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 自
2017-07-26何军
何军
窗 外
窗外,雨蒙蒙。高楼渐次显现,似乎在沉睡。黯然的天色,没了生机。偶有一阵雷声,从远方传来,让过往惊醒。似乎一切在停滞,等待一场彻底的暴雨。
一个人独自行走在雨中,听雨,看雨,便有了生命的迹象和回眸。
远方,楼下,有了一些奔忙的身影,穿透在城市的朦胧之中。车子,五颜六色,疾驰,缓慢,尾部的灯,亮闪着,前灯或者狂放,或者安静,或者焦躁。一段距离,一段时光,无法停留,悄悄流逝。正如日子,轻轻从指间滑溜,不存印迹。每个日子,这样普通,这样惊觉。此时,内心的雨水,时有掀起,时有滴落。即便来一场风暴,雷电,似乎也激不起内心的波澜。淡定的目光,穿越生命的找寻和世事的尘埃。无法选择,无法规避,只能幻想和重温一次次美好的邂逅和灵魂的礼遇。
窗外,雨,越发疯狂,越发模糊。只有,想着,想着,灿烂的光焰出现,哪怕一个惊艳的凝视,一个瞬息的擦身,安抚自己,迷失自己。雨水,激荡着建筑,冲刷着昨日,洁净着未来。此刻,我看见,空中盛开的一朵百合,向我微笑,王者之芳香汹涌而来。我会静静地,静静地沉睡,沉睡在一个曼妙的世界里,无论白天黑夜,无论风吹雨打,无论电闪雷鸣。
灯光次第亮起来,每间屋子的灵魂,生动而耀然。
许久,何时,凝视,君临,一切在忘我的时空里融合,在超越的时空里曼舞。
六点十八分
六点十八分,或者再早些。炮竹响起,雷声轰然。
几乎是周末,睡梦中被吵醒。鞭炮四起,毫无规律可言,却有接连不断的趋势。原由,不由分说,兴许,是个生命的形态。
搬家,婚丧,还是生日,或者开业。这样的,对崭新的渴望,对未来的祈求,或是对当下的庆贺,对逝者的告慰,几乎已成习惯。让大地知道,让天空明晓,也让旁人惊醒。
想起好多年前朋友写的一本散文集子——《一只被惊醒的耳朵》。耳朵,用来倾听的。现在看也是被弄醒的,曾经的,或者未来的,麻木的,无端接受,或刻意领略,那些生动的音瓣。
一切终究归于平静。
一地飘红,一地纸屑,一地逝去的时光,终将不可回。
我起床,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尽管是那么庸常,还有点机械。
雪
雪,如约而来。
密密斜斜的,很快成了挂在眼前的一道雪帘。帘子里,藏着很多心事。雪,制造了浪漫,也给你温暖。就像眼前,就像对面的楼上,那个倩影,那个雪中读书的孩子。
宽大的落地窗,明亮而透明。
那是怎样的一本书,竟然叫她如此痴迷、专注。
一直没有见到她的清晰面容,只留有一个剪影,注入那个时光片段中的晶亮的标记。
我在看吴亮的《另一个城市》,沉浸在他的城市中。
现在,我要放下书来,沉睡在我的城市里。
午 后
午后,四位老人,在小区的人行道上,松散地立着。棉衣裹着日渐的苍老。
终于有了自己的阳台。告别了菊园路,自从搬进这样的小区,我开始打量,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打量着时常陌生、时常变化的内心。
午后的阳光静美,温暖。这样的场景,只是做客告别。看起来,是老朋友,老相识了。人生走到这样的阶段,这样的走动,才是生活的主调。
还是在寒暄,还是在招手,还是在四目注视。
既而,转身,注目。
离开,抬腕,朝脸上,轻轻一抹,蹒跚而去。
仍立在微风中,久久不肯离去。
洒在地面的,我想,不仅仅是泪花。
独 自
