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总在诗里

杨映湘

许是浸淫学海过久，总在冗长的晚自习后心生压抑之意，难得的空闲周末，于是我约上三五好友爬山采青散心。

初秋的天气渐生凉意，层林若山水画般渲染出小块小块的金黄、棕黄，出挑地协调着这一脉青山。路上偶遇山雨，初时淅淅沥沥，从山顶树木阴翳的缝隙中飘然而来，我们只觉清新可喜。倏而加大，山林之间只闻雨声清脆，愈加凸显出山林的庄严静穆。去到凉亭避雨，只见山顶倾泻而下的连绵雨幕中夹带着若隐若现的绿意，撑著鲜艳颜色雨伞的游客远远近近地融入景中。自然与人文不经意的协调构成大美，唤起了内心久违的共鸣，我们一时竟相对无言。如此才知道，这样的美落在心中是有分量的。深爱诗词的同学悠悠吟道：秋气堪杯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刹时解意，心内轻叹：这便是了。

道尽千般不是，有意总在诗里。

中华多诗词，再没有哪种文明能如中华的诗词文化一样内涵深厚，源远流长。在长长的诗词岁月中，欣喜是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伤怀亦是诗：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久别重逢是诗：胸中甓积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语无；送君千里还是诗：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无尽的情感用语言无法尽达其意，于是挥毫泼墨，情深付诗，有灵性的后人不断解读，宛然在别人的诗歌中找到了自己，于是提笔写诗，日日累积，终于也将人生酿成了一首绝唱。

生活中太多随手可拾的场景是诗。犹记儿时，盛夏的午后，趁大人熟睡，我和伙伴们偷来鱼竿去湖边垂钓。大人的草帽遮住小小的脑袋，钓竿上停驻的红蜻蜓落下又飞走。午后的倦意一节一节地沿着脚踝爬进脑袋，晃晃悠悠地跑进了谁的梦里。谁的浮标动了，一行人便都敛声静气，十几双眼睛专注地盯住水面。终于起竿，是青黑色的鲫鱼。大家一时欣喜难耐，也暗暗起了较劲的意味，于是专心致志垂钓。待到哪家大人跑来寻时，怕惊走鱼儿，竟默契地不敢应答。旧时，胡令能写道：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不期然间，我们也与古意相通了。时光流转，那年的盛夏不再，犹有本真的美好在读某首诗时又流入心扉。

如今，被作业、考试团团包围的我们是否也该停下来整理一下自己的心，努力把说不出的话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是一首诗来表意。在某个被学习沉重缚住不得解脱的夜里，停下来仔细观看为你送牛奶进房的父母的背影，你会蓦然惊觉，他们何时竟已有白发。我们要怎样努力才能不负昔日的誓言与岁月，携父母观樯橹峥嵘，在他、她与我的有生之年。这样的停顿也许会让我们更有勇气前行，可那些内秀的爱不妨借由文字去表达。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

我们的国度一度拥有纤巧细腻的审美，人生喜乐哀怒，世间百万千物，都由诗吟咏，因诗流久。上元节看灯，中秋节赏月，寒食节踏青，或着锦衣华服，或只素装出行，都充满了仪式感，始终与诗相伴。在现今社会，完全返古不可能也没必要，只是我们每一个血脉里沉沦着诗意的华人，都有一份义务去传承这泱泱诗情。

有人说，十六七岁的青春本是一首诗，不妨让青春之诗与万千古诗相通相融，用心寻找生活中的美好。言语道不尽心中之意时，去读诗吧，千年前那个寒窗苦读、无尽风雅的灵魂会穿过时光的隧道，与你重逢。

（作者单位：长沙市明德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