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读书法视阈下的语文有效阅读教学
2017-08-05祝锋华哲
祝锋+华哲
刘国正先生早在1998年出版的专著《实与话:刘国正语文教育论集》里,剖析了学生对语文课不感兴趣的原因:“从教学方面追究原因大致有二:一把语文课看成单纯的工具课,过分强调机械记忆和技术性的训练,忽略了情感因素和语文生活的联系;二没有帮助学生打开书苑的大门,没有教会学生关于阅读的兴趣、爱好和习惯,使他们感到读书是一生的需要。”[1]时隔近20年,再次读到以上话语,再次思考我们的语文阅读教学,依然存在以上弊端。扪心自问,语文新课程改革中,语文阅读教学往哪个方向发展?
阅读是学生精神成长的土壤。阅读的文本积淀着作者丰富的情感、深厚的生命底蕴和文化内涵,这就意味着阅读文本,是进入一个“他人的世界”,用自己的情感、经验与作者的思想、情感相交融,在这个过程中主动构建起自己的意义世界。这样的阅读过程是一个主动理解与探寻的过程,是一个体验的过程,是一个在体验中“创造生命的意义,使自己达到一种审美的自由之境”[2]的过程。基于此的阅读教学,若离开了进入文本的阅读期待,没有了自觉的身心体验、自感自悟的阅读情感和主动探究心理,是很难触摸到作品的深层情感的,读书的审美愉悦也很难获得,阅读兴趣、爱好、习惯无从培养。这是个体的体验和自我发现的学习过程,教师的阅读讲解无法取代学生,为此,走向体验的阅读教学,更贴近教学实情,这种教学,“从对文本的概念化分析转到学生自主性体验和创造性理解上来,以主体经验活动构建文本的意义,促进学生对自我的全新构建。”[3]
走向体验的语文阅读教学,如何由浅入深设计有效的课堂教学内容呢?我们从“阅读”开始,从作为主体的读者的阅读心理来研究。朱熹的读书法有借鉴之处:“读书之法,要当循序而有常,致一而不懈。从容乎句读文义之间,而体验乎操存践履之实;然后心静理明,渐见意味。”这里涵盖四个方面:一是,从句读文义循序理解,渐进文本层次,激活读者的生活经验,这是“唤醒”;二是,“以自家之心体验圣人之心”,设身处地,这是“体验”;三是,读者与作者思想融合,“久之自然意味浃洽”,这种心灵贯通就是“浃洽”;四是,从文本感受到的生命情感化为自己实践的动力,就产生新的意义,这是“兴起”。遵循读书的心理过程,我们也可以从“唤醒”——“体验”——“浃洽”——“兴起”来指导语文阅读。
一、“唤醒”,激发阅读兴趣
德国教育学家斯普朗格说过:“教育的最终目的不是传授已有的东西,而是要把人的创造力量诱导出来,将生命感、价值感‘唤醒。”阅读教学,不只是单一地让学生在搜集文本信息中获得知识的滋养,而是要丰富学生对语言世界的感悟和体验,发展学生对生命意义的深切感悟。“唤醒”生活经验,激发阅读兴趣。很多时候阅读教学中的满堂灌是取代不了心灵的自我认知的。好比“五味”中“酸甜苦辣”皆有,少了“咸”这“一味”就寡淡了;阅读中老师讲解得全面完整,少了心有所悟这一“唤醒”之味,就无味了,更何况对作品多元解读的乐趣,在探索中生成,旁人是无法取代的。
阅读中的“唤醒”,可以通过新颖多样的内容、灵活多变的教学方法来激发学生的阅读情趣:选取精彩片段吸引学生主动去探索文本中更豐富的内容,《冯谖客孟尝君》中的冯谖,作为门客,开篇写他三次抱着长剑靠着柱子唱歌:“长剑长剑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有鱼吃”、 “长剑长剑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有马车坐”、 “长剑长剑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法养活家人”。学生会心生疑惑,引发思考:他为什么这么唱?这是一个怎样的门客?每次唱歌孟尝君是怎样处理的?阅读的好奇心促使学生自主探究文本文字意义。也可以设置情境,以故事导入激起情趣,或用舞台表演、经典台词对白等活动,为学生创造一种“自我表现”的机会和环境,尽情演绎自己对文字理解的情感。这些结合文本的富有新鲜感的教学方法,能使大脑皮层的兴奋灶和与之相应的欲望得到保持和加强,容易引起学生的探究反射,如赞可夫说的:新鲜感使学生“共同体验着一种精神振奋、对知识的渴望,以及由于认识了未知的东西而感到的满足”。
二、体验,丰富阅读内涵
伽达默尔说:“一部艺术作品就是对体验的移植。”艺术作品是艺术家回味体验和深化体验的过程,阅读作品就是一个体验的过程,通过文本感受艺术形象,充分调动自己的生活经验和知识积累,在主动积极的思维和情感活动中,以设身处地的方式,主动对文本中蕴含的生命体验进行亲身感受,从心理上转移到作者的心境之中,“以自家之心体验圣人之心”。接受美学认为,文学文本充满了“未定点”、“空白”的“图式化结构”, 读者要进入这个世界,就必须用自己的情感、经验与之融会,充分调动自己的想象与理解,使文本的“空白”和“未定点”具体化。《祝福》中的祥林嫂,逢人就念叨“我真傻,真的”。这五个字背后有着丰富的内涵:描绘了祥林嫂疯癫的精神状态,失去精神寄托的失望与空虚;更可怜的是无人倾诉的悲哀,喃喃的自责中,是对封建制度的妥协。祥林嫂至死都没意识到是封建制度吞噬了她及一家人的性命,作品呈现人性的悲哀就在于此。
对文本的体验,因读者的知识结构、文化素养和理解程度有差别,会出现参差现象。教师有教师的阅读体验,每个学生有每个学生的阅读体验,这种差异性,需要在动态的、开放的对话交流中进行智慧的碰撞,不断提升自我。这种阅读教学,体现为学生、教师、作者、文本之间的多重对话,是思想碰撞和心灵交流的动态过程。
