的聚会。“我”在父亲家受到继母的种种刁难,而继母的飞扬跋扈源于父亲的懦弱,以至于继母在一次争执中用剪刀刺伤了“我”。这个补述桥段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父母离异的深层次原因。父亲被生活的压力消耗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从战场上载誉归来的英俊军官了,他不但对第二任妻子的嚣张跋扈毫无办法,生活中还不时干点从工作岗位偷偷带些蔬菜回家的小把戏。这个羸弱的男人与尽管也经历了颇多磨难但一直高傲地活着的母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样的补述之中,母亲的形象第一次立体、生动起来:母亲容貌出众,自立自强,特立独行,且拥有一颗大爱之心,热心于社会服务。除了补述了母亲的出生和成长,新作还补述了母亲的离世,从而在这部新的自传中嵌入了一个完整的关于母亲的小传。

重述主要集中于未婚先孕桥段。在《笼中的鸟儿》中,该情节也是对安吉罗一生产生了重要影响的片段,但叙事的重点在安吉罗本人对待此事的想法和做法。在新作中,重点转移到了母亲的反应和做法。两者相比,细节有几个不同之处,措辞也有很大不同。在《笼中的鸟儿》中,母亲冷静地接受了她怀孕的事实,但看得出她压抑的“愠怒”(Angelou, 2004:220)。当她例行公事地询问安吉罗孩子的父亲时,她问道:“你想要嫁给他吗?”当她听到否定的回答时,她说:“那好。没必要毁了三条人命。”安吉罗当时的感受是,母亲没有“责备”她,并不是她感觉这件事情没有错,而是“她是维维安·贝克斯特·约翰森”,总是“向往最好的,准备最糟的,宠辱不惊不好不坏的”(Angelou, 2004:220)。在新作中,安吉罗的叙事焦点发生了很大变化。首先设定了自己和继父共同等待母亲从外地回家的场景,制造了母亲态度的悬念,成功地把焦点转移到母亲。而母亲的态度在冷静中增添了些许温情。除了补述了前文提到的泡泡浴情节,还增加了母亲把自己的香烟分享给女儿,母女二人边吸烟,边聊孩子的父亲的场景。而母亲在措辞上也发生了变化:从问女儿是否想要“嫁给”孩子的父亲,变成了是否“爱”孩子的父亲。这一词之差是否是由于安吉罗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又是否如某些研究者所言,是不真实的体现呢?笔者认为,这一词之变恰恰真实反映了安吉罗在长达半个世纪的生活中,对亲情、爱情和世界的真实心态的变化,也是她与母亲最终达成和解和理解的关键。在新作的“前言”中,安吉罗对爱有过一段颇有哲理的阐释:

爱能治愈。治愈和解放。我用爱这个词,不是多愁善感之意,而是一种强烈的条件,它让星星在天空各就其位,让血液在我们的血管里汩汩流淌。

写这本书就是要检视一下爱治愈和帮助人们攀登上不可能的高度,从无底深渊升华的某些方式。

(Angelou , 2013:x)

新作通过补述和重述《笼中的鸟儿》中的记忆片段,成功的重塑了已经活成了传奇的母亲的形象。这一通过重述母亲故事和母女故事而重塑母亲形象的过程从心理学的层面来说,其实是一个“深层次揭示爱和疗伤的过程”(Bush,2013:17),因此真实与否早已不是安吉罗书写的关键,她关心的是无数像母亲一样的黑人女性的“精神存活”(spiritual survival)(Howard, 1993:7),揭示的是如母亲一样,活成了一个神话、一个故事的女人的心路历程。

3 从个人成长到精神共生

以上论述清楚表明,安吉罗的这部新作事实上充当着两种不同的功能:一方面这的确是安吉罗的自传,另一方面也是母亲的传记,是为母亲正名的“写作仪式”(Lupton,1998: 15)。前者是她在人生的辉煌终点,想要进一步探索她的成长奥秘的冲动。这一点她在新作前言中表明心迹:

我常常被问到我是如何发展到今天的程度。作为一名出生在白人国度中的黑人,在人们不惜任何代价追逐财富的社会中的穷人,在只有大船等机器才爱用阴性代词描绘的环境中的女人,我是如何成为玛雅·安吉罗的?

