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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合与面子威胁行为计量

2017-07-17张婉怡

现代语文 2017年6期
关键词:场合

张婉怡

摘 要:面子威胁行为(FTA)理论是布朗(Browm)和列文森(Levinson)提出的,他們认为面子威胁行为的大小取决于三个普遍使用的社会因素:社会距离、相对权势和特定文化中言语行为本身所固有的强加的绝对级别。本文认为影响面子威胁行为大小的参数还有场合。场合对面子威胁行为大小有重要影响,主要在于场合的公开度和熟悉度。

关键词:面子威胁 场合 公开度 熟悉度

一、面子威胁行为的定义与参数

(一)面子与面子威胁行为

布朗和列文森把“面子”定义为“每个人要求他人认可的公众自我心像,是一种须情绪投入,可以丢失、维持或增加,并且在交往中需要被时时留意的东西”[1](P398),把面子分为积极面子和消极面子。积极面子是指“个人的需要至少被一些人视为可欲的”[2](P56),也就是希望被认可和欣赏;消极面子则指“每个有能力的成人的行动都不被他人妨碍或强制的需要”[2](P56),也就是说人要有自由,不受别人的控制。他们把威胁面子的言语行为称为面子威胁行为(FTA)。面子威胁行为按照威胁对象分为两种,一种是威胁发话人的行为,另一种是威胁受话人的行为。

(二)布朗和列文森的估算面子威胁行为大小的公式

1.三个参数

布朗和列文森认为面子威胁行为的严重程度取决于三个普遍使用的社会因素,第一个参数是“发话人和受话人之间的‘社会距离(social distance,用字母D表示)”,第二个参数是“发话人和受话人之间的‘相对权势(relative power,用字母P表示)”,第三个参数是“特定文化中言语行为本身所固有的强加的绝对级别(absolute ranking of impositions,用字母R表示)”[3](P86)。

发话人和受话人之间社会距离的大小是以双方交往频率的高低和双方交换物质利益或非物质利益(包括面子)为基础的。相对权势主要来自官方或非官方、身体上和经济上的物质控制和通过物质力量对他人行为的超物质控制。特定文化中言语行为本身所固有的强加的绝对级别要看说话人要求受话人为其提供服务(包括占用对方时间)的多少或要求受话人为其提供物品(包括非物质的物品如信息,表示敬意和其他面子偿还行为)的多少。[4](P208-210)

2.公式

布朗和列文森提出的估算面子威胁行为的公式为:

Wx=D(S,H)+P(H,S)+Rx

Wx指言语行为具有的威胁面子程度的轻重,D(S,H)指发话人和受话人之间的社会距离,P(H,S)指受话人相对于发话人所拥有的权势,Rx指的是在一种特定的文化中面子威胁的强加级别[3](P87)。布朗和列文森认为“这三个因素的值都可以用1到n来表示,而n数目不大”[3](P87)。言语行为具有的威胁面子的严重程度就是这三个因素的值相加所得Wx的值。

二、场合对面子威胁行为大小的影响

场合对面子威胁行为大小有重要影响。据《汉语大词典》,场合是指一定的时间、地点、情况。场合包括场所和场面,场所是指活动的处所,场面泛指一定场合下的情景。场合对面子威胁行为大小的影响在于场合的公开度和熟悉度。公开度是指场合的公开程度,属于场所范畴;熟悉度是指面子受到威胁的一方对场合的熟悉程度,属于场面范畴。

(一)场合的公开度对面子威胁行为大小的影响

公开度是指场合的公开程度,即是私密场合还是公开场合,属于场所范畴。如果发生面子威胁的场合只有说话人、受话人和双方都熟悉的人,则是私密场合,公开程度较轻;如果发生面子威胁的场合另有面子受到威胁的一方不熟悉并且不希望在场的人,则是公开场合,公开程度较重。同样是威胁对方面子的话语,如果发话人在只有自己、受话人和双方都熟悉的人的场合下说出来,对受话人的面子造成的威胁就比较小。但是,如果发话人在除了自己、受话人和双方都熟悉的人之外,另有受话人不熟悉并且不希望在场的人的场合甚至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受话人受到的面子威胁行为的程度相对更重。一般来说,场合的公开程度越重,面子威胁行为的程度越重。例如:

