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还能继续代表美国吗
2017-07-12薛颖
薛颖
上任几个月后,特朗普作为美国总统,似乎越来越难以代表美国了。
一个月之内,特朗普做出的两个决定,使他陷入棘手的麻烦。
一个决定是解除联邦调查局局长科米的职务。
结果科米拿出一份可能导致特朗普因“妨碍司法公正”而被弹劾的二人谈话备忘录,并于6月8日在参议院作证。
另一个决定是美国退出《巴黎气候变化协定》。
结果,到目前为止,已有9位州长、145位郡执行官员和市长、1141家企业和投资机构负责人、218所高校校长、19个州检察长联合签署声明,谴责特朗普的决定,表示在白宫“领导力缺失”的情况下,他们仍将在各自领域继续履行《巴黎协定》承诺。据统计,这些州、市、企业和机构代表着美国1.2亿人口和6.2万亿美元GDP。
特朗普虽然在大选中获胜,但是他所获得的近6000万张选票,实际只占美国2.5亿成年人口的五分之一强、2亿注册选民的不到三分之一,在1.2亿投票选民中也只占47%。按照绝对票数统计,特朗普在大选中的得票比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还少三十多万票。但因为特朗普获得的选举人团票多,因而当选总统。而且,上任几个月后,特朗普作为美国总统,似乎越来越难以代表美国了。
即使不是特朗普,换任何一位美国总统,从常规体制来看,他(或她)都会面临至少三重制约。
“三权分立”
首先是“三权分立”制约。总统只有行政决策权,立法权在国会,而司法权在最高法院及国会随时制定与设立的下级法院。“三权分立”的制约在特朗普上任的几个月里时有显现。
“禁穆令”遇阻是个明显例证。特朗普签署被舆论称为“禁穆令”的行政命令后,华盛顿州率先抵制,总检察长鲍勃?弗格森提起诉讼,经联邦法院裁决,成功将“禁穆令”冻结。随后,纽约州、马萨诸塞州、夏威夷州等地方也先后加入,纷纷向联邦法院递交诉讼状。尽管白宫对“禁穆令”进行了修改,但是新版“禁穆令”遭到同样命运。
目前美国国会参众两院共和党均占多数席位。在众议院,共和党占238席,超过民主党的193席。参议院共和党52席,超过民主党的48席。但是,特朗普并非建制派出身,与国会里的共和党建制派在很多领域存在分歧。因此,共和党在国会占据多数席位并不等于特朗普的主张能够很容易在国会通过。特朗普政府推出的预算等提案若想在国会获得通过,将不得不向建制派妥协。
地方政府
地方政府对特朗普行使总统权力效力也有相当制约。
美国是联邦制国家,各个州的权利很大。除不拥有外交、军事、造币、移民等权力外,州几乎是一个“小国”——有本州自己的法律、税收、警察、教育、选举制度等。
根据美国宪法规定,州政府不是联邦政府的下属机构,州政府是各州通过选民选举产生的。尽管当联邦宪法或联邦法律与州宪法或州法律相抵触时,州宪法和州法律必须服从联邦宪法和联邦法律,但总体来讲,各州享有很大程度的自主权,没有服从联邦政府的责任。
于是,在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协定》之后,出现了有趣而令人震憾的一幕:
到目前为止,至少已有9位州长、145位郡执行官员和市长站出来表示,不管特朗普做出什么决定,这些州、郡和市仍将履行《巴黎协定》承诺。
他们在与包括脸书、微软、谷歌、特斯拉、耐克等知名公司在内的1141家企业和投资机构负责人、包括哥伦比亚大学、加利福尼亚大学等一流高校在内的218所高校校长和19个州检察长联合签署的《致国际社会与巴黎协定相关各方的公开信》中如是说:
特朗普对“深层政府”的存在和可能给他帶来的危害非常清楚。
“我们第一次联合起来宣布,我们将继续支持巴黎协定要求的有关应对气候变化行动。……特朗普政府的决定削弱了应对气候变化的重要支柱,破坏了全世界防止最危险、代价极大的气候变化的能力。重要的是,其与美国正在发生的情况并不相符。在美国,近年来地方和州政府与企业界一道,为温室气体排放的大幅减少承担了主要责任。这些群体未来将继续加倍努力、加速推进,不论华盛顿采取什么样的政策。在华盛顿领导力缺失的情况下,代表相当规模经济比例的各州、市、大学、企业和投资者,将追求雄心勃勃的气候治理目标,共同努力采取有力行动,确保美国保持减排领域的全球领袖地位。”