(Angelou , 2013:ix)

然而,安吉罗又通过叙事焦点的转移、补述、重述等方式,在自传中叠加了一个关于母亲的传记,几乎完整地讲述了母亲的一生。那么,安吉罗为何要在生命的尽头,在母亲去世多年之后,在自传中嵌入母亲的小传,让母亲在自己的记忆中复活呢?是不是只是如某些评论家在读完这部新作之后,众口一词地渲染的爱和宽恕呢?比如瓦莱丽·塞耶斯就认为这部新作就是“宽恕的记录”(Sayers, 2013),马乔瑞·科赫则把这部新作定义为关于“救赎的故事”(Kehe,2013)。这些定位当然都有其道理。随着母亲的离世和安吉罗本人生命进入倒计时,与母亲求得和解的确是人生首要大事,这也是所谓传记疗法(Bibliotherapy)的一大功能(Bates, 2005:152)。爱和宽恕也的确是安吉罗非常看重的情感,作为诗人的她,对“爱和宽恕”的理解非常独到。前文提到,她在这部新作前言中,明确指出“爱能治愈”。其实,爱是安吉罗一生不断咏唱的主题,她的多首诗歌均是这一主题的经典之作,比如《有人说,一种爱》(“A Kind of Love, Some Say”)、《是爱》(“Is Love”)、《失去爱》(“Loss of Love”)等等(王卓,2015:679)。然而如果把安吉罗对自传的文学品性和艺术价值不懈的追求考虑在内的话,这恐怕不是安吉罗让母亲在自己的作品中复活的根本原因。

其实安吉罗并不是把母亲或祖母的传记与自传书写糅合起来的唯一的黑人女作家。著名美国非裔女作家艾丽斯·沃克(Alice Walker)在新世纪创作的第一部自传性长篇小说《现在是你敞开心扉之际》(NowIstheTimetoOpenYourHeart)就是一部将祖母的传记与作者本人的精神成长编织在一个文本之中的经典作品。在正文前,有一小段别具匠心的文字,像前言又似说明,内容很有意思:

当我的父亲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母亲就被谋杀了。她嫁给我祖父亨利·克雷·沃克前,名叫凯特·耐尔森。这本小说是对她有可能成为的心理的探索者的纪念。在写作的过程中,它使我明白我是多么思念她。并会一直思念她。

(Walker, 2004:14)

带着这样的信息阅读这部作品,我们不时有一种错觉,好像我们在阅读一部沃克祖母——凯特·耐尔森的传记,而传记的作者正是对祖母无限思念的孙女沃克。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糅合,那就是把自传融合到母亲的传记之中。出生在西印度群岛的美国黑人女作家牙买加·琴凯德(Jamaica Kincaid)的代表作《我母亲的自传》就是这样一部作品。作者开篇就说,这部作品事实上并不是“我”母亲的自传,因为“我的母亲生下我就死了”,这可怜的女人没有为自己留下只言片语。事实上,这部作品是一部关于“我”的成长故事。小说结尾处有一段耐人寻味的“我”的自白,似乎在回应读者伴随着阅读而必然产生的巨大的疑问:

这里对于我的生活的叙述,已经成为对于我母亲的生活的叙述,而这也就是等于对于我的生活的叙述。即使这样,它又是对于我没有生下来的孩子的生活的叙述,这也是他们对于我的叙述。在我身上,有我从未听过的声音,有我从未见过的脸,也就是那个让我来到这个世上的人。在我身上,有本该发自我的声音,有我从未允许它们形成的脸,有我从未允许它们看见的我的眼睛。这里的叙述是对于一个从未允许存在的人物的叙述,以及对于一个我不允许自己成为的人物的叙述。

(琴凯德,2006:187)

这段自白似乎阐释了为什么“‘我母亲的自传’并非‘我’母亲的自传,其实只是‘我’自己的自传,但到头来,它还是‘我’母亲的自传,而且也是‘我’的孩子们的自传”的原因(琴凯德,2006:196)。

安吉罗的《妈妈》正是在这一点上和前两部作品形成了呼应,具有了某种精神上的契合点。这三个文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两个女人,甚至多个女人的“共生”中完成了自我的书写。“共生”(symbiosis)是个生物学上的概念,如今却被越来越多的文学评论家所借用,因为这一概念形象地建构起文学作品中人物之间的“长期相互依存并从中共同受益的一种紧密关系”(段映虹,2005:270)。《我母亲的自传》中的死去的母亲和我之间,《现在是你敞开心扉之际》中的沃克与从未谋面的祖母凯特·耐尔森之间,《妈妈》中的我和母亲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的共生关系。

