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盟50年：不得不说的印尼故事

□ 文/本刊记者 黎敏

东盟50年：不得不说的印尼故事

□ 文/本刊记者 黎敏

东盟成立48周年庆典

2017年的8月8日，东盟就50岁了。50年，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稍纵即逝，但对于东盟这个由东南亚中小国家组成的联合会而言，其走过的半个世纪并不短暂。跨越世纪的东盟，见证了世界历史沧桑巨变的50年，经历了世界经济风云激荡的50年。它有过纷争，受过挫折，做过妥协，但东盟各国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胆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成就了今日世界舞台上一个不容小觑的东盟。而在这些国家中，印尼所作的贡献尤为突出。

作为东盟体量最大的国家，印尼曾在东盟成长的关键阶段，扮演了领头羊的角色。当我们乘上时光机奔向50年前的印尼，去看一眼那些历史中的故事时，身旁映射的便有可能是东盟成长的掠影。

走向联合

20世纪60年代的世界，似乎还是非黑即白，冷战，让各国的内政外交多少都透露着警惕与防备。在今天看来，东盟的成立也带着鲜明的时代烙印，是成员国基于当时的国际环境，以国家利益为重的一种选择。

当时，这些从西方殖民统治下独立出来的东南亚中小国家，有着强烈的民族自主意识，对联合起来抵御外部势力的威胁有着较强的诉求，因此，他们不断做着联合东南亚国家的尝试。

但这一时期，东南亚几个“兄弟”间存在的冲突成为他们联合的最大障碍，其中包括菲律宾和马来西亚的领土争端，以及印尼与马来西亚意识形态上的矛盾。这导致1961年由马来亚、泰国和菲律宾三国成立的“东南亚联盟”（The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 ASA），以 及1963年成立的“马菲印联盟”（Maphilindo）都草草收场。

印尼雅加达

但这样的局面在几年后发生了改变，这与印尼的外交转向不无关系。1967年新掌权的苏哈托选择了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外交策略：他着力改善与西方的关系，并致力于化解与地区内部国家的矛盾局面。尽管今天的人们对苏哈托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历史仍然相对客观地记载下了他及他领导下的印尼，对东盟建立及发展所做的努力。

1966年6月，在苏哈托的授意下，时任印尼外长马利克首先正式提出成立东盟的设想。此后，马利克开始在东南亚国家中周旋、游说，积极争取各东南亚国家对东盟设想的支持。由于泰国一直以来就对成立新的地区合作组织很感兴趣，所以马利克的游说工作首先得到了时任泰国外长他纳·科曼的鼎力支持。此后，两人不仅争取到了马来西亚对建立东盟的支持，还成功调解了马来西亚和菲律宾的沙巴主权冲突，让两国各自做出了让步。这两次调解活动的成功，对东盟的最终成立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在与时任新加坡外长拉贾拉南的会晤中，马利克又成功说服了新加坡同意加入东盟。至此，通过近一年的外交斡旋，东盟成立的条件已经成熟。

1967年的8月8日，印尼、泰国、新加坡、菲律宾四国外长和马来西亚副总理共同签署《东南亚国家联盟成立宣言》（即《曼谷宣言》），宣告了东南亚国家联盟（ASEAN）的成立。1976年，在首次东盟首脑会议上，成员方又签署了《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TAC），以及《东南亚国家联盟协调一致宣言》（即《巴厘宣言》），完善了东盟的组织结构，并将东盟秘书处设在了印尼首都雅加达。

迈向“大东盟”

