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早期的诗作内容及特点
2017-08-10彭文良
◇彭文良
苏轼早期的诗作内容及特点
◇彭文良
关于苏诗创作的分期问题,学界存在歧见,但比较一致地认为嘉祐四年(1059)至熙宁元年(1068)前是苏轼创作的初始阶段,然此十年间,从治平元年(1064)年底结束凤翔签判任归京、治平三年丁父忧,直至结束丧期,苏轼诗作甚少,故其早期创作主要集中在此十年间的前半段。根据苏轼的出处行迹,其早期诗歌创作又可细分为两个小阶段:嘉祐四年(1059)十月出川至嘉祐五年二月抵京,即“南行”时期,嘉祐六年(1061)十一月赴任至治平元年(1064)年底离任的签判凤翔时期。虽同为练笔、习作的初始阶段,但这两个时期的诗歌在主题与表现上存在明显区别。
一、南行时期的诗歌
三苏父子于嘉祐四年(1059)十月离开眉州,沿嘉州、渝州、忠州、夔州等地出川,十二月到荆州,此期间三人共作诗文凡百篇,汇为《南行前集》。嘉祐五年(1060)正月从荆州由陆路北上,二月到京师,此期间父子三人所作诗文凡八十五篇,即《南行后集》。前、后集共收苏轼诗作凡七十八篇,也就是今人孔凡礼点校的《苏轼诗集》第一、第二卷的全部作品。
南行时期的作品内容比较单调,主要是沿途所历的真实记录,可以当成游记来看。这一点在题目上体现得很明显,一类是明确标明游或者过某地,如“初发嘉州”“过宜宾见夷中乱山”“夜泊牛口”“过木枥观”“游三游洞”等;另一类不标明“游”“过”等字样,仅以地名名篇,如“八阵迹”“白帝城”“巫山”“隆中”“万山”“双凫观”等,内容实与前类同。此类游历之作,往往寓目即书,缺乏适当的剪裁和取舍,芜杂冗长在所难免,如《巫山》一诗。此诗为本期篇幅最长的一篇,凡七十八句,三百九十字。细思此篇,不可谓毫无章法脉络:“瞿塘迤逦尽”至“步步造幽邃”,写巫峰之连绵幽峭;“苍崖忽相逼”至“直拔勇无畏”,写悬崖之孤高陡绝;“攀缘见神宇”至“偶见不能记”,写神女之现实与传说,其中“世人喜神怪,论说惊幼稚。楚赋亦虚传,神仙安有是”,对传说的质疑体现了青年苏轼的理性精神;从“穷探到峰背”到“牙蘖已如臂”写眼前的老人不畏险阻,攀缘绝壁,采斫黄杨;“忽闻老人说”至篇末,是以老人所作所为触发点,引出的一段议论。通篇以记叙和描写为主,虽偶尔也不乏精彩的句子,然寓目即书,随见即录,芟芜汰繁的余地实在很大。
此期的记游之作在表达方面比较机械,呈现出一个基本的套路:记叙加议论,即由眼前之事、之景开篇,后以议论作结,典型如《入峡》,前两句即扣题目中的“入”字;中间从“长江连楚蜀”到“得米不盈甔”,计三十八句,叙峡中所历、所见;从“叹息生何陋”至末,凡二十句,皆是由眼前所见生发出的高蹈远飞的人生理想。此期的其他诗作,结构基本也都是这样。缺点就是,在结构上截然分为两段,前段记叙、后段议论,两者不是水乳交融式的结合,显得很生硬。
从此期诗作看,苏轼喜欢议论的特点显露无遗。如前所言,记叙加议论是此期写作的重要套路,几乎每首诗都有一个议论的尾巴。而有的诗作甚至通篇发论,诗歌应有的审美意蕴比较淡薄,如《寄题清溪寺》:
口舌安足恃,韩非死说难。自知不可用,鬼谷乃真奸。遗书今未亡,小数不足观。秦、仪固新学,见利不知患。嗟时无桓、文,使彼二子颠。死败无足怪,夫子固使然。君看巧更穷,不若愚自安。遗宫若有神,颔首然吾言。
题曰“寄题清溪寺”,实际上已经超越题壁或者记游类的题材范围,完全是在借与寺相关之本事发议论、谈看法。与好发议论相关的一个问题是,由于作者此时没有深刻的生活经历与人生感悟,故所发议论流于空泛,不够感人。比如《夜泊牛口》:
日落红雾生,系舟宿牛口。居民偶相聚,三四依古柳。负薪出深谷,见客喜且售。煮蔬为夜餐,安识肉与酒。朔风吹茅屋,破壁见星斗。儿女自咿嚘,亦足乐且久。人生本无事,苦为世味诱。富贵耀吾前,贫贱独难守。谁知深山子,甘与麋鹿友。置身落蛮荒,生意不自陋。今予独何者,汲汲强奔走。
此诗在结构上与前举之《入峡》有相似处,同样是开篇点题,“日落”一句即点题面之“夜”、“系舟”一句呼应题中之“泊”。接下来“居民偶相聚”至“破壁见星斗”,乃写牛口所见,“儿女”句以下乃就眼前所见抒发心中所想。在诗中,苏轼以“深山子,甘与麋鹿友”的安贫乐道形象,反衬自己为富贵所诱而汲汲奔走,其自我剖析之直率,难能可贵,然所论与此时意气风发、欲有所为、“奋厉有当世志”的心态显然不吻合。年轻的苏轼并不否定对功名的追求,和别人相比,苏轼的可贵处在于,他不追求平步青云、一步登天的快速成功,而是希望通过脚踏实地的努力,能够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地获得功名。他的这种心态在此期的《浰阳早发》中表露得很明白:“富贵本先定,世人自荣枯。嚣嚣好名心,嗟我岂独无。不能便退缩,但使进少徐。”与《夜泊牛口》中对“汲汲强奔走”的质疑与否定相比,我们宁愿相信《浰阳早发》一诗中的自白更为可信。
此期除了记游之作外,尚有几首寄赠、唱和类诗作,其中寄赠有《泊南井口期任遵圣长官,到晚不及见,复来》、《渝州寄王道矩》二首。唱和类亦较少,除与子由所作一些同题类诗作具有唱和性质外,明确标明唱和、次韵者仅《涪州得山胡次韵子由》、《江上值雪,效欧阳体,限不以盐玉鹤鹭絮蝶飞舞之类为比,仍不使皓白洁素等字,次子由韵》、《次韵水官诗》、《次韵答荆门张都官维见和惠泉诗》四首,由于所接触的人少,此期寄赠、唱和类诗作是苏轼一生中同类题材最少的一个时期。
此期所作,能称上佳作的不多,数首而已,如《江上看山》:
船上看山如走马,倏忽过去数百群。前山槎牙忽变态,后岭杂沓如惊奔。仰看微径斜缭绕,上有行人高缥渺。舟中举手欲与言,孤帆南去如飞鸟。
以形象的比喻把船上看山那种转瞬即逝的感觉描绘得活灵活现,以具体描述抽象,做到诗中有象、有境,接近唐诗的表现手法,这与苏轼其他以文字、才学、议论所作之诗明显更耐咀嚼。
另如《过巴东县不泊闻颇有莱公遗迹》:
莱公昔未遇,寂寞在巴东。闻道山中树,犹余手种松。江山养豪俊,礼数困英雄。执板迎官长,趋尘拜下风。当年谁刺史,应未识三公。
全诗短小精悍,虽有议论,但精练警策,绝不枝蔓。纪昀评其“一往骏爽”,犹如唐人律诗,赵克宜认为“颇似右丞,‘江山’一联尤沉着”,较为中肯。
简言之,此期诗作,内容不够丰富,表现单一、结构呆板,与苏诗成熟的艺术风貌相去甚远。
二、凤翔时期的诗歌
从嘉祐六年(1061)冬赴凤翔任至治平元年(1064)年底离任,四年时间里作诗一百三十余首,主要见于今本《苏轼诗集》卷三至卷五。
此期的内容明显比南行时期丰富,在相同的题材上,表现也有所变化。题材方面,与南行时期具有延续性的是记游一类,苏轼曾经多次被派往凤翔府下的郡县处理公务,所到之处、所历之事都可见之于诗。此期共有六十多首记游类作品,约占此期全部作品的一半,数量上与上期接近,但艺术上成熟了很多。首先,我们发现此期的该类作品注意提炼,避免了南行时期寓目即书所带来的芜杂枝蔓的缺点,所以篇幅普遍比较短小,如《二十六日五更起行,至磻溪,天未明》:
夜入磻溪如入峡,照山炬火落惊猿。山头孤月耿犹在,石上寒波晓更喧。至人旧隐白云合,神物已化遗踪蜿。安得梦随霹雳驾,马上倾倒天瓢翻。
这是一首典型的纪行性质的诗,但无论是叙述,还是描写,皆较简练,与前期《入峡》、《出峡》等诗不加裁剪的表现明显有异。