(1a)“你尽可放心,靠这些办法,是出不去的。我讨厌耍花招,尤其是小孩子,我有责任让你知道,鬼把戏不管用。”

“住嘴!这么闹闹嚷嚷讨厌透了。”(夏洛蒂·勃朗特《简·爱》)

(1b)“这个小姑娘缺乏我所期望的人品与气质。如果你准许她进罗沃德学校,我乐意恭请校长和教师们对她严加看管,尤其要提防她身上最大的毛病,一种爱说谎的习性。”(夏洛蒂·勃朗特《简·爱》)

这两个场合的发话人都是里德太太,受话人即面子受到威胁的一方是简·爱,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社会距离和相对权势在两个场合中是相等的,言语行为本身所固有的强加的绝对级别的差距可以忽略,因为都是里德太太在指责简爱说谎,威胁简的积极面子。但是,这两个场合中面子威胁行为的大小却不同。例(1a)即场合一中,简因无法忍受专横霸道的表哥约翰一次又一次的辱骂和殴打而与他对打起来,被关进红房子,天黑时她觉得红房子闹鬼,害怕得发疯似的大叫,哀求里德太太放她出去,用别的办法惩罚她,但里德太太却认为她在撒谎演戏,以逃避惩罚。简知道自己在里德太太眼里是个“早熟的演员”,是个“本性恶毒、灵魂卑劣、为人阴险”的坏孩子,里德太太的回应在简的意料之中。例(1b)即场合二中,里德太太在布罗克赫斯特先生面前指控简爱说谎、品质不好,使得简在布罗克赫斯特的眼中成了工于心计、令人讨厌的孩子。“她当着陌生人的面,竟如此指控我,实在伤透了我的心”,里德太太当着陌生人的面指控简,抹去了简对即将到来的学校生活所怀的希望,在简通向未来的道路上,“播下了反感和无情的种子”。相比之下,场合二中里德太太对简施行的面子威胁行为的程度更重,这主要是因为两个场合的公开度不同。场合一中在场的人除了简和里德太太,还有艾博特、贝茜,但艾博特和贝茜是里德太太的佣人,她们与简每天生活在一起,互为熟人,因而该场合属于私密场合,里德太太也曾不止一次地在艾博特和贝茜面前责骂简,所以里德太太对简的面子造成的威胁程度较轻。第二个场合中,在场的人除了简和里德太太,还有布罗克赫斯特,他对简是陌生人,所以该场合属于公开场合,简并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受无端指控而名誉全毁,里德太太对简的面子造成的威胁程度更重。①endprint

(2a)“这说明你心很坏,你应当祈求上帝给你换一颗新的纯洁的心,把那颗石头般的心取走,赐给你一颗血肉之心。”(夏洛蒂·勃朗特《简·爱》)

(2b)“你们必须提防她,不要学她的样子。必要的话避免与她作伴,不要同她一起游戏,不要与她交談。教师们,你们必须看住她,注意她的行踪,掂量她的话语,监视她的行动,惩罚她的肉体以拯救她的灵魂,如果有可能拯救的话,因为(我实在说不出口),这个姑娘,这个孩子,基督国土上的本地子民,比很多向梵天祈祷,向讫里什那神像跪拜的小异教徒还坏,这个女孩是一个——说谎者!”(夏洛蒂·勃朗特《简·爱》)

这两个场合的发话人都是布罗克赫斯特,都威胁到受话人简·爱的积极面子。他们两人的社会距离和相对权势在两个场合中是一样的,言语行为本身所固有的强加的绝对级别的差距可忽略不计,因为布罗克赫斯特两次的言语行为都是指责、污蔑简,认为她是一个非常坏的孩子。但是,两个场合的面子威胁行为的程度不同。例(2a)即场合一是发生在里德太太送简去学校之前请布罗克赫斯特来家里先看看简时。布罗克赫斯特是一个假惺惺的虔诚者,他问简是否喜欢读《诗篇》,简说不喜欢因为赞美诗乏味无聊,于是他就指责简心肠极坏。简觉得布罗克赫斯特有“凶神恶煞般的脸”,她不喜欢他,也不认同他的观点,所以当布罗克赫斯特说她应当请求上帝给她换一颗纯洁的心时,她想问布罗克赫斯特换心的手术怎样做以反驳他,只不过被里德太太插嘴阻止了。例(2b)即场合二是简在罗沃德学校上学,布罗克赫斯特造访学校时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指控简心肠很坏、爱撒谎、行为恶劣。“我又被打倒在地,遭人践踏,我还有翻身之日吗?‘永远没有了,我想,满心希望自己死掉。”简当时在罗沃德学校表现出色,交了很多朋友,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爱护,但因为布罗克赫斯特的指控,她留给大家的好印象被一番无端指责毁了,她在老师与同学面前瞬间成了坏孩子。她对此非常厌恶,伤心不已,布罗克赫斯特的指控深深伤害了她。布罗克赫斯特第一次指责简时只有里德太太在场,较为私密,第二次指控简的时候却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相比之下,第二个场合的公开程度更重,对简造成的面子威胁程度更重。②

