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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汉代画像内容的识读方法

2017-07-22周毅恒

卷宗 2017年10期
关键词:墓主画像石画像

摘 要:汉代画像研究是中国美术考古研究中的一个重要领域,而对画像内容的识读和画像寓意的释读则是汉代画像研究的基础和重点。本文在美术考古课程内容的基础上,阅读并结合相关资料,对辨识汉代画像内容的方法作了一些归纳,并讨论了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

关键字:汉代;画像;识读;方法

截止目前,全国已经发现了数目众多的汉代画像,也有相当多的学者对这些汉代画像做了仔细、深入的研究,取得了一些显著的成果,使得汉代画像研究逐渐成为美术考古领域中的一个热点。而关于画像内容的识读及其意义的释读,各家皆有自己的方法,本文对这些方法进行了相应的归纳,并提出了在辨识画像内容时应该注意的一些问题。

在汉代画像旁边经常会出现文字榜题,这些榜题也出现在壁画和石刻上。榜题是制作画像的工匠用以展示画像内容的一种方式,借助榜题,观者能够容易地识别画像内容,并能更准确地把握制作者所要传达的信息,判断其意义,避免错误的猜测。例如四川简阳鬼头山东汉崖墓中发现的“大苍”、“白虎”、“天门”等榜题(图一)[1]。同样的例子还有山东苍山元嘉元年画像石墓的发现[2],该画像石墓的年代经方鹏钧和张勋燎先生的考证,应在东汉桓帝元嘉元年[3]。该墓出土题记两则,共十五行三百二十八字,主要记述了墓中画像的内容,有学者将题记和画像内容相对,证明题记和画像内容基本吻合[4]。此外,对榜题的考释还能够帮助我们解读没有题记的画像,如信立祥先生对山东嘉祥焦城村祠堂后壁上“此斋主也”榜题的识读[5],对以后学者关于祠堂后壁图像的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同样,上文中提到的简阳鬼头山东汉崖墓画像石棺上的榜题也为学者辨认与这些相同或相近的画像给出了可供参考的标准。再进一步说,仔细梳理题记与画像内容的关系,找出两者对应的潜在联系,既可以考察榜题的可靠性,也能够更准确地识读那些没有题记的画像。

在一些图幅较大的汉代画像中,其内容多分层或者分格,对于这些画像,我们应遵循“自下而上,从右到左”的识读顺序。画像石(砖)是作为墓葬的有机组成部分而存在的,其内容分层或分格体现了当时流行的丧葬观念,目的是为了达成墓主人死后升仙的愿望。杨泓认为,在汉代人的观念中,宇宙由高到低一共存在4个层次,最高层由上帝所居的诸神世界,其次是西王母和昆仑山所在的仙人世界,再次是生人所居的现实世界,最下则是死者所在的地下世界[6]。故而根据当时流行的丧葬观念,面对分层的汉代画像,只有“自下而上”的识读顺序才能准确把握画像内容所体现出的墓主升仙的愿望。“从右到左”是从观者为中心来讲的,关于汉代人遵循“从右到左”的原则,古籍上有许多记载,学者亦多有研究,例如有学者在讨论汉代的墓室与享堂的位置关系时,认为“墓室在西,享堂在东,这也许与汉代人以右为尊有关”[7]。就汉代家族墓葬建筑的排列顺序来看,则是“由东而西”[8]。此外,我国古代单字的书写也是从右到左。因而我们在识读左右分隔汉代画像时,也应该遵循“从右到左”的顺序。不仅在识读分层或分格的汉代画像时我们要遵守“自下而上,从右到左”的原则,在识读一些图幅较大,但未分层或分格汉代画像时,该原则也同样有效。需要注意的是,这些画像的每一层、每一格并不是互相孤立的,而是互相緊密联系,并共同构成了一幅完整的图像,借以表达墓主人的愿望。例如发现于四川南溪县长顺坡3号石棺右侧的画像(图二)[9]。该画像分上下两层,下层右侧四人,中间两人高大,似作告别,应为墓主夫妻,在四人左边有一兽一鸟。中部为一仙人半开门图,门前有一持节跪拜人物。左边为一女性拜谒坐于龙虎座上的西王母。上层右侧有5个嬉戏的蟾蜍,中部为一胜纹,左侧右边一男一女相对伸手而握,中间三人跪坐,左边为两仙人对坐博弈。按照以上顺序解读,该画像就完整的展示了墓主升仙,墓主夫妇在仙境团聚的情景。

