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辫子凑书费
2017-07-19宋福恒
◎宋福恒
剪辫子凑书费
◎宋福恒
1980年,我在乌兰察布盟(今乌兰察布市)凉城县后营乡井尔村小学教书。元月初,我收到内蒙古师范学院函授部的录取通知书。尽管是函授大学,我也很满意。全公社同去县城赶考的15位民办教师,只录取我一个。通知书要求,于1980年元月底向函授部寄交书费5元,逾期不交者,取消入学资格。现在说起这点钱,也就是一瓶啤酒或两串烤羊肉,可那时候,对我来说可不是个小数字。为了凑够,我和妻子想尽了办法。
妻子撩起炕上的高粱秸席子,用簸箕把秋后冬里吃葫芦掏出晾在席子下面的籽全部收起。搓揉一番后,簸去薄皮,拣出瘪籽,兜起衣襟包了颗粒饱满的葫芦籽,跑到村里供销社,卖了七毛钱。我四处奔波,寻亲戚找朋友借回一块五。两项加起来,还不足一半。
我和妻子一合计,过大年就别吃肉了,把准备好的三斤猪肉卖掉,换了两块一毛钱。可另外七毛钱,怎么想也没法解决。转眼到了1月20日,我心急火燎,坐卧不安。
下午三点放学后,我吃罢饭,呆坐在炕上想找钱的法子。忽然街上响起小商贩的吆喝声:“废铁破铜骨头棒,猪毛马鬃烂麻绳换钱了!”我忙跳到地上,四处找起来。翻箱倒柜忙了大半天,没找出一点值钱的东西。正在我失望之际,妻子急匆匆出去,又跑着回了家。她拿起剪刀把头上的长辫子从根部剪下,在手里掂量掂量,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妻子拿着一块二毛钱走回来。她脸绽笑容,高兴地说:“书钱解决了,还余五毛钱,除了邮费够你吃碗荞面饸饹。”她一只手拢着散乱的头发,一只手收拾碗筷。我呆呆地坐在炕沿边,想着那根在妻子背上晃动的黑黝黝的大辫子,鼻子一酸,眼泪滚了出来。
第二天,我徒步四十里到了丰镇,找到邮局把钱寄出。手里攥着剩余的三毛钱,虽然肚子咕咕叫,我也没进食堂,只跟路边面摊讨要了一碗汤解渴。然后走入丰镇最大的东风百货商店,精心选了一个红色蝴蝶发卡,割了一尺头绳,匆匆踏上归途。一路上腿脚无力,浑身冒汗,可一想起书本、师院、妻子,脚跟就硬起来。日落西山,我踉踉跄跄迈进家门。
家里昏暗一片,妻子一手拉风箱一手往灶里放柴。灶里火苗一闪一闪,映着她秀气的脸庞。可脑后的大辫子不见了,满头乌黑的秀发被纱巾罩着,坐在烧火凳子上,看上去好像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我心中一阵酸楚,伸手扯下她头上的纱巾,拿起梳子理顺头发,攥住一绺用头绳扎紧,别上发卡。她顿时变了样,极像《龙江颂》中的江水英。美得我叫出声:“走了铁梅,来了江水英,咱家从革命年代进入和平建设时期了!”妻子起身淡淡一笑:“看把你乐的!没吃饭吧?锅里玉米窝头刚热好,快吃吧。”她揭起笼盖,把热腾腾的玉米窝头放到碗里递给我,转身走到柜子前,拿起镜子左照右瞧,脸上显出满意的神色。我接过碗捏了窝头就往嘴里塞,玉米面窝头在口里回转,甜丝丝的味道随着舌头的起伏沁入心脾。
天黑下来,昏暗的煤油灯闪着光。我高兴地唱起京剧《龙江颂》江水英的唱段:“抬起头,挺胸膛,高瞻远瞩向前方……”妻子拍着我肩头笑出眼泪,满是爱意地说:“看你那样子,唱李志田还差不多!”
那年月,手头无余钱,缸里少米面。日子过得虽然清贫,可是我和妻子两心相印,互敬互爱,生活很甜美。
摘自《北方新报》图/连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