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福会》中女儿们的伦理身份选择
2017-07-18杨潇慧
杨潇慧
摘要:《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是华裔美国作家谭恩美(Amy Tan)的处女作,讲述了四位华裔母亲与她们女儿之间的故事。“华裔后代”这一身份的特殊性常常使已经是美国公民的女儿们在生活中陷入一种伦理身份选择的困境,认可母亲们的教育方式意味着选择其中国人身份,而渴望融入美国社会的女儿们更加青睐美国人身份,让她们在问题面前通常与母亲的意见背道而驰,双方由此引发了各种矛盾。随着故事的推进,女儿们愈发感觉西式文化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完美,从而重新作出伦理选择,认可母亲的华裔身份并与母亲达成和解。
关键词:伦理身份 伦理困境 伦理选择 矛盾 和解
中图分类号:I71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7)14-0122-02
《喜福会》是谭恩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一经问世便受到了广泛好评。作品从华人母亲和美国出生的女儿之间从冲突到和解这一全新视角,为读者剖析华人移民及他们的后代在美国的“他者”生活。《喜福会》描写了四对母女之间的关系:吴素云和吴精美、许安梅和许露丝、龚琳达和薇弗莱·龚、映映·圣克莱尔和丽娜·圣克莱尔,文章居于女儿们代表的二代华裔的角度以文学伦理学批评重新诠释母女产生矛盾及最终和解的原因。作品中的母女从矛盾到和解本质上是女儿们作出的两次伦理身份的选择,第一次是因对美式文化的盲目追求选择美国人身份,第二次是日渐成熟之后发现中式文化更加适合自己而选择华人身份。
文学伦理学批评分析文学作品强调站在当时的伦理立场上解读和阐释文学作品,寻找文学产生的客观伦理原因并解释其何以成立,分析作品中导致社会事件和影响人物命运的伦理因素,用伦理的观点对事件人物、文学问题等给予解释,并从历史角度作出道德评价。因此对作品中母女矛盾及和解的阐释必须回到19世纪50年代的华人大量移民美国这个特定的历史背景与伦理语境中,才能真正理解四位母亲和女儿们发生矛盾冲突的原因以及和解背后的动机。
一、双重身份导致的伦理困境
在19世纪50年代出现的华人移民潮的背景下,这些母亲都是在美国重组家庭,孕育后代。女儿们出生于美国,不知不觉中接受着西方文化理念,“那阵我开始上学了,我们的贝蕾夫人厉害极了,如果你不听她的话,她那把戒尺就足以令你附身听话。(许露丝)”在这里“贝蕾夫人”是美国文化的象征,不管主动吸收还是被迫接受,在西方思想占主流地位的整体文化背景下女儿们已经在潜意识里形成了美式文化理念。
整部作品共有十六个小故事,四对母女分别讲述四个,每对母女的四个故事中二、四是关于母亲,一和三是关于女儿,母亲的故事中介绍了母亲们在中国的经历和各自移民美国的原因,从女儿的故事里可以看出她们与华裔母亲的关系变化及母女矛盾的事态发展。
母亲们在中国的经历使她们对女儿们采取了不同的教育方式,也正是她們的教育方式让女儿们陷入伦理身份错位的伦理困境。吴素云将从中国带来的期望施加在美国出生的女儿吴精美身上,强迫女儿剪秀兰·邓波儿的发型,每天晚上做智力测试,以无偿劳动换取女儿的钢琴课等激发女儿的天才潜力,但是精美生活的美国社会时时提醒她“我只可能是我自己”。母亲的教育和外部环境影响让精美在生活的社会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和未来的方向。龚琳达教育女儿薇弗莱·龚“万事要不露声色,才会成功”,铸就薇弗莱在下棋方面获得成功。随后女儿的棋艺成为龚在别人面前的炫耀对象,引起女儿不悦,与母亲争吵让她在棋局中不似之前那样自如,反而无所适从,“我闭上眼睛,思索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暗示薇弗莱在母亲的观念和美国理念的夹缝中茫然生活。
另外两对母女必须面对和亟待解决的是女儿的婚姻问题。丽娜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照顾家庭方面都比丈夫付出更多,却要和丈夫平等承担生活账单,甚至一些莫名的支出也要算在自己名下,尽管丽娜认同母亲映映坚持的中国传统婚姻,却又不得不屈从于美国婚姻模式,常常在想要改变但无力改变生活的痛苦中挣扎。许安梅在母亲中是独特的存在,她并不希望女儿以中国方式生活,但是骨子里东方女性优柔寡断的基因从女儿出生就显示出来,中西文化的夹击让她在一切事情上犹豫不决,家庭问题上习惯了顺从丈夫,最终引发了离婚悲剧。
“在众多文学文本里,伦理线、伦理结、伦理禁忌等都同伦理身份联系在一起。伦理身份的变化往往直接导致伦理混乱。”女儿们在生活中常常无法准确定位自己的伦理身份,在美国人身份和华人身份之间不断抉择而陷入伦理困境。
二、困境中自主选择
