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产业结构的“供需”失衡:“城市病”发生机制研究
——以北京市F区为例
2017-07-18李洋
李 洋
基于产业结构的“供需”失衡:“城市病”发生机制研究
——以北京市F区为例
李 洋
城市规模不断扩张,城市运行中的矛盾和问题日益突出。采用历史分析和框架理论的研究方法和策略,尝试对“城市病”的发生机制进行初步分析,结论显示,产业结构发端而引起城市公共产品供需失衡,一方面产业结构状况决定着地区财政能力,进而影响公共供给的财力和组织能力,另一方面不同产业结构从业者的定居意愿和能力不同,并受城市公共供给的影响,即公共需求的总量和水平不同,两者的不匹配一旦嵌入快速城市化下城乡之间和新旧之间社会治理结构的矛盾中,就容易诱发“城市病”。
城市化;产业结构;公共供给;“城市病”
1 问题、研究和理论框架
1.1 问题提出和相关研究
随着城市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快速提升和规模的逐渐扩大,城市化的弊端日益显现,国内称城市化过程中出现的与城市发展相关的人口拥挤、住房紧张、交通堵塞、环境污染和基础设施衰退等社会问题叫做“城市病”或“过度城市化”[1],国外与之对应的直接叫“城市问题”。从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发展的脉络来看,这似乎形成一个悖论:城市不断壮大,“城市病”问题日益严重。因此,厘清引发“城市病”的深层次原因和机制是城市健康有序发展的必要条件。
现有相关研究主要包括三个路径,一是探讨“城市病”的表现形式。学者们基本判断是一致的,“人口膨胀、交通拥挤、环境污染、资源短缺以及贫困人口”是“城市病”的主要表现[1][3][4]。此外,“城市贫困人口多元化”引发的“社会矛盾凸显”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也看作是隐形的“城市病”[4][5]。二是将“城市病”的发生归因于人口过度集中[1][6]。而相反观点认为,外来人口并非城市问题的主要根源,更大程度上是因为政府公共政策失当或公共产品供给不足[7][8]。三是从区域发展角度来看城市问题,认为“城市病”的根源是区域经济社会发展不平衡[1][6][9],进而得出结论,“单纯针对表面问题而采取的调控人口等措施是‘治标不治本’,现行体制下难以从根本上避免‘大城市病’”[2]。如果从大城市内部来看,“城市病”通常是由于对城市化速度估计不足,“未能较好的从城市发展角度进行有前瞻的人口规划和基础设施规划”[10][11]。因此,“城市病”的根源在于“城市规划和建设而非城市规模”[2][12]。
综上所述,当前“城市病”问题研究“仍然主要停留在表象描述的层次,缺乏深入和系统的分析,因而显得非常薄弱和零散”[13]。一是忽略了或违背了城市化持续推进、城市人口将持续增长这一基本规律。相反,本研究将“城市病”放在城市化和城市增长的背景下进行研究,更能抓住城市变迁中蕴含的解释变量;二是缺乏对“城市病”发生机制的深入分析。而本研究将深入探索“城市病”发生的一种内在机制,并力求探索城市良性运行的一般分析框架。
1.2 理论和分析框架
在提出理论框架之前,要明确本研究的两个关键问题:首先,当前“城市病”或城市问题是在大规模城市化的背景下发生的,很多问题产生的原因甚至来自于城市化过程本身;其次,尽管不同学科对城市化的看法不一,但城市化本质上是城市经济社会结构的调整,以及在此过程中所伴随的人口由农村向城市的转移。因此,城市化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实际上都表现为经济社会结构调整与人口活动之间的不适性。基于这一分析,本研究将城市公共供给、产业结构和劳动力生产生活作为城市化的三个基本要素。
刘易斯用模型分析了二元经济结构中劳动力由农村向城市转移的规律,预见到“刘易斯拐点”之后将形成城乡一体化的劳动力市场[14]。而在此之前,刘易斯认为,城市化过程并非水到渠成,会受到“人们不愿离开家园,包括社会经济上或是社会心理上”、“工业化需要大量的资金,而城市化会受缺乏城市建设资金的限制”,以及“受到缺乏组织城市生活的能力的限制”等三个因素的限制[14]。这三个因素在对城市化过程中限制条件的分析中具有较强的解释力,但从今天城市化的实践来看,在城市化达到一定水平后,如果这些限制因素缺乏有效解决,就不单要影响城市化进程,而且对整个城市运行产生负面作用,为“城市病”埋下了伏笔。因此,本研究将以上述理论为主要分析框架。为研究方便,本研究将刘易斯提出的上述三个限制因素概括为“财政能力”、“组织能力”和“定居能力”,以产业结构为核心,建立起基于产业结构的“供需”平衡一般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基于产业结构的公共“供给-需求”分析框架
