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浓情于简古

2017-07-18王凯旋陈薇

艺术评鉴 2017年11期

王凯旋+陈薇

摘要：东方的写意画大师八大山人与西方现代主义之父塞尚，虽身处不同时代，却在绘画艺术领域具有高度的艺术共性，既承袭传统又追求个性，都以画抒情，以物达志，畅抒胸臆，创划时代的艺术佳作，成为世界艺术的瑰宝。本文将对八大山人和塞尚的代表作品进行比较分析，探寻二者在绘画创作中的艺术共鸣。

关键词：八大山人塞尚自然简古似与不似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7）11-0047-03

一般来讲，从绘画艺术作品中能窥见到一种人文境界，并由此联想到艺术家的生活状况、知识涵养和精神世界。其绘画作品也体现着作者的生活积淀和真挚情愫，这也是艺术家创作的源头活水。正如黑格尔给美的定义：“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①并强调“艺术美高于生活美。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故不难理解艺术的本质：艺术是感性的，是一种灵感，是对客观自然的感性显现，是人类对自然的审美反映。

八大山人（1626-1705）与塞尚（1839-1906），一个是中国画坛巨匠，一个是西方现代主义之父。然两者皆“虽质沿古意，而文变今情。立万象于胸怀，传千祀于毫翰。”②取百家之长，能意匠独运，终自成风格。八大山人以极其简练的形象达到抽象的写意表现，以豪迈的气质，以简练雄浑的笔墨，借自然之花鸟、山水抒发个人情怀及审美情趣。而塞尚则以主观个性的色彩、以整体和谐的造型，在自然的基本元素中通过变形等手法，寻找永恒性及安定感，表达对自然的思考以寻其构成的真谛。虽身处不同时代，二人却在绘画艺术领域具有高度的艺术共性，既承袭传统又追求个性，都以画抒情，以物达志，畅抒胸臆，创划时代的艺术佳作，成为世界艺术的瑰宝。

一、师古——承袭传统与追求个性

中国传统绘画艺术讲究笔墨与线条，重在描绘现实事物的同时，强调作品内在的精神性因素，便于欣赏者领会画作的内容，并对作品产生共鸣，从而产生精神享受。而西方古典绘画传统，则比较强调色彩、光影和素描的因素，重在表现事物的真实性方面，看似离现实更近，便于他人接受。八大山人和塞尚两位绘画大师，在绘画艺术领域能有如此高的成就，除了丰富的生活阅历外，对传统绘画艺术的继承作用甚大。

首先以二者的风景画艺术分析比较研究为例：

八大山人的山水画最初师法倪云林，后上溯宋元诸家，如董北苑、米襄阳、黄子久等。在他流传至今的山水画中，常常可见“仿大痴笔意”“比之黄一峰，家住富阳上”“米家画法以此品为第一”“仿董北苑”“倪迂作画，如天骏腾空，白云出轴，无半点尘俗气”等题跋，可见八大山人对这些画家的崇拜。从画作产量上看，1690年至1705年是八大山人山水画的创作高峰期，从其前期山水画的画风而言，笔墨变化不多，多以湿笔写成，细致缜密，多为真山水写影。《秋林亭子图》（1699年）一陋亭孤悬其中，寥寥几笔线条勾勒而成，一派荒凉静寂、无可奈何的枯索情味。画家惜墨如金，挥以秃笔，并有豪情纵逸的雄健风格、朴茂酣畅的凝重情意和生拙涩秀的奇特韵味，然虚淡中含意多，蕴涵深刻，彰显个人艺术品性。

我们再来比较塞尚早期的风景画系列。塞尚能达到至高的艺术成就，和八大山人一样是“博采众长，成就斐然”。尤其在同毕沙罗学习时期所绘制的《奥维尔》在塞尚整个绘画生涯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使得塞尚转向了对自然的观察，坚持户外写生，使用明快的色彩，吸收了印象主义户外色彩的艳丽和清新感。

《奥维尔》描绘了一条路从画面左侧拐弯，明亮的光线落在林子后面的道路上，可以看见村子里的房舍。画中不再是以宗教为主题的想象中的景色，而是以富有光影关系和真实的自然景色，塞尚却按照毕沙罗的印象主义方法画出来，以致很多人误以为是毕沙罗的作品。可见塞尚早期风景画有太多前人的影子，自身风格还不明显。

而到了塞尚晚期风景画，其用强烈的色彩，用圆球、立锥体、圆柱体让自然风景成为平面的构造，更具有独特的自身风格。例如塞尚晚年风景画代表作《圣维克多山》，不再像传统的绘画围绕物体轮廓转动，而转为大块面，更具有抽象表现性。晚年塞尚的风景画轮廓线变得更纯粹、更松弛、更抽象，画面的气氛也更为自由，更为空灵，呈现出“现代主义”特点，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

由此可见，八大山人和塞尚在早期的艺术创作上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源于传统又超越传统”“既有传统之源，更有始创之风”的共同性格，并对东西方艺术产生了深渊影响。