其次,除了篇幅等外在形式外,内在的表达方式也有变化,那就是空泛的议论减少,记叙加议论的结构模式较少出现,如《大老寺竹间阁子》:
残花带叶暗,新笋出林香。
但见竹阴绿,不知汧水黄。
树高倾陇鸟,池浚落河鲂。
栽种良辛苦,孤僧瘦欲尫。
前六句写景,清丽舒徐,后两句的议论与主题相关,且只是点到为止,与上一期同类作品中议论往往占到一半的情况相比,比重小很多。议论本是苏诗的特点,有无议论本无关高下,但是南行时期的议论,往往过于空泛,此期诗作能加以剪裁,去除浮游之论,显然是一大进步。与前两点相关的是,此期的记游类作品在艺术上也逐渐成熟,以《溪堂留题》为例:
三径萦回草树蒙,忽惊初日上千峰。
平湖种稻如西蜀,高阁连云似渚宫。
残雪照山光耿耿,轻冰笼水暗溶溶。
溪边野鹤冲人起,飞入南山第几重。
全以白描入诗,创作主体被有意淡化,与前期诗作相比,雍容、舒徐很多,尤其是最后两句,充满画意,余韵缭绕,颇耐咀嚼。
此期数量最多的是唱和类作品,其中与子由唱和最多,计六十二首,平均每月一首,正如苏轼自己所言:“诗成十日到,谁谓千里隔。一月寄一篇,忧愁何足掷。”(《和子由除日见寄》 )这些作品,反映了二人的日常生活,表现了兄弟之间的深切感情,但大部分仅仅充当的是交流的媒介而已,艺术成就不算高,如《和子由记园中草木十一首》、《次韵子由岐下诗》二十一首,连篇累牍,所写多为想象之辞,内容不够充实,艺术上也较稚嫩。
唱和类中有较少几首,反映了当时的现实政治,值得注意,如《和子由闻子瞻将如终南太平宫溪堂读书》:
桥山日月迫,府县烦差抽。王事谁敢愬,民劳吏宜羞。中间罹旱暵,欲学唤雨鸠。千夫挽一木,十步八九休。渭水涸无泥,菑堰旋插修。对之食不饱,余事更遑求。
此诗当作于嘉祐八年仁宗卒后,据王注次公云:“嘉祐八年,仁宗皇帝三月上仙,十月葬永昭陵。方秋时,府县应副山陵事所需也。”诗中所叙正是英宗即位初为仁宗大兴山陵一事。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载,嘉祐八年(癸卯,1063)夏四月以韩琦为山陵使,“三司奏乞内藏库钱百五十万贯、绸绢二百五十万匹、银五万两助山陵及赏赉。从之。宣庆使石全彬提举制造梓宫”。同时,“发诸路卒四万六千七百八十人修奉山陵”。另据卷二百载治平元年(甲辰,1064)三月丁酉朔,“诏三司用内藏库钱三十万贯修奉仁宗山陵”。又卷二百九载,山陵使言:“嘉祐八年山陵所役卒四万六千四百余人。”诗中“桥山日月迫,府县烦差抽”、“千夫挽一木,十步八九休”,正指府县负责督促伐木修陵一事。“王事谁敢愬,民劳吏宜羞”,明显流露出作者对政府劳民伤财行为的不满,以及对底层民众的同情,展现出年轻的苏轼的正义与良知。《续资治通鉴长编》载,英宗为仁宗修建陵墓,扰民过甚,当时即引起一些朝臣的不满,如时任右司谏、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的郑獬曾上言:“大行山陵依乾兴(按:真宗最后一个年号)制度,虽未为过多,以今校昔,盖有不同。乾兴帑藏充积,财力有余,故可以溢祖宗之旧制。今国用空乏,财赋不给……山陵制度,乃取乾兴最盛之时为准,独不伤先帝节俭之德乎!臣以为宜敕有司条具名数,再议减节。”嘉祐八年四五月间,正当修陵进行时苏轼也曾上书请求缩减规模:“方今山陵事起,日费千金,轼乃于此时议以官榷与民,其为迂阔取笑可知矣。然窃以为古人之所以大过人者,惟能于扰攘急迫之中,行宽大闲暇久长之政……山陵之功,不过岁终。一切之政,当讫事而罢。明年之春,则陛下逾年即位改元之岁,必将首行王道以风天下。及今使郡吏议之,减定其数,当复以闻,则言之今其时矣。”(《上韩魏公论场务书》 )