那么如何理解母女的共生关系对于黑人女性成长的意义呢?美国非裔女作家又为何对母女共生关系的书写情有独钟呢?这种母女精神共生的方式既有女性普遍的心理原因,更与黑人女性独特的政治、历史际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首先,这种共生关系是黑人女性成长的心理需要。女性作家在审视女性成长时开始清楚地意识到:“与男性相比,女性有着更加灵活、不太严格的自我边界;她们通过关系,尤其是激烈而矛盾的母女关系定义自我;经历了自主、独立和异性恋心理,认为对整个人类网络负责,而不是仅仅对一个抽象的权利符号负责更为正常。”(蒲若茜,2006:145)基于此,女性小说几乎无一例外地从各个层面,以各种方式体现出了女性成长过程中母女关系的重要意义,甚至有很多作品把母女关系作为女儿成长中最强烈、最主要的情感联系和情感取向。母亲的缺席在女儿的眼中就是一次深刻的遗弃,并很有可能成为女儿成长中的心理痼疾,毕竟“身份不能靠浪漫幻想的自由意志建构”,还“存在着现实原则的限制:传统,成长模式,自我之外的动力学”(费希尔,2006:263),而肩负传统和传承的母亲角色则是这一“动力”的直接传递者。这样看来,让缺席的母亲回归,实现母女精神的共同成长是女性成长的内在心理需求和外在动力。这一点仅从《笼中的鸟儿》的叙事结构也可见一斑。讲述人“我”在讲述了种种磨难之后,还是在该书结尾处,简单讲述了母亲和女儿在刚刚出生的安吉罗的儿子身边重聚的场景。这一场景的象征性环形结构(circularity)已经初步表明安吉罗在50年前就已经认识到母女之爱以及未来一代的希望具有疗伤和教诲功能(Raynaud,2004:115)。这个50年前的“小团圆”其实已经迈出了母女“共生”的第一步。从这个意义上说,《妈妈》是对“小团圆”的接续,并最终完成了母女心意相通、共同成长的旅程。

当然,对于黑人族群而言,成长不仅有心理因素和非裔文化元素,还有复杂的社会因素和历史政治因素。安吉罗自传的一个特点就是把自身的成长放置在黑人族群在美国为自由抗争的宏大背景之下,因此她讲述的不仅是个人的成长故事,还是黑人族群,尤其是黑人女性在“一个吉姆·克劳的美国”成长的故事。正如苏珊·吉尔伯特(Susan Gilbert)所言,安吉罗讲述的不仅是个人故事,也是黑人族群的“集体故事”(1999:104-105),是为整个族群代言(Cudjoe, 1984:10-11)对于这一点安吉罗本人也有明确的阐释。她曾说,她之所以遵循奴隶叙事的传统,是因为这种叙事方式能“以第一人称单数言说”,讲述的却是“第一人称复数”,也就是能够以“我”讲述 “我们”的故事。可以说,安吉罗通过自己的7部自传,建构了黑人女性的集体身份。正如克劳迪恩·雷诺(Claudine Raynaud)所言,托尼·莫里森、玛雅·安吉罗等黑人女性作家,通过“记忆重现”,把自己的故事和别人的故事累积起来,从而有效地将个人记忆重现转化成为集体记忆的重构(2004:111)。从这一意义上说,把自己的故事和母亲的故事的累积和叠加算得上是重构黑人族群集体记忆的第一步。

4 结语

《妈妈》通过对《笼中鸟儿》的故事重述,成为安吉罗自传书写的“独特的补充”(Russo, 2013)。在这一自传重述中,安吉罗讲述了“关于她的生活的更为完整的图画” (Kingsbury, 2013),更使得母亲成功回归到她的生活,母女二人也因此完成了精神的共同成长。这种基于“生活的深刻的统一”基础上的自传书写提炼的恰恰是人生的精华(勒热讷,2001:10-11),体现的则是一个严肃的艺术家在精神不断升华、道德不断完善的过程中,对人生和艺术的双重追求。正是这种追求成全了安吉罗对自我、母亲和族群成长的多维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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