独自坐在台阶上,一个人的形态。低处,放大仰望的视角,目光穿透飞扬,空间无限,尽管眼前高楼林立,依稀可见满幕星星点点。与一棵树对视,枝头泛着五月的新绿,隐藏着一场风暴或新的疯狂,有点咄咄逼人,侵袭着我的目光和皮肤。
其实,很多时候,人悬在半空。没有什么异样,或已是常态。坐着,更低处,反而难得。
守候,一个人的守候,安静是神坛。正如此時,今夜,我努力安静地坐着。一个人,和自己相处,在今天和过去,还有将来。一个人的时空,一个人的舞台,尽情展现当下。很难克制,不去面对。眼前灯火晃动,树影婆娑,耳后人声嘈杂,身后却是一面洁白的墙,无声,静谧,仿佛置身两个世界。动与静,却在内心交织缠绕。相信,很快一切将归于安静,唯有城市的钟表摆动,还有熟睡的呼吸,释放出生命的迹象。
我在守候,守候一个身影出现,熟悉的或陌生的,美丽的或丑陋的,高尚的或粗俗的,甚至不容选择或放弃。忙碌的车流,无奈或精彩,一条条鱼,忽明忽暗,上浮下沉,不知疲倦,游来游去。似乎没有彼岸或尽头,漫无目标。庆幸,我上了岸,只是坐在一个岸边。不久,我也会变成一条鱼,不知流向的鱼。不过,也许,我会唱一首歌,贴着这座城市森林的标签,还有划伤的印记,还有无人见晓的泪,甚至无力的双鳍。终究被人忘记,记起。
眼前,似曾相识。我会忘记,不再来。不再这样坐着,坐到天明。
我起身,赶在第一缕曙光诞生之际,还世界一个完整的身影。不管能否接受。
迎面,一阵风,暖暖的,轻轻的,以博大而含蓄拥抱我。我解开衣衫,情不自禁,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不曾想
不曾想,一个轻轻的甩动,玻璃杯碎了。
洁净的开水间,旁无他人,我却有些慌张。
玻璃杯仅存上半身。其余的,落地,四溅。碎末,晶莹透亮,融于洁白的地面之中,叫人不容分辨。
手中,溜圆的杯口还在,只是朝下一面已不可看了。锋利凸显,叫人不寒而栗。这样的镜头,影视剧中常见。一个啤酒瓶或玻璃杯,有意砸碎,便是利器了。自卫抑或行凶,终归改变了原有的功效。想必,那不是玻璃器皿的过错。
我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残余,轻轻地放到垃圾桶里,杯口朝上。
我弯下腰去,开始清扫那些带着我的体温,我的气息,离开我的手,离开杯身的小小精灵。自疚的目光,在四处寻找,我不想因为自己的过错,给别人造成伤害。
走廊里,开水间,那些无辜的碎末,一点一点聚拢起来,最终集结在墙角,等待终究的归宿。如人一样,它们是被动的,又是主动的。听从我这样一个曾经的疏忽的主人指挥。
我知道,一个玻璃杯,已不复存在,那个时刻,由于我的随意,我的大意,失去完整的模样,弄得面目全非,或是粉身碎骨。
破碎,在瞬间发生,也在瞬间消失。一个物件,从此没了踪影。浮香散去。一个透明的,与香茗为伴,和我朝夕相处,共同见证平白日子流逝的杯子,因了我,那瞬间,失去了完整乃至生命的最初。
我是这起非常事件的肇事者。
我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日子,怀想那样的一个人制造的场景。
此时,我端坐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任晨起的缕缕阳光,抚慰内心的不安和躁动。
捧着一个新的玻璃杯,想着生活还要继续的一些事情。想着那如杯的时光,一不留神,便会撒落一地,那些碎片,无从拾起。唯有穿透日夜的庸常,聆听弥漫在这座城市的那片真实而完整的钟声,才能让过去、现在和未来结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