1.3 F 区基本情况
F区是北京市城市功能拓展区之一,位于北京市南部近郊,截至2013年底全区常住人口为226.1万人,外来常住人口为85万人,占人口总数37.6%[15]。目前该区五环路以内已经全部纳入规划市区范围,原有农村地区均成立社区居委会,正在开展村民的“农转居”工作。F区是北京市城六区中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的区县,经济总量在城六区中位列倒数,城镇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于全市平均水平。从产业结构来看,截至2013年底,第三产业占GDP比重量的78%,但其中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占比较高①。
长期以来,F区面临城市公共服务设施不到位、道路交通拥堵、人口迁移流动比例高和产业发展水平低等难题。作为“城市功能拓展区”,F区在《北京市总体规划(2004-2020)》中定位为“国际国内知名企业代表处聚集地、北京南部物流基地和旅游地区”[16],2010和2012年,北京市先后发布了两期《城南行动计划》,以大规模投资带动经济社会发展,其中F区是重点发展区县,可以预见,未来城市规模和人口将基本保持增长态势。综上,F区既在当前表现出很多“城市病”的特征,又代表了新一轮城市化的增长性,具有较强的代表性和典型意义。本次调查首先在F区河东和河西地区中,选取人口密集、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基础设施落后和交通拥堵严重的8个街道、乡镇;再从中选取4家社区居委会、5家村委会和4家商贸企业进行调研。此外,还对辖区内包括城市户籍、农村户籍和外来人口在内的40余名市民进行了深度访谈。
2 公共供给总量不足和分配失衡的形成机制
2.1 总量不足:产业结构影响下的财政能力
F区财政的财力主要包括区财政收入、市转移支付、专项补助、土地出让金返还等几个部分,其中只有区财政收入是可以由区政府控制的,是公共财政支出的主要来源,其他几项都具有不可控因素。财政收入是与生产总值密切相关的,2013年F区地区生产总值在城六区中位居第五,仅为全市各区县平均水平的一半[15]。因此,虽然2006年以来F区财政收入一直呈现出同步上升的趋势,但由于劳动密集型产业聚集,劳动力需求数量多,但单位产值较低等因素,加之长期以来F区是北京市外来人口和拆迁疏解人口的主要流入地之一,常住人口规模增长较快,因此,虽然多年来经济增长较快,但是人均财政收入和支出在北京市均处于落后位置,且增速较低。到2013年,F区地方财政收入为154.95亿元,公共财政预算收入为70.6亿元,分别在城六区中位列第四和第五,其中公共财政预算收入不到西城区的四分之一[15]。如果按人均计算,则在北京市16个区县中排在最后一位,不到北京市各区县人均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人均财政支出的情况与之类似,也处于较低的位置。2013年人均财政支出约为0.54万元,在16个区县中位列最末,不到北京市各区县平均水平的一半②。综上,F区的地方政府财力和财政收入在北京各区县中处于中下游的位置,其人均财政收入和支出状况,均在北京市处于下游水平。
除了较低的经济总量之外,不均衡的产业结构也是长期影响地区财政收入的重要因素。从产业状况来看,F区第二产业比重过大,第三产业的结构不合理。其中,采矿业、制造业和建筑业等第二产业占全区总产值近25%,比重高于全市平均水平,但这些传统产业基本上在郊区经济总量中占比较大,重点分布在城乡结合部的农村地区,依靠租赁集体产业用地从事生产、加工和经营,对区财政收入的贡献率较低。至于第三产业,虽然其比重占地区生产总值的75%以上,但明显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格局——高新技术产业和传统产业并存。传统产业类型比重过大,单位企业产出率低,财政贡献率较低。例如批发零售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等传统产业吸纳了全区48.5%的从业人员,但其产值仅占地区生产总值的26.7%;相反,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金融业、科学研究、技术服务和地质勘查业等高新技术产业,以10%的从业人员创造了占地区生产总值的26.4%的产值[15]。