三、浃洽,实现心灵贯通
朱熹说:“读书更须从浅近平易处理会,应用切身处体察,渐次接续,勿令间断,久之自然意味浃洽,伦类贯通。”朱子的浃洽,是读者的心灵与作者的心灵之间的忽然感悟,悠然心会。文学创作中,“取径贵深曲”。要实现读者与作者间的心灵贯通,需要借用孟子“知人论世”、“以意逆志”的文学批评主张来指导阅读。孟子说:“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孟子·万章下》)“知人”,了解作家的创作背景,是实现心灵贯通的第一步。《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中提到“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写陈阿娇遭小人谗言打入长门宫,千金买司马相如的《长门赋》,希望皇帝看了重被召幸,结果约定的佳期一再延误。
辛弃疾在这首词中写这段典故是什么用意?明明上片写的是对“春”的眷恋。质疑激发学习动机,可以指导学生去探究作者的创作背景:作者上奏的《美芹十论》不被采纳,反而因此遭致排挤打击,不得重用,接连四年,改官六次,陈阿娇的命运与作者的遭际很相似。联想到《离骚》中写儿女之情喻君臣之事的手法,忽然感悟:作者用陈皇后长门失宠自比,揭示自己虽忠而见疑,屡遭谗毁,不得重用和壮志难酬的不幸遭遇。也可指导学生“以意逆志”:从作品的整体出发,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地理解诗作的主旨,上片“惜春”、“留春”、“怨春”的复杂情绪,都隐含了对国事衰微的痛惜和壮志难酬的感慨,作者的体验和情感流动在读者的体验中,围绕主旨“长门事”的背后深意就豁然开朗了。
很多时候,阅读中受个人感知程度的局限,理解上只完成一个程度,这是非常正常的。阅读是一个持续发展的过程。我们可以组织师生间、生生间与文本、作者的对话与交流,在主体间性的倾听与言说中实现心灵贯通;也可以指导学生阅读相关作品分析,通过反复阅读无止境地探究文本语言的内涵和诗意。
四、兴起,构建文本意义
兴起,是阅读的最高境界,是作品文本意义的生成。读者反应理论认为:文学作品的意义,只有通过读者的阅读才能得以建构,它的生成与存在离不开读者的阅读创造。这种“兴起”,介于有限与无限之间。有限是因为,我们对文本的释义和创造要受文本自身规定性的约束,要在文本给定的话语范围内解读;无限是因为,文本本身的非确指性、模糊性和文本解读的个性化,呈现出了无限性的态势。
《蒹葭》,王国维评“最得风人深致”,“风人深致”是指此诗最具感发的力量。文本中诸多朦胧的地方给人无限解读的空间,如景象的朦胧,深秋清晨,江边苍苍芦苇间,雾气笼罩中,诗人翘首眺望;“伊人”身份的模糊,“伊人”解释为“那个人”,是谁?是男是女?不确定。“伊人”的不确定也意味着“追寻者”身份的不确定;结局也是模糊的,历经艰辛,“追寻着”眼中的“伊人”位置越来越清晰,可最后追寻到了吗?这一个个模糊之处,或者说是“未定点”、“空白”处,给人诸多想象的空间,不同的体验形成不同的理解,构成不同的文本意义,获得不同的审美感受。有人会说:不论“伊人”是谁,我们能从文本中真切感知到“追寻者”上下求索永不放弃的精神,不论结果,这种奋斗的过程本身给人一种昂扬的积极的审美感受;也有人说:“伊人”可望而不可及让人惆怅忧思,无法实现的失望和悲哀充斥其间,有点伤感,可曾经追寻的回忆是美好的。这样紧扣文本的意义构建,充满着正能量,给人的是审美愉悦感。如果纠结于探索“伊人”到底是谁?那就是“误读”了。阅读是一种智慧的精神创造活动,是一种自由的精神活动,一种能动的创造活动。“美”就是在创造性活动中所获得的、所感受到的。
用朱熹的读书法指导我们的阅读教学走向体验,突出了主体性、实践性和创造性,教学过程走向动态与开放、对话与交流,学习方式转向领悟与体验、批判与反思、自主与合作。“学生带着一種高昂的、激动的情绪从事学习和思考,对面前展示的真理感到震惊;学生在学习中意识和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体验到创造的欢乐。”[4]阅读的兴趣、爱好、习惯在自我悦纳中逐步养成,阅读能力也在个体自我建构和体验的基础上得到培养。这样的阅读教学尊重学生的阅读个性和独特的阅读体验,有效促进个体发展。
注释:
[1]刘国正.阅读教学管窥——学习叶圣陶先生语文教育思想一得[M].实与话:刘国正语文教育论集.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8.
[2]王岳川.现象学与解释学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183.
[3]曹明海,张秀清.语文教育文化过程研究[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220.
[4]苏霍姆林斯基.给教师的一百条建议[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68.
(祝锋 华哲 江苏省无锡桥谊实验中学 32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