东盟刚刚成立时，东南亚实际上只有9个独立的国家。文莱尚未独立；越南和老挝国家四分五裂，深陷战争的泥潭；而柬埔寨、缅甸对这个新组织的兴趣不大。因此，尽管东盟在成立之初，就在《曼谷宣言》中明确提出：东盟向所有东南亚国家开放，以成立一个包含所有东南亚国家在内的地区联盟。但实际上，剩下的几个国家基本都不具备加入东盟的条件或意愿。而且在冷战时期，由于大国势力的介入，东盟这一新兴组织还难以发挥大的影响力。直到冷战结束，世界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欧洲统一市场的形成、北美自由贸易区的建立、中国的改革开放等等新的国际形势，都催促着东盟必须跟上世界发展的步伐。此时的东盟（文莱已于1984年加入东盟）特别希望通过吸纳东南亚所有国家来扩大自己的实力。在适时与印支三国和解，化敌为友后，东盟于1994年5月成功将东南亚十国代表召集一堂，签署了《建立东南亚十国共同体设想的声明》，开启了携手迈向“大东盟”的时代。这一时期，印尼无论是在改善东盟与越南的关系，还是促成缅甸、老挝、柬埔寨加入方面，都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此前，越南与东盟的关系一直处于对立状态，难以缓和，但地区贸易的发展又需要双方的合作。因此，在冷战结束后，印尼首先主张的就是与当时处境孤立的越南进行对话，以解决存在的问题。

1990年11月，苏哈托对越南进行了私人访问，这是东盟政府首脑第一次与越南进行高层次的接触，从而打破了越南与东盟关系的僵局。在苏哈托访越期间，时任越南总理杜梅首次向苏哈托表达了“我们希望加入东盟”的愿望。同年，印尼成为东盟率先与越南实现关系正常化的国家。随后越南领导人开始出访东盟各国，缓和与东盟国家的关系，为越南加入东盟奠定了基础。1995年7月28日，在第28届东盟外长会议开幕的前一天，东盟正式接纳越南成为东盟的成员国。

作为东盟第七个成员国的越南，也是中南半岛第一个加入东盟的国家。它的加入在东盟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标志着东南亚地区奉行不同制度的国家终于摒弃前嫌，开始携手合作。此后，老挝和缅甸、柬埔寨分别于1997年、1999年先后加入东盟，实现了“大东盟”的建设目标。

为何是印尼

新加坡驻联合国前任大使许通美在他1999年出版的论文集中，曾对印尼在东盟发展中作出的贡献大加赞赏道：“在过去的27年里，印度尼西亚在东盟历史发展的紧要关头作出了许多贡献，使东盟成为非西方世界的最成功的地区性经济组织。”

东盟的成功在于曾经涌现出的“亚洲四小虎”，在于广为人知的“东盟方式”，在于中立化的正确主张等等。而这些或多或少都离不开印尼曾作出的贡献，甚至以“坚持互不干涉、坚持非正式协商”为核心的“东盟方式”，最早都来源于印尼爪哇农村的一种决策传统。

但为何偏偏是印尼呢？

作为东盟国家中面积最大的国家，印尼本身自然条件优越、政局相对稳定、国家综合经济实力雄厚。但当时能够在东盟10国中担当事实上的盟主，印尼更多地是凭借其在域内外事务中，游刃有余又顾全大局的行事作风。包括在解决东盟与地区外的冲突中发挥领导作用；调解东盟内部成员国之间的矛盾；以及面对危难时发挥表率作用，这些都让东盟的诸多“兄弟”默认了印尼这位域内“大哥”的地位。

01 /1971年11月26日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举行了东盟外长会议

02 /1980年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举行的第13届东盟部长级会议

03 /1990年8月28日，印尼前总统苏哈托和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在雅加达机场握手

时间回溯到1987年，当时东盟6国正准备召开东盟第3届首脑会议。但8月28日，东道国菲律宾国内忽然发生了叛乱，国内形势十分严峻，阿基诺总统府遭到叛军围攻，反政府分子气焰十分嚣张，并且公开威胁即将去菲律宾参加会议的其他国家领导人。在这个考验东盟的危难时刻，苏哈托挺身而出，毅然决定要去菲律宾马尼拉参加会议。在苏哈托的表率作用下，其他东盟成员国领导人随后也纷纷表示支持菲律宾政府的立场，并如期参加了在马尼拉举行的东盟首脑会议。