2.2 分配失衡:低财政能力下的弱组织能力
在城市运行中,组织能力是指政府等公共服务主体,按照科学、公正的原则,实现公共资源合理、高效分配,保证社会成员共享经济社会发展成果的能力。影响城市公共供给水平的包括公共财政能力和组织能力两个因素。国内城市化普遍起步较晚,政府对城市发展的规律认识不足,管理城市的经验少,因此,当前各个城市中普遍存在的问题是:政府财政能力在逐年提高,但用于公共服务的资金数量有限;或者用于公共服务的资金数量充足,但政府“组织城市生活”的能力有待提高,两种原因均能导致城市公共供给不足。更为严重的是,政府用于公共供给的财政能力和组织能力同时有所欠缺,两个因素形成负向的“叠加效应”。
F区公共财政能力有限,难以提供高水平和广覆盖的城市公共产品,更严重的是,F区还欠缺公共服务组织能力,这表现在:一方面,存在广泛的制度“门槛”。首先,户籍制度的影响广泛而深刻。如前所述,F区外来人口数量在北京各区县名列前茅,与户籍人口相比,他们不完全具备购买住房、社会保障和子女升学等方面的资格,面临诸多制度障碍和限制;其次,城乡社会管理制度在城市化中过渡和衔接不顺畅。F区是北京市传统上的城乡结合部区域,农业人口比重大,传统的农村管理体制以及“农转居”背景下的城市管理体制,均体现出较强的农村服务管理特征,因此,先天的缺乏城市服务管理经验。而这在我国这个快速城市化的农业大国,具有较强的普遍性。另一方面,存在政策惰性。F区是较早定位为南部商贸服务业和批发零售业等产业基地,实际上,长期以来缺乏改善和提升城市管理水平的动力。第三,公共政策和措施的执行能力差。区政府在城市公共服务中的缺位,客观上不断增强了乡镇、村和社区在公共服务上的压力,而乡镇、村和社区等基层组织,缺乏组织大规模公共服务的能力和水平,进而在辖区内形成以“非正规”供给为主的城市公共供给格局。可见,由于财政能力的欠缺和组织能力的欠缺,F区的公共供给呈现出负向“叠加”效应,而在很多城市中,这往往是伴随快速城市化而出现的普遍现象。
2.3 城市化中“区县-社区(村庄)”公共供给的“零和”关系
考察城市边界向乡村“蔓延”过程中出现的影响公共物品供需的因素,能更好的解释城市问题出现的原因。在现有的城乡结合部地区,区县、乡镇和村庄社区是不同的行为主体:区县和乡镇是两级预算主体,但乡镇除了财政预算之外,乡镇还成立各自的乡镇企业公司等经济实体,各个行政村是总公司的子公司,具备一定的经营和独立收支能力。此外,各个村庄或社区还有自己的村集体产业用地,也具备独立的收支能力。可见,城市公共供给总量由区县、街乡和社区等多个主体共同承担,在实践中,面对公共需求总量,不同公共服务提供者之间是一种“零和”关系,如图2所示。除了道路、供水、供电等大市政设施由区县财政承担外,其他的公共供给要由各个主体分担,如公共住房、村庄和社区基础设施等,如果区县公共供给能力强,那么镇村供给能力就弱,反之,如果区县公共供给能力弱,那么镇村就要强化其公共供给的职责。在当前本地农民和城镇居民、本地人和外来人口混居的背景下,在城市公共供给上,以户籍人口为基础设施建设标准,忽略半数以上的外来人口;以城市户籍人口(居民)为公共支出测算基数,忽略了“转居”过程中的农村户籍人口,人为造成城市公共供给匮乏。例如,F区许多“城中村”目前处于转居过程中,农民、城镇居民和外来人口混居,但政府只按居民“人头”给以公共服务补贴,对此,笔者进行了专题调查:
图2 区县公共供给和社区公共供给的负斜率关系
调查之一:“居委会包括街道,居民的水电和垃圾回收都是政府各部委办出的钱,村民这块都是集体掏钱,村里意见非常大,村民和居民居住在一起难以分开,垃圾和水的运行费,大家实际都是一起用。”(F区DHM村委会主任)
调查之二:“聘的保安队员2800元一个月,其他加起来一个月得3000多元的支出。如果当地全都是城镇居民或村民也好处理,现在经常不是这样,比如在XR村,居民人数比农民多,农民出钱出物,居民现在基本上不管,没钱,钱都是由村委会独自承担。”(F区XR村村委会主任)