美国社会教给女儿们美式准则,不可否认她们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自然更倾向美国理念,选择美国人身份。吴精美厌烦了受母亲控制的生活,为了摆脱控制故意触碰母亲的“伤疤”(在中国丢弃的孪生女儿),从此就可以自由发展,这样的结果就是母女再也走不进彼此的内心,精美最后做了自由撰稿人。薇弗莱对母亲用自己的成功在别人面前的炫耀行为提出抗议后,母亲决定不再强迫她做任何事情,包括下棋,因此薇弗莱高中就不顾反对执意跟前夫相爱,私奔之后最终被抛弃。薇弗莱要求母亲去自己家里事先打个招呼,母亲对这种美国准则嗤之以鼻,所以干脆不去女儿家里或者等着女儿发出正式邀请,母女间的矛盾愈演愈深。
结婚对象的选择也同样如此,美国男人的浪漫、柔情让丽娜彻底陷入丈夫的甜言蜜语中,婚后日常生活支出依据丈夫定的原则:自行负责自己的开支,共享的部分双方实行AA,结婚初期丽娜十分满意这种婚姻生活,母亲则对此嗤之以鼻。露丝选择嫁给特德正是因为特德异于中国男生的美国特质,保守的母亲因目睹自己母亲不幸的婚姻生活而自知选择正确配偶的重要,极力反对这场婚姻,最终拗不过女儿对美国人身份的执念,但露丝在婚姻中习惯听从丈夫的意见,优柔寡断注定了她的婚姻悲剧。
“伦理的核心内容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然之间形成的被接受和认可的伦理秩序,以及在这种秩序的基础上形成的道德观念和维护这种秩序的各种规范。”伦理选择从伦理上解决人的身份问题,决定人应该遵守的伦理秩序,伦理秩序需要人与人、社会、自然共同接受和认可,女儿们选择了美国准则,必然遵守美国社会的伦理秩序,但母亲们自小生活在中国,接受中国传统教育,认可的是中国的伦理秩序,这样的结果就是双方思想意识互斥,生活中矛盾、隔阂不断加深。
三、挫折之后重新选择
斯图亚特·霍尔曾在《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中讲到“文化身份即指那种藏身于许多肤浅的、表面的人为的‘自我之中的一种更为深厚、集体‘自我表现。这种‘集体无意识缘于我们来自共同民族的历史文化。”女儿们频频受挫后发现自己与母亲具有相同的文化根源,选择回归华人文化身份。母亲去世之后,谭恩美再次回忆以前极其排斥的钢琴乐曲,现在可以很快想起那时弹过的曲子的乐谱。“下棋争执”和第一次婚姻的失败让薇弗莱和母亲之间隔阂越来越深,但是自己再婚的事情必须告知母亲,在她为既可以避免母亲反对又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母亲想尽方法的时候,突然发现母亲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浑身是刺,她只是用这些刺保护自己等着女儿走进自己的生活,最后薇弗莱决定蜜月旅行要去中国,并且迫切想被认作中国人。
女儿们的中国基因随着对母亲们的逐渐理解与接受加之外部世界对自己的疏离感慢慢凸显出来,让她们愈发感觉自己是出生在美国的中国人,与母亲拥有共同的文化渊源。母親的到来彻底泯灭了丽娜对丈夫仅存的忍耐,少女时期幻想的浪漫爱情变成了对美式婚姻模式的厌恶,故事最后大理石茶几倒塌预示丽娜推翻丈夫的家庭独断统治。露丝与生俱来的东方女性特质使她习惯了听从别人的建议生活,一贯采用的美式建议对于解决实际问题总是有太多取向,所以对于丈夫提出的离婚,露丝茫然到必须求助咨询心理医生,问题没有解决反而让露丝更加犹豫不决,最后是母亲的中式建议点醒露丝将丈夫彻底击败。
华裔文学批评家林敏英说过:“移居其他国家的中国人,不管是思乡离愁的缘故,还是种族歧视使然,他们都牢牢地固守着故国的观念,而这些传统文化故国可能已经改变或者根本就消失了,但是在海外中国人身上,这些却几乎没有改变。”固守中国传统的母亲成为拥有美国独立思想的女儿融入白人社会的束缚,必然产生矛盾隔阂,但也正是因为固守传统的母亲,女儿们才能在异国感受到强大的母国文化,重新作出伦理选择,接受中国传统,认同母亲华人身份。
四、结语
从《喜福会》可以看出二代华裔的美国文化理念并不是他们主动选择的,而是被动接受的。正如爱德华·萨义德讲到的“西方中心主义还抱有西方文化普遍化情结,它时而利用某种其种族优越性把自己作为规范强加于内部及外部的他者,时而又掩饰某种族裔性使自身成为一种隐性规范”。女儿们生活的伦理环境是西方文化占据话语地位的美国社会,耳濡目染美国文化思想,然后将其内化,和西方人一样视母亲一代为“他者”,文化冲突导致母女关系的疏离与隔阂。女儿们在迷茫中作出的两次伦理身份选择,完成了对母亲伦理身份的认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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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 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