苏哈托后来在其自传《苏哈托自传——我的思想、言论和行动》中这样回忆此事道：“我的出席将给菲律宾政府，即科拉松·阿基诺政府和东盟其他领导人以道义上的支持，真正向世界表明，东南亚国家联盟自成立以来是团结的、互相支持的。绝不能因为其中一个成员国遇到困难，我们便袖手旁观。否则，那还有什么团结可言呢。应该以实际行动证明我们是团结的。东南亚国家联盟应该向世界表明，一方有难，大家相助，这就是我们的力量所在。”

在那样一个风云变幻的岁月，危难时刻印尼的身先士卒的确值得肯定。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在东盟成长的过程中，印尼热心区域事务的初衷，本质上还是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苏哈托希望印尼在地区事务中发挥更大的作用，以提升国际形象，并为印尼发展争取更多的外部条件。而这也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在东盟成立的前30年中，印尼的引领，让东盟的发展更有了方向。

依托国内稳定的环境，以及苏哈托与李光耀等东南亚国家老一代领导人的良好私人关系，顺应时代的印尼的确也赢得了东盟与本国共同发展的双赢局面。然而，随着亚洲金融危机的到来，饱受重创的印尼再也无力担此重任。

东盟的故事 未完待续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时，东盟正好成立30周年。但东盟各国几乎没有闲暇来加以庆祝。不断蔓延的金融风暴席卷了东南亚，风卷残云，令东盟各国狼狈不堪。作为东盟中经济规模最大的国家，印尼也遭受了最大的损失，执政32年的苏哈托不得不迫于内外的压力，于1998年交出了权力。其他东盟国家则在危机中自顾不暇。

危机过后，伤筋动骨的东盟各国忙于恢复经济，以期走出金融危机的阴霾。苏哈托之后的几任印尼领导人也基本将工作重心放在了国内。然而，暂时的淡出并不意味着印尼会放弃寻求对东盟的主导权。有专家认为，如果按照层次划分，印尼外交基本可以分为三个层次，最外层是发展中国家以及伊斯兰世界；第二层是周边的大国以及G20其他国家；最核心的仍将是东盟。一旦印尼国力恢复，他将会重新寻求在区域事务中的影响力。

实际上，印尼近年来经济逐步恢复，政局日趋稳定，并通过与中国等周边大国的合作来加速自身的发展。2013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印尼国会发表演讲时，提出愿与东盟国家共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倡议；在实践中，中国也视印尼为海丝的关键支点来谋求合作。2014年，进入“佐科时间”的印尼，提出了“海洋强国”的发展战略，而这正好与中国“一带一路”的构想不谋而合。

如今，两国的政策沟通让印尼不仅实现了高铁梦，还争取到了亚投行的资金支持，国内建设焕发新的生机。在佐科这位以改革精神与朴素气质著称的总统带领下，印尼或许会给东盟，甚至世界带来新的希望。

当“印尼故事”暂告一个段落，东盟的故事还在延续。走过50年的东盟，是10个国家勠力同心、协力奋进的成果，而“印尼故事”只不过是诸多东盟故事里的其中一个。

当我们放眼历史，最重要的是着眼现实与未来。今天东盟所面临的发展环境与50年前截然不同，当今世界既有信息化带来的无限机遇，又充斥了逆全球化、民族主义等不安的因素。未来，不管世界形势如何变化，东盟由谁引领，“东盟一体化的进程仍然会向前推进，因为这是10个成员的共同需要。”正如广西大学中国—东盟研究院首席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陆建人在其公开发表的文章中写到的一样，“东南亚这些中小国家脱离了组织，会变成一盘散沙，唯有团结和联合才是出路，这也正是东盟半个世纪发展历程最重要的经验。”

关于东盟共同体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文中史料参考文献：

1.侯琳. 印度尼西亚在东盟一体化进程中的主导作用研究[D]. 西安:西北大学, 2009.

2.陆建人. 东盟50年：发展中国家一体化的成功典范[J]. 当代世界, 2017, (6): 26-30

3.王士录、王国平. 从东盟到大东盟——东盟30年发展研究[M]. 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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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于印尼首都雅加达的东盟秘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