在此背景下,F区的乡镇、村和社区等基层组织就需要不断强化自身的公共供给职责,从公共供给总量、组织能力和供给方式上来看,基层组织面临较大的生存和发展压力,短期内难以缓解。具体表现在三方面。
一是在供给总量上。由于多年来“瓦片经济”发展带来的常住人口数量不断增长,基层自治组织不断提高公共服务开支,按照本地户籍人口设计建造的基础设施已经严重超负荷运行。有的社区不断增大自建发电站容量和提高垃圾等清运费用,仅此两项已经超出了集体经济组织的承受能力。
二是在组织能力上。乡镇、村庄和社区基于自身特征,不断探索新的公共服务组织、管理方式,尤其是基于实有人口的服务方式,有的已经形成社区服务管理“模式”。多年来,北京市鼓励和要求各个区县不断总结、提升下辖乡镇的社区服务管理模式,其中“先进”的经验不仅在全区推广,甚至在全市范围内推广。出于基层社区公共服务管理的需要,以及政府创新工作模式的政绩要求,F区的几个乡镇也探索形成多样的社区服务管理模式,其中“黄土岗”模式等已经在全市范围推广。这些“模式”在资源有限的条件下,最大限度调动物业、村委会(居委会)和居民的力量,已经将基层社区公共服务能力发挥到了很高的水平,未来缺乏回旋余地。
三是供给方式上。乡镇、村和社区的公共供给包括“正规供给”和“非正规供给”两种方式。正规的方式是指乡镇、村庄和社区自筹资金兴建或兴办的公共服务设施,例如用水用电等水电路管道、道路、绿地等市政基础设施,学校、医疗、厕所等公共服务设施,以及垃圾清运、保洁、绿化、排污等服务项目和内容。不正规的方式是指为了满足居民日常生产生活的需求,由居住地人员或外来人口自发组织、提供的餐饮、医疗、教育等服务设施和内容,由于此类经营大多缺乏营业执照和相关的部门许可,是一种缺乏监管的非正规供给,造成食品、生产和生活安全隐患。
3 公共需求分析:定居意愿和能力的影响因素
3.1 不同产业结构影响下的定居意愿和能力
定居意愿是指人们在一段时期内、在同一个地区居住的意愿;定居能力是将意愿转化为现实的能力。这里的定居并不单指购买房屋,而是包括通过个人资源、单位资源和公共资源所能提供的一切居住形式。人们的定居意愿和能力会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这里要考察不同产业对从业者定居意愿的影响。从业者的定居意愿和能力受到所从事行业生产经营特征和行业收入水平的影响。F区产业结构分化较为显著,以第三产业为例,其中的金融业、科学技术研究等高端服务业和高新技术产业从业人员收入高、通勤能力强,自由选择定居地点的能力较强,本地仅仅作为“工作地”,对本地公共服务的需求相对较弱。调研发现,与北京其他区县一样,F区同样存在较为普遍的“居业分离”现象,早晚高峰道路通勤压力较大。
与此不同,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中占比较大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如交通运输、批发零售业等,其从业者以人口集中的方式生产、生活于城乡结合部地区,以外来人口从业者居多。按照现代理论,传统产业的一个重要特征是从业者定居意愿强,或者说流动性低。因此,“流动人口对城市公共设施的使用处于一个较低的水平”,以社区及以下商业设施使用最为频繁,而对市级设施的使用率较低[17]。F区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包括两种类型:一是成立时间较长的大中型国有企业。自50年代以来F区就是北京加工制造业和物流业的集聚地,随着产业规模和地区影响力的逐渐增强,这些企业的生产经营范围扩展到华北乃至全国范围;二是围绕这些国有大中型企业,在乡镇、村庄的集体建设用地上,由乡镇、街道、村庄出资建设厂房或市场,租赁给中小型企业或个体经营人员,从事批发零售、加工制造和物流等产业,并逐渐演变成辐射华北地区的产业集群。例如,NY乡(街道)以服装加工销售为主要产业。
调查之三:“2012年底,全乡常住人口7万人,外来人口5.5万人,最多的时候11万多,户籍人口不到2万人。外来人口从事服装产业的有7成,其余的是建筑队、小工厂等,只有一小部分人在这里居住,但不在这里工作,这批人大概只有1000多人。”(NY街道综治办主任)
由于这些产业劳动密集、工作时间长、商品流动性强,以及从业人员收入水平低等因素,其生产经营人员通常就近居住、生活,往往采取“前厂后店”或在临近村庄、社区租赁住房,因此客观上对本地公共服务的需求较高,除了衣食住行等基本生活需求,住房、教育、医疗、社区服务等基本的公共服务也都需要本地社区提供。