其次这样的绘画艺术创作风格在八大山人的花鸟画和塞尚的人物画中也皎如日星、班班可考。

八大山人的花鸟画承袭宋法常、明徐渭等水墨一派，发展为阔笔大写意画法。如八大山人早期花鸟画作品《传綮写生册》，其深受陈淳、徐渭的影响，用笔方硬，题材、布局也有前人痕迹。再者在其《花果卷》中也可以看出，“勾花点叶”和“勾叶墨花”的画法分明源于周之冕和徐渭。而八大山人中晚期的花鸟画作品，却在继承前辈画风的基础上，对客观事物深刻观察、理解并大胆删减，脱去传统规矩，做到“无法中有法，有法而无法”，独辟蹊径，力求表现他的精神内在，具有强烈的个性，成为耐人寻味的艺术形象。八大山人舍去物象外的细节真实，不求形似而神态益真，在创新方面，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和成就。

塞尚在人物画创作方面同样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引领西方艺术走向现代主义。

受传统理性观念启发影响，及对古典绘画的研究，在塞尚早期人物画创作中，其善用理性来传达理想美。如塞尚早期作品《田园》，所有人物身体呈现运动扭曲的状态，人物的轮廓用粗黑的线条来勾勒，曲线夸张，画面笔触粗犷有力。因受到浪漫主义画家德拉克洛瓦的影响，这些扭动的笔触让人联想到德拉克洛瓦，就连那浓烈的翠绿色和艳丽的蓝色都能看到德拉克洛瓦的身影，带有想象的、幻想的和浪漫的色彩。而晚年人物画《塞尚夫人像》就使用全新的手法，不再见到传统细致入微的处理方式，而是通过变形进行对称性的调整。塞尚总是在浪漫主义、印象主义和写实主義之间寻找平衡点，寻求内心视觉的体现，让画面充满和谐感。

苦瓜和尚有云“故君子惟借古以开今也。”③可知传统之可贵。总的来说，八大山人和塞尚两位绘画艺术巨匠与奇才，在各自的艺术创作中均师法古人，又不为古人所缚，敢于创新，倘接受传统，不止于传统。两人追求个性的艺术品格，为后来绘画艺术奠定了划时代的意义。

二、师心——妙在似与不似间

古往今来，“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已悄然成为中国画追求“神似”（尤其是写意画）的一条美学原则。黄宾虹曾在自述《说蝶》一章中讲到“进于高远，临摹真迹，博通名论，以扩其闻知，犹蝶之为蛹，三眠三起，食叶成茧之时期。虽或不免规矩准绳，苦于自缚，学之有成，渐能脱化，宜师古人，此其深造。学由人力，妙合天工，入理法中，超迹象外，游行掉臂，潇洒自如，犹蝶之蜕化，栩栩欲仙之时期也。画纵横万里，上下千年，全师造化，自成一家。”④黄宾虹将学画者师古、终师造化、师心，比喻化蝶的过程。师造化、师心是艺术家最深“心源”和“造化”接触时突然的领悟，以心为师，脱去自然的严谨的概括形态，在似与不似之间，寻求内心的自然丘壑，胸中脱去尘浊。齐白石也曾有一句名言：“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他画虾腿，最初如实地画十对，后来改为八对、六对，最后变为五对时方觉得更为传神。八大山人所绘拟人化的花鸟，极其简拙的变形手法，亦在追求“秒在似与不似间”。似与不似间，体现了中国画艺术的高度凝练。

西方现代主义也追求“神似”，塞尚就通过对物体外在形象的概括、变形、抽象化，借物抒情，抒发胸中逸气。不再是简单的传移模写，而是通过画面构成和色彩冷暖的节奏变化来表达画家的思想情感，在“似与不似之间”寻求形神兼备。塞尚不遵循传统透视，采取有意歪曲物体外形，以感性与结构形式的趣味来描绘对象，选择个人视觉的变形，使得静物画面获得结构和秩序之美，使绘画从再现自然转变为带有鲜明个性和情感的创造。

八大山人的作品深含自然之道，以造化自然为主，以师承法度为辅，强调物象的精神而忘掉形状，甚至通过夸张、变形，达到舍形而意足。其所绘拟人化的花鸟，如白眼向天的鱼鸟，或鼓腹独立，或缩起头颈，情态各异，却增加了鸟、鱼的灵动和生命力。以虚、空、隐、幻的形式表现在画面上，抒发若喜、若爱、若恨、若愁的内心情感。使之有动于心，做到离形得似。

画面形象是主客观统一的产物，八大山人和塞尚无独有偶都钟情于以意为之的“意象”，通过变形的艺术手法，以神取形，形成简括、夸张的独特风格，对物体形象及画面构图进行了新的探索。两位大师都游戏翰墨，妙在意足，不求形似，在似與不似间舍形而意足，一派远离喧嚣、自然沉静的意境。

三、结语

绘画作为一种艺术形式，与其他艺术形式一样，不仅要有共性的东西，也应当具有个性，形成各自风格，优秀书画家的作品应当与其他画家的作品有所区别。

艺术在不断创新和前进的步伐中，不能脱离传统的沉淀。八大山人与塞尚共同的艺术品格告诉我们，在当今多元文化的艺术界，应当强调绘画艺术的差异性，应勇于探索东西方绘画语言所具有的共性与互补的因素，积极吸纳传统艺术精华，并在继承传统基础上敢于创新、寻求突破。

注释：

①黑格尔《美学》。

②姚最：《续画品》，摘自《汉魏六朝书画论》。

③石涛：《苦瓜和尚画语录》，周远斌点校。

④《黄宾虹文集-书画编》之《化蝶》篇章。

参考文献：

[1]八大山人纪念馆编.八大山人研究[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6.

[2][英]罗杰·弗莱.塞尚及其画风的发展[M].沈语冰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