上文已经提到了我们在识读分层或分格的汉代画像时,要注意每一格、每一层内容之间相互联系并共同组成一个整体的关系。我们还需要注意到,不仅仅是这些画像,在整座墓葬内部,画像砖石或者随葬器物的摆放都是人们有意识的行为,都是为了达成同一目的而存在的,他们互不可缺,构筑了一个完整的墓葬空间。冯汉骥先生曾指出,我们在研究汉代画像砖时,不仅要研究它的整个内容,还应该注意它在每个墓中相关的关系,如此才能了解它的整个意义[10]。因而,在墓葬空间内部,我们既要分而析之,准确把握单幅画像的内容,在此基础上,又要综合统筹,关注它们之间的联系,挖掘出它们所想要表达的共同主题—墓主对长生不死,羽化升仙的企盼。

随着汉代画像的资料日益丰富,已有学者自觉地将考古类型学的方法引入汉代画像的研究中,这为我们解读内容形式纷繁复杂、题材多样的汉代画像时指出了方向,不再茫然四顾。例如李发林将汉代画像的内容大致分为现实生活与生产、历史人物故事、祥瑞神话、自然景物和装饰图案等[11]。罗二虎主要从丧葬观念和墓主人的愿望出发,将我国西南地区的画像内容分为神仙仙境与升仙(包括:墓主生活、历史人物故事、生殖崇拜)、驱鬼镇墓和吉祥三大类[12],并系统的梳理了汉代画像石馆的资料,对石棺画像进行了分类和解释,并对画像石棺做了综合研究[13]。信立祥则对全国范围内的汉画像石墓和祠堂做了类型学研究,还探讨了图像的题材内容和布局[14]。邢义田则在对汉代画像的研究中提出了“格套”概念,并由此牵出了汉画像石作坊和工匠,他认为:“所谓格套应有多层意义,第一,以画像石、砖或壁画而言,利用模印、模板重复刻制,或利用粉本图谱,依样葫芦,都造成格套。……另一层意义在于特定造型的使用。……第三层意义在于一定形式的画面结构。”[15]这些学者已经从多个角度对汉代画像作了较为系统深入的研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将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深入、细化,让汉代画像的整体面貌更加明晰,并尝试从不同的角度着手,充分发挥汉代画像的史料价值。

将文献材料与考古发现密切结合是中国历史时期考古学研究的传统,在对汉代画像进行识读的时候,利用历史文献也是我们的一个重要手段,但需要注意的是在既往研究中存在误用或滥用文献的情况,邢义田也指出:“今人研究画像多喜以文献对比画像,强画像以附和文献。文献的重要性无庸质疑。不过,我们应注意,画工石匠创作时依据的可能并不是由士大夫所掌握的文字传统,而较可能是缙绅所不言的街巷故事。”[16]所以在识读汉代画像内容的时候,我们要坚持以图像为本,把握画像局部与整体的关系,注重整幅汉代画像的整体意义,不应盲目使用历史文献进行对比。即使利用历史文献资料,也要注意是否符合当时的社会背景,人们的思想状况与风俗习惯。例如对新津宝子山崖墓的5号和6号崖棺画像内容的识读,闻宥认为其表现的是“猿戏”,是汉代百戏的一种[17]。巫鸿根据后代的笔记小说认为画像内容应该是“白猿传”[18]。罗二虎则根据东汉晚期四川地区道教流行的史实和文献认为其是一幅“驱鬼图”,表现了一种保护墓主不受侵扰的驱鬼仪式[19]。同样的画像内容从不同的角度出发,结合不同的文献,产生了三种观点,我们不敢妄言三种观点孰对孰错,但根据画像所在的时代地域背景,及其出于崖墓的现实,就显得最后一种观点更有说服力。

在识读汉代画像的内容时,我们还要注意到某些画像逐渐出现了形式上乃至意义上的变化。罗二虎曾对东汉画像的符号化做过研究:“胜”在东汉晚期出现了标准胜纹符号和变形胜纹符号两种形式,联璧纹图案也逐渐演变为联璧纹符号,玄武符号出现,双结龙也由具象化的图像演变为双结龙符号。这些图像的符号化,体现出了一种宗教化的趋势,它们逐渐成为了宗教符号,这些符号化的图像不仅保留了原来的含义,更是笼上了一层宗教的色彩,其产生背景是东汉后期民间道教的出现与流行[20]。