(二)场合的熟悉度对面子威胁行为大小的影响

熟悉度是指面子受到威胁的一方对发生面子威胁的场合是否熟悉,即此前是否经历过类似的面子威胁行为,属于场面范畴。如果受话人之前在一定场合经历过面子威胁后,在另一个场合又受到类似的面子威胁,那么他受到的面子威胁行为的程度会比之前轻,这就好比一个人得过某种病如水痘后体内会形成免疫力,以后得该种“病”的机率会变小。面子受到威胁的一方对场合越不熟悉,那么受到的面子威胁行为的程度就越重。例如:

(3a)“我可真后悔不该照管你!我顶好还是让你像从前一样,回到你生长的脏地方,过穷日子!你呀,一辈子不会有出息,顶多也就是放牛!你没有一点点才分学科学!你连贴标签也干不好!你待在我家,养尊处优,倒像一个教士、一只大肥公鸡,光会吃喝玩乐!”(福楼拜《包法利夫人》)

(3b)“蠢猪!笨牛!傻瓜!死驴!”(福楼拜《包法利夫人》)

这两个场合的发话人都是药剂师郝麦,受话人是学徒朱斯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社会距离和相对权势在两个场合中是相同的,言语行为本身所固有的强加的绝对级别的差距可以忽略,因为两次言语行为都是郝麦否定朱斯丹,都威胁到朱斯丹的积极面子。但是,例(3a)即场合一中面子威胁行为的程度更重。场合一中,朱斯丹因到郝麦锁着酸类和苛性碱类药品甚至砒霜的堆置间里取一只锅而被骂。堆置间是郝麦的隐居所,在他看来,堆置间不是简简单单的堆置间,而是一间真正的内殿。朱斯丹的轻举妄动,在郝麦看来就是大不敬,于是他对朱斯丹展开辱骂。朱斯丹是郝麦的远亲,郝麦收留他并把他当佣人使唤。朱斯丹在郝麦眼中,只是一个小伙计,并不值得尊重。郝麦把朱斯丹的家乡称为“脏地方”,说他一辈子不会有出息,这种人身攻击对于一个寄人篱下的年轻小伙子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严重威胁到朱斯丹的积极面子。“年轻伙计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朱斯丹被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甚至不敢出声了。例(3b)即第二个场合是爱玛从朱斯丹那里拿到堆置间的钥匙去取砒霜服下后毒性发作快要死去时,拉里维耶尔博士看过爱玛后到郝麦家吃饭,端上一摞盘子的朱斯丹正好听到郝麦跟拉里维耶尔博士说不知爱玛从什么地方得到砒霜,“不由哆嗦起来”,更被郝麦的问话吓了一跳,就把手里端着的一摞盘子全摔到地上,遭到郝麦又一次对他的辱骂。郝麦这次的言语行为对朱斯丹的面子造成的威胁相对较小,因为朱斯丹寄人篱下,且生性胆小、懦弱,对这样的辱骂早已见怪不怪,书中关于郝麦辱骂朱斯丹的描述不止这两处,而且朱斯丹是唯一知道爱玛从哪里吃到砒霜的人,爱玛的死他也有一定责任,他知道实情,但不敢跟别人说,自己心中有鬼,郝麦的责骂也只是因为他做事笨手笨脚,并没有对他进行深度的人身攻击,对他造成的面子威胁程度也就没有那么重。③

(4a)“真丢脸!真丢脸!”这位女主人的侍女叫道,“多可怕的举动,爱小姐,居然打起小少爷来了,他是你恩人的儿子!你的小主人!”

