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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如何敲破朋党板块

2017-07-19刘诚龙

月读 2017年7期
关键词:雍正康熙小人

刘诚龙

欧阳修的《朋党论》说“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以此进一步推论出为君者“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的道理。而在真实的历史中,领导者很难单纯以“同道”或“同利”来对“朋党”进行道德判断,进而做出升降进退的决策,相反,正应抛开简单的道德评判,正视“历代人臣植党,因之遂致乱亡”的客观事实。且看雍正皇帝如何使出“组合拳”,打破朋党板结,消减官场积弊。

古时官员在位日久,阶级便易固化——你升到哪一阶,他爬到哪一级,都安钉子似的,钉固了;非圈外不能进位,非山头不能占位,非派别不能分位。清代顺治而至康熙,几十年的时间,朋党之固化,让一代雄主康熙都头疼:“朕听政四十余年,观尔诸臣保奏,皆各为其党。”不是同学不推荐,不是老乡不提拔,不是亲属不列入后备干部名单,文臣如此,武将又如何?康熙无可如何,徒叹奈何:“(督抚提镇等拣选武弁)皆各为其子弟夤缘保送者多。即部院大臣,亦多为其子弟互相援引。”其他人哪进得来?

朋比党援,是个老话题。大宋曾非议朋党,欧阳修作《朋党论》为之正名,弄出小人朋与君子党的概念,说只要排除了小人朋,大可行君子党——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君子固然自许君子,小人却从不自称小人,演变到后来,便是:在位的我们,都是君子;不在位的你们,都是小人。自然,还牵涉到一个团结问题,进得机关的,都是仇雠,互视为敌,事事掣肘,事事都推不动,做不成,也成问题。朋党成问题不成问题,也看朋党板块,板结到一个什么程度。

朋党到了康熙后期,已是坚冰一块,不但在官人推荐与提拔中非朋党不行,就是在监察与弹劾这事上,也是同党相庇,异党与斥。说来,吏部提拔与御史弹劾,是朋党之两翼,同党提同党,同党便壮大;异党排异党,同党便扩容。搞到后来,都不干活,都在搞人,“科道纠参,皆受人指使”。康熙前头之顺治,对朋党很是警惕,甚至提高到亡国之高度:“历代人臣植党,因之遂致乱亡。”顺治皇帝多次强调:“朕观宋、明亡国,悉由朋党。”

朋党在顺治朝解决了没?没有。康熙朝呢?鳌拜那会儿,“文武各官尽出伊门下”,国家大事不决于朝,而决于其家,“一切政事先于私家议定”。康熙登位四十年,感受到了朋党之厉害;康熙在位六十一年,好像仍是党同伐异。谁同谁异?子弟兵同,孔方兄同,同进士同,“朝廷立贤无方,不分南北”,立贤无方么?恰分南北,“朕近日处分各官,虽多南人,皆以事情论,非以地方论”(此话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皇帝有时也是清醒的:“观近日外官,满洲所参,大抵多汉人,汉人所参,大抵多汉军。皆非从公起见。”

康熙自出题,康熙没破题。雍正登基,来了新人,多能刷新政局。

雍正整顿吏治,先从朋党着手,“第一涤除科甲袒护之习为要务”。雍正新皇上任,对朋党敲,敲,敲,连敲三大锤,朋党自然不曾敲个稀巴烂——也不能敲得稀巴烂,全敲烂了,官员一点儿团结都没有也不是好事——其坚冰却是敲破了。

雍正第一敲,便是敲锣鼓。首先亮出观点,喊出口号,表明态度,把论立起。雍正元年(1723),他集满汉大臣,大开朝会,发表讲话:“朋党最为恶习,明季各立门户,互相陷害,此风至今未息。……尔诸大臣内不无立党营私者,即宗室中亦或有之。”——成绩貌似没怎么谈,而是直截了当谈问题,不止谈大臣问题,语锋所及,直抵宗室,向自家开刀,其警人,还蛮有效果的吧。

锣鼓不是敲一回。只敲一回,让人以为这是雍正临时起意,一时之想,非深思熟虑之物。雍正是锣鼓常敲,戏常唱;雍正二年,其专著《朋党论》,与欧阳修相辩;雍正五年(1727),他又颁发谕旨,告谕大学士与六部九卿:“人臣朋党之弊,最足以害人心,乱国政。……当日苏努、阿灵阿、鄂伦岱等,同恶相济,结为邪党。……故临御以来,将伊等朋党为奸之处,屡次宣示中外。……惟冀大小臣工,以伊等为炯戒,共绝背公植党之私,时怀公忠体国之念。”