除了画像含义历时性的变化,同一画像内容在不同的地区也可能有不同的含义,如汉代画像中的铜鼎图像。山东地区出土的与鼎有关的图像多是“泗水升鼎”图像(图三)[21],练春海认为泗水是汉高祖刘邦的龙兴之地,因而“泗水升鼎”对汉代人来说代表着对荣华富贵的追求,其是作为一种祥瑞符号出现在墓中的[22];而黄展岳等人则认为这类图像的重点在鼎中之龙的出现,其表达了墓主乘龙升天的愿望[23]。而东汉四川地区流行的与鼎有关的画像多是“丹鼎”画像,在这些画像中,铜鼎都被添加了盖子密闭起来,相关的画像有“虎雀升鼎”(图四)[24],有的鼎边还出现了持节道士的形象(图五)[25]。这类图像多表现了墓主对长生不老和死后升仙的追求,也暗示着东汉晚期五斗米道等民间宗教的兴起与活跃。

综上,在识读汉代画像的内容时,我们应采用多种手段进行综合考察,并结合汉代人的思想文化,丧葬观念和宇宙观考察,才能够正确地识读画像内容,揭示其所表达的思想,而尽量避免使用单一识读方法而对画像内容造成误读。

参考文献

[1]内江市文管所,简阳市文化馆:《四川简阳县鬼头山东汉崖墓》,《文物》,1991年第3期。

[2]山东省博物馆等:《山东苍山元嘉元年画像石墓》,1975年第2期。

[3]方鹏钧、张勋燎《山东苍山元嘉元年画像石题记的时代和有关问题的讨论》,《考古》,1980年第3期。

[4]详见巫鸿:《礼仪中的美术》,三联书店,2005年。

[5]信立祥:《论汉代的墓上祠堂及其画像》,《汉代画像石研究》,文物出版社,1987年。

[6]杨泓:《汉画像石研究的新成果—评《中国汉代画像石研究》》,《考古》1997年第9期。

[7]尤振尧:《略论东汉彭城相缪宇墓的发掘及其历史价值》,《南京博物院集刊》,1983年第6期。

[8]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潼关吊桥汉代杨氏墓群发掘简记》,《文物》,1961年第1期。

[9]罗二虎:《汉代画像石棺》,巴蜀书社,2002年,第91-93页。

[10]冯汉骥:《四川的画像砖墓及画像砖》,《文物》,1961年第11期。

[11]李发林:《山东汉画像石研究》,齐鲁书社,1982年。

[12]罗二虎:《中国西南汉代画像内容分类》,《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1期。

[13]羅二虎:《汉代画像石棺》,巴蜀书社,2002年。

[14]信立祥:《汉代画像石综合研究》,文物出版社,2000年。

[15]邢义田:《汉碑、汉画和石工的关系》,《故宫文物月刊》,1996年第14卷第5期。

[16]邢义田:《格套、榜题、文献与画像解释:以一个失传的“七女为父报仇”汉画故事为例》,中央研究院第三届国际汉学会议论文集历史组《中世纪以前的地域文化、宗教与艺术》,台北,2002年。

[17]闻宥:《四川汉代画像选集》,群联出版社,1955年;闻宥集撰《四川汉代画像选集》,中国古典艺术出版社,1956年。

[18]巫鸿:《汉代艺术中的“白猿传”画像—兼谈叙事绘画与叙事文学关系》,《礼仪中的美术—巫鸿中国古代美术史文编》,三联书店,2005年。

[19]罗二虎:《东汉画像所见的早期民间道教》,《文艺研究》,2007年第2期。

[20]罗二虎:《东汉画像所见的早期民间道教》,《文艺研究》,2007年第2期。

[21]中国画像石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中国画像石全集(2):山东汉画像石》,山东美术出版社,河南美术出版社,2000年,图60。

[22]练春海:《器物图像与汉代信仰》,三联书店,2014年。

[23]黄展岳:《先秦两汉考古与文化》,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1989年,第581页。

[24]高文:《四川汉代石棺画像集》,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年,第83页,图一五九。

[25]罗二虎:《东汉画像所见的早期民间道教》,《文艺研究》,2007年第2期。

作者简介

周毅恒(1992-),男,籍贯四川双流,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秦汉至元明时期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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