英宗即位初年,除了兴建仁宗陵墓外,还大肆新修宫室,大兴所谓的“竹木纲”,这也是苏轼此诗的背景。从治平初年司马光的奏章中可以印证:“伏见近日以来,修造稍多,只大内中几及九百余间,以至皇城诸门,并四边行廊及南熏门之类,皆非朝夕之所急,无不重修者。役人极众,费财不少……修造劳费,不可胜数,臣请且言诸州买木一事,扰民甚多。衙前皆厚有产业之人,每遇押竹木纲,散失赔填,无有不破家者……修造倍多,诸场材木渐就减耗,有司于外州科买,百端营制,尚恐不足,而工匠用之,贱如粪土……今诸场前后所积竹木,何啻十家之产!”其中“千夫挽一木,十步八九休”,正是“役人极众,费财不少”之注脚。
此外,与子由唱和的诗作中,有几首反映苏轼的胸襟抱负,值得一读,如《和子由苦寒见寄》:
人生不满百,一别费三年……丈夫重出处,不退要当前。西羌解仇隙,猛士忧塞壖。庙谋虽不战,虏意久欺天。山西良家子,锦缘貂裘鲜。千金买战马,百宝妆刀环。何时逐汝去,与虏试周旋。
《九月二十日微雪怀子由弟二首》:
岐阳九月天微雪,已作萧条岁暮心……近买貂裘堪出塞,忽思乘传问西琛。(其一)
江上同舟诗满箧,郑西分马涕垂膺。未成报国惭书剑,岂不怀归畏友朋……(其二)
苏诗中流露杀敌报国激情,以此三首为最,苏辙谓苏轼“奋厉有当世志”,大概正因此吧。苏轼的报国激情并非是书生意气而已,苏轼入凤翔任职时正值西边边陲有事,苏轼在当时已经投身于支援边境、抗击西夏的活动中,我们从他的《凤翔到任谢执政启》即可知:“伏自到任已来,日夜厉精……所任佥署一局,兼掌五曹文书。内有衙司,最为要事。编木筏竹,东下河渭;飞刍挽粟,西赴边陲。”
从内容上看,除了上述两类外,此期还有咏史类如《骊山绝句三首》、《读开元天宝遗事三首》,还有咏物类如《竹〈鼠卯〉》、《渼陂鱼》等诗。
综观此期的诗作,在艺术上比前一期明显成熟,其表现就是除了像《石鼓歌》这样任意挥洒之外,大部分作品避免按照时间或者空间顺序平实展开,而开始注意变化,以增强腾挪跌宕之感。典型如《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之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
不饮胡为醉兀兀,此心已逐归鞍发。归人犹自念庭闱,今我何以慰寂寞。登高回首坡垅隔,但见乌帽出复没。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路人行歌居人乐,僮仆怪我苦凄恻。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
苏轼于嘉祐六年辛丑冬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判官,时苏洵被命为修礼官,苏辙留侍,苏轼十一月赴任,遂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外,此诗即作于此时。南行时期的诗往往开篇扣题,沿势顺写,而此诗下笔不凡,不先言“别”,却说“归”,不说“痛饮”,却说“酒醉”,故意攒足悬念,横飞突兀,别有意味。“归人”至“苦寒”三联,假设自己与子由别后之状,是正面写其不舍之情;“路人”一联,再宕开笔墨,以“路人”、“居人”之行歌作乐,“僮仆”之惊怪不解,反衬自己内心之“凄恻”,这是从侧面、虚处着笔。“亦知”以下,回顾旧时夜语,以劝慰作结。关于此诗结构及艺术特色,王文诰分析得很透彻:“自‘不饮胡为醉兀兀’起,至‘独骑瘦马踏残月’止,虽寓写高妙,只是‘马上兀残月’一句景象耳。其下突云‘路人行歌居人乐’,突然拓开,不可思议。又接云‘僮仆怪我苦凄恻’,意谓路人当歌,居人常乐,故僮仆以为怪耳。上句纵放甚远,下句自为注解,有非僮仆所知而子由知之。此意透,则寄诗之意不必更道,故结二句反以诫勉子由,于通透之中,即又透过一层。”我们看到,一首普通的送别诗,经过苏轼的巧妙构思,在有限的篇幅里激起了层层波澜。