“不,你连仆人都不如。你不干事,吃白食。喂,坐下来,好好想一想你有多坏。”(夏洛蒂·勃朗特《简·爱》)

(4b)“我想太太一定巴不得摆脱这样一个既讨厌、品质又不好的孩子,她那个样子就好像眼睛老盯着每个人,暗地里在搞什么阴谋似的。”(夏洛蒂·勃朗特《简·爱》)

这两个场合的发话人都是里德太太的侍女艾博特,受话人是简·爱,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社会距离和相对权势在两个场合中是相等的,言语行为本身所固有的强加的绝对级别的差距可以忽略,因为艾博特的两次言语行为都是在指责简行为不端,让人非常讨厌,都威胁到简的积极面子。但是,例(4a)即场合一的面子威胁行为的程度相对较重。场合一中,简终于对表哥约翰的欺负忍无可忍继而奋起反抗,与他扭打在一块,艾博特厌恶并深深指责简,说简在盖茨黑德府的地位连仆人都不如,彻底否定简的存在价值。这对于从小寄人篱下、受尽别人厌恶但自尊心极强的小孤儿来说免不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严重威胁到简的积极面子,她“不由自主地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她反抗着,因为她痛苦,她难受。例(4b)即场合二中,简因跟里德太太顶嘴而被关进令她恐惧的红房子后的某一天晚上,艾博特以为简当时已经睡着,便跟贝茜谈起她对简的厌恶。简这时又听到艾博特对她的不好评价,但是简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我生活的最早记忆中就包含着类似的暗示。这些责备我依赖别人过活的话,已成了意义含糊的老调……”,在此之前她受到过艾博特甚至更多人的责怪与污蔑,她对于别人对她的厌恶并不陌生,她早就知道艾博特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所以她这时受到的伤害远没有艾博特说她不如仆人时受到的伤害深,她这时受到的面子威胁程度相对较轻。④endprint

公开度和熟悉度这两个影响场合的因素不一定会同时对场合起作用,一般来说,场合的公开度越高或熟悉度越低,面子威胁行为的程度也就越重。

三、面子威胁行为大小估算的新公式

基于以上论述,可知场合可以作为面子威胁行为大小的第四个参数。于是,我们可以提出新的估算面子威胁行为大小的公式:

Wx=D(S,H)+P(H,S)+Rx+Sx

D表示social distance,指社会距离;P表示relative power,指相对权势;R表示absolute ranking of impositions,指言语行为本身所固有的强加的绝对级别;S表示setting,指场合。

Wx指言语行为具有的威胁面子程度的轻重,D(S,H)指发话人和受话人之间的社会距离,P(H,S)指受话人相对于发话人所拥有的权势,Rx指的是在一种特定的文化中面子威胁的强加级别,Sx指的是特定场合中面子威胁行为的严重程度。

四、结语

布朗和列文森提出面子威胁行为理论,详细描述了动态的面子功夫,促进了社会语言学研究,但也有一些学者认为他们的理论并不完善。本文本着完善估算面子威胁行为大小的公式的目的,通过举例研究了場合对面子威胁行为的影响,得出场合也是估算面子威胁行为的参数和新的估算面子威胁行为的公式。

注释:

①此段落双引号中的内容引自夏洛蒂·勃朗特《简·爱》(黄源深译.北京:译林出版社,1994)。

②此段落双引号中的内容引自夏洛蒂·勃朗特《简·爱》(黄源深译.北京:译林出版社,1994)。

③此段落双引号中的内容引自福楼拜《包法利夫人》(李健吾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④此段落双引号中的内容引自夏洛蒂·勃朗特《简·爱》(黄源深译.北京:译林出版社,1994)。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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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建华.礼貌的语用学研究[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4]王国凤.《红楼梦》与“礼”:社会语言学研究[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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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Brown,Levinson.Politeness:Some Universals in Language Us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7]沈凌燕,林美玟.无意而为的面子威胁行为[J].东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4).

[8]周凌,张绍杰.国外面子研究的最新动态[J].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报),2015,(3).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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