3.2 城市公共供给对定居意愿和能力的影响
城市公共供给对定居意愿和能力也有所影响,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是如此。以本地居民为例,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F区就成为全市主要的“疏解人口”承载区,到2010年总量达到50多万人。疏解人口大多是因城市更新或拆迁等政策性的原因而由市中心向外迁移,由于迁入地公共服务水平较低,为了继续在核心区原户籍地享受相对优质的教育、医疗、社区服务等公共资源,大多数人虽然在F区居住,但仍将户口保留在原籍而不迁入F区,也就是官方说的“人户分离”。第六次人口普查汇总数据显示,F区户籍人口中登记地为市内其他区县的有36.3万人,占户籍人口总数的27.9%。这个群体大多数不迁移户籍,仅仅改变居住地,在各个区县频繁进行迁移和流动。因此,在不创造本地税收的情况下,单纯增加了居住地的人口服务的需求和成本。这种由于城市公共供给不均衡而造成的“人户分离”现象,在以城市更新为主要内容之一的城市化中成为普遍的社会现象,并给CBD等新规划区的公共部门带来极大的管理成本和负担。
调查之四:“这种‘户在人不在’的情况很普遍,在外迁户中占到7成,这给我们街道的各方面工作都增加了很高的成本和难度。什么办法都试了,下发通知、找当地街道做工作、派出所上门做工作,等等,人家就是不迁。”(原崇文区DHS街道社区办主任)
外来人口情况有所不同,由于户籍制度等因素的限制,他们依据公共服务水平高低来自主选择居住地的要求和能力相对较低。这部分人可以分为两个群体:一是占来京人口总数近八成的、以就业为首要目的流动人口,其中以非家庭户迁移居多。他们在市中心就业,在F区居住;或在F区的中心区就业,在F区城乡结合部居住。这一人群收入水平和消费能力相对较低,因而选择在公共服务相对较差、房租相对较低的区域居住,其公共服务需求基本依靠本地社区来满足。结果是增加了本地公共开支,但由于其不在本地就业,因此并不对税收有所贡献;二是以就业为主,同时兼顾首都高水平的公共服务,以家庭户迁移居多。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00年以来常住人口中家庭户数量显著增加,在全部外来人口中,12.5%的人来京原因是“随迁家属”和“投亲靠友”[18]。此外,从6岁到16岁的学龄人口逐年增加,占到流动人口总数的7.41%。举家迁移比例的提高实际上是看中了大城市的“投资环境和发展机会”[18],D商贸城的经理认为:“一般能在这里经营两年以上的,都是全家迁到北京,子女就近上学的。已经买房的,占50%-60%。现在雇佣的人也是比较固定的,流动性不强。”
据F区教育局相关人员估计,从2010年开始,F区公办小学学位数量第一次出现供不应求,到2013年小学学位数量的缺口达到40%。其中的背景是,一些学校外地学生越多,本地学生就越少,大多数公办非重点小学本地和外地学生数量比能达到约1∶3,变成本地学生家长口中的“外来子弟学校”,本地学生纷纷选择跨区择校。
4 “城市病”的根源:快速城市化下的“供需”失衡
区域产业结构是决定城市能否良性运行的核心要素,一方面它决定了地方财政能力,是公共供给的决定性因素;另一方面人们的生产和生活状况影响其定居能力和意愿,即,不同产业的生产经营特征及其从业人员结构,以及本地的公共供给状况共同影响着劳动力的定居意愿和能力。因此,在现有产业结构状况的基础上,形成了两个回路∶从公共供给回路来看,如图1,“财政能力”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公共服务的财政投入,但也并不绝对;提供公共服务的能力,即“组织能力”也与财政能力有关,但与公共部门组织服务的“软实力”关系更大。因此,城市公共供给的好坏是由“公共服务财力”和“组织能力”两方面共同决定的。而从公共需求回路来看,如图1,产业结构特征及其间接决定的城市公共供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人们的定居意愿和能力;而居民定居意愿和能力的强弱反映了人们在此定居的可能性,也间接判断出当地公共服务需求的规模有多大。因此,从整个“供需”循环来看,如果城市公共供给和需求达到平衡,城市就能实现良性运行,反之,城市运行就会出现问题,甚至出现“城市病”。