上面的态度是蛮重要的,喊出口号来,也是定方向嘛。不过,口号迎面撞上人,又如何?口号要号,但关键处是此号要敢于撞上人口——直接与人面对面,嘴对嘴碰撞一次几次。有位叫赵國麟的,其时为某地布政使,雍正对他算有好感,拟起用,却提出一问,叫人专题考核:“赵国麟一片忠诚,人品端方,但不免科甲向来气息,当留心察看。”这人不错,陶正中不错,于其珣不错,然则,他们搞不搞同年同学同人同乡那一套?“陶正中、于其珣二人恐蹈科甲陋习,当留心观察”,这回暂不提拔,缓一缓看,“王蓦乃一干员,但虑其科甲习气未除”,观察一段时间吧。

雍正对朋党问题敲锣鼓,对搞朋党之臣,常敲脑壳。提拔的时候,多将朋党习气为尺为斗,去量其人朋党之思多长,其人朋党之习多厚,再是一票否决,雍正破局朋党,力度算大吧?也不单是提拔时分,对吏部提出戒除朋党之用人尺度,雍正平时对事又对人,点起那些搞朋党者之大名,把其脑壳敲得梆梆响:“类汝等科甲出身之大员不可胜数,如杨名时、李绂、魏廷珍、郑任钥、汪漋、陈世倌,并旗下举人如张楷之庸流,皆为同年故旧、老师门生之牵扯,争相偏袒姑容……此风不息,将来斯文扫地矣。”开大会的时候,朝天喊,不能搞朋党啊,朋党问题很严重,特别严重啊,必须坚决刹住歪风啊,严格禁止啊,喊得再声嘶力竭,不点到人头,谁心会震动?一个一个点到脑壳上去,不以“某”字代称,而直呼其姓其名,被点名者不止红红脸,出出汗,而是面战战,心兢兢;其他不曾被点名者呢?也是惊出一身冷汗,一心紧缩得打颤颤。

对朋党之弊,要敲锣鼓;对朋党之人,要敲脑壳;对朋党之职,要敲名单。是真反朋党,还是假反;是真反宗派,还是假反;是真反山头,还是假反,最后或落实到用人上来。雍正对科甲之官,不是一味排斥,不过他并不以科甲出身为唯一,考试选人,固然算是公平,不过也有问题:考试才,考出来了;干事才,干得出来么?单凭公选考试,让一些只擅长考试者,居高声不远;却让一些能干活、苦干活者,职低地自偏。

雍正有两位干才,一是田文镜,一是李卫。田文镜文凭不高,监生出身,最初官阶低,县丞角色,却是干才,甚受雍正器重,“每事秉公洁己,谢绝私交,实为巡抚中第一”。田文镜在官府里属另类,另类之另,便是孤立,与其他官人声气不通,常遭他人背后说坏话:“大将军年羹尧曾奏田文镜居官平常,舅舅隆科多亦曾奏过。此皆轻信浮言,未得其实。”田文镜与其他官人关系甚疏,说明什么?说明其不结朋党,不与他官勾肩搭背,勾勾搭搭。

若说田文镜到底还有科甲影子,那么李卫算是“文盲”了,“凡文移奏章不过目”,他看不懂,又如何签发文件?听人读啊,听到一些语句,马上叫停:这不行,这个得这么表述。果然这么表述,蛮贴切了:“不可于意者,命改,动中肯綮,虽儒者文吏皆心折骇伏,以为天授。”干才不一定是文才,文才不一定是干才,文才可提拔,干才不能提拔?也可以嘛。

雍正起用这两个人,也是起意打破科甲朋党。科举时代,科甲朋党是很厉害的,同年啊,座师啊,师门啊,雍正有意扩大选才范围,既选科才,也选干才,以破朋党之局。就说雍正的两位宠臣吧,也是非朋非党,田文镜与李卫两个是削尖脑壳都调不拢的:“河东总督田文镜柄用时,忌公,暗劾公(指李卫),上不为动。田惧,转来结纳,伺公居太夫人丧,遣人从厚赙吊。公骂曰:‘吾母虽馁,不饮小人一勺水也。麾使者于大门之外,而投其名纸于溷中。”把田文镜的名片都投到茅厕里去了。

雍正将此二人都列为心腹之臣,固有统御之术,却也有防朋党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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