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遇与挑战并存：浅谈中国与沙特合作组装无人机项目

刘云

日前，中国和沙特阿拉伯两国宣布提升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并签署了14项谅解备忘录和意向书，共包含35个项目的合作，价值650亿美元。在中沙两国的多个合作项目中，其中—个是无人机制造合作协议，由沙特阿卜杜勒一阿齐兹国王科技城主席图尔基·阿勒沙特亲王与中国航天科技集团（CASC）董事长签署。按照协议，沙特似斥巨资从中国引进全套生产线，在沙特制造组装中国的“彩虹”4察打一体军用无人机，并向中东地区推销。

中方向沙特输出生产线，并在其国内组装无人机，这对于中国无人机产业的发展当然是一次重要尝试。但同时，中国也必须充分考虑到由此带来的各方面影响和挑战。

多重挑战：为产品质量带来不确定性

在中沙双方合作组装无人机项目中，按照类似的国际合作惯例，沙特方面肯定会提出雇員“本地化”的要求，即要求项目中本地雇员不得低于一定比例，以为本国创造就业机会。但雇员本地化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也会存在一定风险，为项目带来一定的挑战。

目前，在中东国家中，除了伊朗建立了相对完整的工业体系之外，大多数中东国家在工业、科技发展上均存在不足。工业技术人才培养，是许多中东国家的“短板”。沙特也面临类似的难题。

位于沙特海滨城市吉达市的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是一所于2009年完工的理工类大学，耗资数十亿美元建成，设有多个理工科专业，校内配备的所有科研设备均为世界顶尖水平，其创办宗旨是促进沙特阿拉伯科研水平的提高。该大学在沙特地位有点类似于中国科技大学或清华大学在中国。尽管这所大学雄厚的财力将允许所有就读学生收到全额奖学金，以支付学费和享受定期生活补助，但沙特本国学生对就读这所理工类顶尖大学的兴趣并不高。受丰厚奖学金吸引，外国学生报考非常踊跃，该大学开学第一年就录取了来自全球61个国家的817名学生，但其中，仅有15%是沙特学生，留学生占绝大多数。此外，该校70名理工科教授基本上都是高薪聘请外籍教授，因为在沙特很难找到合适的本国理工科教授人选。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的生源，从侧面反映出沙特工业技术人才培养面临的某些困境。

这类现象并非沙特独有。在中东各国的大学中，高等教育失衡现象十分严重，其表现为“工弱文强”，即工科高等教育过于薄弱，工科生招生和就读比例偏低，而文科高等教育则“一枝独秀”。按照有关机构的统计，中东国家的大学中，文科生比例大概占2/3，理科生只占1/3。在这1/3d的理工科大学生中，除去医学、农学、师范、基础科学等专业，工科专业的学生仅占在校生人数的10%左右，是绝对的“少数派”。

因此，从沙特众多应聘者中筛选出具有一定数理化功底与理科天赋的应聘考，并将其培养成适应高端军用无人组装的合格工程师与熟练技术工人，对中方来说是个非常艰巨的挑战。由于本土工业技术人才培养的缺失，沙特本土培养的适合从事该产业的劳动力，在数量上和质量上都存在不足。对这些人的上岗技术培训也将困难重重。而且，由于数量稀少，这些劳动力的价格势必会非常高。无人机组装的成本势必大大提升。

此外，作为中东的重要国家之一，沙特的社会生活中，有许多中东国家特有的宗教习俗。在沙特开展无人机组装产业，必须考虑将这宗教习俗的影响充分考虑进去。比如，对宗教非常虔诚沙特人，每天需按规定时间向麦加方向祈祷五次，但无人机组装线的运行却不能一天中断五次，这会严重影响组装质量与效率。这就要求中方在员工招聘，产业布局和项目规划中，考虑到这些习俗，提前做出安排。

作为中外合作组装战机的成功案例之一，中航成飞公司与巴基斯坦合作组装“枭龙”战机的项目，从立项到组装出质量合格的“枭龙”战机，经历近十年时间，可谓“十年磨一剑”。而相比于巴基斯坦，沙特对军用无人机的需求较为急迫，时间表非常紧，“彩虹”无人机项目不太可能像“枭龙”那样“十年磨一剑”，用时间和耐心来确保组装成功与质量稳定性。

前车之鉴：达索公司与印度的“阵风”订单

法国达索公司于2012年在印度举办的竞标活动中击败美国和俄罗斯，获得向印度出口126架“阵风”战斗机的订单。当时，印度要求全部126架“阵风”战斗机中的18架由法国生产，其余108架由法国转让技术，由印度企业生产。然而，在随后的“独家谈判”中，法国方面一直拒绝保证实现（印度）“生产本土化”，相关谈判陷入僵局，原因是印方一直要求在其本土生产的108架“阵风”战斗机的质量与技术水平必须与在法国本土制造的相当，法方必须承担起培训印度工程师与技术工人职责。而法方却深知印度在劳动力市场存在的不足。法方拒绝为在印度“生产本土化”的“阵风”战斗机提供任何技术与质量上的担保，否则的话，达索公司宁愿放弃这个大订单。

面对达索公司的强势与不妥协，印度最终因缺少选择而只能退让。印度新德里电视台于2016年4月15日报道称，印度与法国就购买36架“阵风”战斗机达成最终协议，这是印度过去两年内最大单军火贸易。但这36架“阵风”战斗机没有一架在印度本土制造，将全部在法国制造。印度国防部长帕里卡尔表示，首批36架“阵风”战斗机交付后，印度将停止后续采购。印度历史上最大的对外军购案就此草草收场，“阵风”战斗机在印度“生产本土化”的梦想也随之化为泡影。

法国达索公司的谨慎，说明劳动力市场的不足，完全有可能影响到航空产业的国际合作。

规避风险：中国的选择与对策

虽说中沙双方已签定无人机组装项目协议，但毕竟不是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最终商务合同。为规避风险，在最终商务合同签订以前，中方有两个选择：

一、退出项目。对沙特方面来说，美国始终拒绝向沙特出售自己的“捕食者”等型号的察打一体无人机。全球有能力研发这类察打一体军用无人机的国家仅中、美、以三家。由于政治和外交利益关系，以色列的察打一体无人机不可能卖给沙特，而欧洲和俄罗斯缺乏类似产品，中国军用无人机几乎成了沙特唯一选择。所以，即使不在沙特组装无人机，也并不会影响中国军用无人机向沙特的出口。

二、规避风险。如果中方不愿推出项目，也可以在合作中贯彻以下四项原则，以求最大化规避风险：

首先，必须大幅提高对沙特的转让生产线与相关技术的报价。商业交易的常识是风险与收益成正比，中企冒着风险在沙特组装无人机理应获得更高收益。

其次，用于沙特本土雇员技术培训的巨大开销应由沙特全部承担。

再次，中方只承诺沙特本土雇员经培训考核合格者允许上岗，不接受沙方在雇员本地化某个百分比的“硬指标”，如沙方强行让培训考核不合格的沙特雇员上岗，由此造成的技术与质量问题，沙方应负全责。

最后，必须明确双方在项目中应承担的责任，中方只能承担与自身能力相符有限的责任而非无限的责任。

总之，针对此次中国、沙特合作组装无人机的项目，在随后的商务谈判与合同签订中，中方应充分考虑各种可能的挑战，细化合同相应条款，不打无准备之仗，把可能的损失降低到最低限度。

编辑：戴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