上述分析是快速城市化过程中,在城市化模式发生剧烈变迁的背景下得出的结论。原有的以产业结构调整为核心、以社会管理改革为保障的系统过程,越来越转变为单纯的以城市规模扩张为中心,被动应对城市问题的单线进程。城市化所及之处,长期以来存在的城乡二元社会结构和新旧社会治理体制,不断产生矛盾摩擦,内外部的张力导致在对抗中形成新的“地域边界”和“治理边界”③,产生抵消效应。政府不断在加强社会治理,但在公共供给中的效率越来越低、效果越来越不明显。而原有的公共供给方式如集体经济组织等,在城市化中失去了土地资源这一根本要素,无法自主开展多种经营生产,只能通过发展本地低效率的第二产业如低端加工制造业等,以及低效率的第三产业如“瓦片经济”、批发零售业等,来为居民提供低水平和只能维持基本需求的公共供给。相反,在公共需求上,一方面,快速城市化和产业结构调整引发大规模人口迁入,增加了公共需求的规模和多样性;另一方面,原有的农民或者说城市化中的新居民,在“农转居”中被动产生新的利益诉求,如各项社保转移和“趸交”等,远超出地方财政的承受能力而陷入困境。因此,在当前的城乡治理结构和新旧治理结构分化的背景下,原有的供给和需求平衡被打破,新的公共服务供需平衡机制尚未建立,这不利于城市良性运行和发展。这就迫切需要建立起城市化推进和公共服务供需的动态平衡机制,有效实现城市化“地域边界”和“治理边界”的协调统一。
注释:
① 此数据由F区统计局提供。
② 此数据根据F区2013年地方财政支出和常住人口数据测算得到。
③ 地域边界是指在城市化过程中新形成的规划区域,例如中央商务区和城乡结合部地区等城市化推进的前沿地带。治理边界是指传统社区的社会治理技术如完全依托社区居委会、村委会等准政府组织的治理技术尚未转型,而新的社区社会治理技术正在形成中,新旧治理技术同时发挥作用所形成的交叉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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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蒋亚林
The city is expanding along with the problems and frictions in its functioning.By means of the method and tactic of historical analysis and frame theory,we proposed the general mechanism of the occurrence of“urban disease”,that is the imbalance of urban public supplies and demands essentially rooted in the industrial structure.On one hand,the public finance affects the ability to supply public products which is related to the industrial structure;on the other hand,the public demands varies because the ability and willing of settlement in different areas are distinctive for the employees in different kinds of industries which is also influenced by the city public supply.The“urban disease”is inevitable especially when the imbalance between public supplies and demands occurred along with the paradoxes of the urban-rural and new-old social administration structure in the process of fast urbanization.
urbanization;industrial structure;public supplies ;urban disease
C912
A
1674-4144(2017)-07-26(6)
李洋,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