三、南行时期与凤翔时期诗作的共同点
通观南行与凤翔两个时期诗作,有个共同点就是散文化倾向明显,当然两个时期的表现不一样:南行时期的散文化主要表现在内容上,好发议论,已见前述;凤翔时期主要表现在形式上,句式多散行单句,如“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王维吴道子画》 ),“古人感一饭,尚能杀其身。今人不复见此等,乃以所见疑古人。古人不可望,今人益可伤”(《秦穆公墓》 )等。这两者本是苏诗的特点,如赵翼说苏诗“绝人处,在乎议论英爽,笔锋尖锐,举重若轻”、“以文为诗……有必达之隐,无难显之情”,然这一阶段之议论,空洞、浮泛,没有深刻、惊警之处;散文句式生硬、拙直,缺乏行云流水式的空灵之感。细究此期诗作散文化以及不成功的原因,除了此时创作刚起步,还不成熟外,大约还有两大原因:第一,苏轼早年深受宋初诗文革新运动的影响,作诗尚未形成自己的特点。苏轼早年作诗为文是从学习、模仿诗文革新领袖的作品开始的,曾自云:“庆历三年(1043),轼始总角,入乡校。士有自京师来者,以鲁人石守道(介)所作《庆历圣德诗》示乡先生。轼从旁窃观,则能诵习其词。”(《范文正公文集叙》 )“轼七八岁时,始知读书,闻今天下有欧阳公者,其为人如古孟轲、韩愈之徒。而又有梅公者从之游,而与之上下其议论。其后益壮,始能读其文词,想见其为人,意其飘然脱去世俗之乐而自乐其乐也。”(《上梅直讲书》 )“始予未识欧公,则已见其诗矣。”(《跋文忠公送惠勤诗后》 )梅、欧、石介等人诗作都有散文化倾向,故对于学习他们的苏轼而言,同样沾染此习,自是情理之中的事。第二,苏轼早年的创作重心在散文,好议论的惯性思维难免会同样见于诗作中,这一点,只要看看他早年的策论就可以理解了。
注 释:
[1]王士博《苏轼诗论》,《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81年第1期。
[2]苏轼撰,孔凡礼校点《苏轼诗集》,中华书局1999年版。
[3]苏轼撰,纪昀评《苏文忠公诗集》,宏业书局1969年6月影印民国六年(1917年)扫叶山房石印道光刻本。
[4]赵克宜《角山楼苏诗评注汇钞》,新兴书局1967年版。
[5]查慎行撰,张载华撰《初白庵诗评》,光绪年间上海六艺书局影印乾隆四十二年刻本。
[6]李焘撰,上海师范学院古籍整理研究室、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点校《续资治通鉴长编》,中华书局1985年版。
[7]苏轼撰,孔凡礼点校《苏轼文集》,中华书局1999年版。
[8]苏轼撰,王文诰辑订《苏文忠公诗编注集成》,台湾学生书局1987年10月影印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镌武林韵山堂藏版刻本。
[9]赵翼著,霍松林、胡主佑校点《瓯北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
彭文良,文学博士,重庆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