公开信最后还写道:“全世界有必要知道,在美国,提供恪守巴黎协定承诺领导作用的角色是在市政府、州议会、大学和企业。我们将一道积极参加国际社会行动,将气候变化控制在2摄氏度之内,加速向清洁能源经济过渡,使我们的安全、繁荣和健康受益。”
更为滑稽的是特朗普有关匹兹堡的声明。特朗普在宣布退出《巴黎协定》的决定后,曾辩解说,美国人选他当总统,是让他“代表匹兹堡(美国著名钢铁之都)市民,而不是让他代表巴黎市民”。但是,匹兹堡市长听闻此言马上发布推特:“作为匹兹堡市长,我向你们保证,为了我们的人民、我们的经济和未来,我们将遵循《巴黎协定》的指导原则。”
舆论一片哗然。在退出《巴黎协定》的问题上,特朗普显然难以代表美国的广泛民意,甚至不能代表他所声称的“匹兹堡市民”。
“深层政府”
可以对特朗普执政效力加以制约的还有“深层政府”。
特朗普当选后,“深层政府”(deep state)一词开始在美国政治分析著述和媒体报道中频频出现。这个词虽然早就存在,其来历可以追溯到冷战时期,而且时不时被搬出来形容暗中影响美国政策的势力,但是特朗普当选后,“深层政府”的作用在人们的心目中有所变化。
2014年前共和党众议员助理麦克?洛夫格兰曾阐述“深层政府”的定义——是美国的权力结构中存在一个由职业治理阶层组成的“隐形政府”。这个“政府”中的主要人员既包括职业政府雇员、国会议员,也包括金融界和产业界的精英。他们才是国家大政方针的真正制定者,而且他们不会盲从于当选政权的指令。
特朗普当选后,“深层政府”这个原本带有一定“阴谋”色彩的贬义词变得中性了。
因为以前无论共和党还是民主党执政,都是建制派当权,“深层政府”与当选政权之间的斗争属于建制派内部斗争,“深层政府”与当选政权意志不符的行为被认为是对当选政权的干扰。
但是特朗普凭借非建制派身份当选,政治履历空白,人们对其治理能力的担忧转变为对“深层政府”的潜在依赖。一些人甚至相信,由于有“深层政府”存在,特朗普再“不靠谱”,美国也不会出大问题。
从特朗普执政几个月来的情形看,“深层政府”对其制约作用比较明显。
美国主流媒体一直和特朗普过不去——从竞选阶段到上台后。5月中旬,《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等主流媒体着力炒作的一件事是,5月10日特朗普在总统办公室接见俄罗斯官员时泄露了与打击“伊斯兰国”有关的高度机密,导致提供这一信息的海外线人陷入危险境地。
那么,到底是谁向媒体透露了特朗普与俄罗斯官员谈话的内容?
透露情况的人必然来自政府内部的知情人士,甚至可能来自白宫内部。而且,透露情况的人清楚地知道谈话内容中到底哪些属于机密,哪些不属于机密。尽管白宫对泄密进行了否认,但特朗普的执政能力、与俄罗斯的关系等等都在人们心中形成更大疑问。直到后来被解雇的联邦调查局局长科米拿出对特朗普更不利的证据——一份有可能导致其因干预司法公正被弹劾的两人谈话备忘录,主流媒体的注意力才从泄密事件上转移到科米作证上。
实际上,特朗普对“深层政府”的存在和可能给他带来的危害非常清楚。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白宫首席战略师班农曾就“深層政府”问题跟特朗普谈了很长时间,认为“深层政府”是对其总统权力的直接威胁。由于不信任这个默默运作、他难以操控的“深层政府”,特朗普喜欢听从女儿、女婿等家人的意见,喜欢“小圈子决策”。
然而,这个“深层政府”似乎难以放过特朗普的任何短处,并不断通过主流媒体曝光他的各种“过失”。
特朗普能代表谁?
2016年的美国大选,深刻揭露了美国社会分裂的严酷现象。
有人说,在美国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白人与非白人人口比例逐步逆转的情况下,特朗普现象为“老白穷”等不满阶层打开了发泄的渠道。
但是特朗普的所做所为证明,他并不代表那些穷“老白”。
比如,他选择为其效力的班底成员中富翁云集。这样的人事安排决定,特朗普政府的屁股坐到了有钱人的一边。有媒体统计,特朗普内阁的资产净值超出了1/3美国人(约1亿人口)的总财富。他的团队大约有300亿美元的总财富,其中包括六位亿万富翁,特别顾问卡尔?伊坎(Carl Icahn)是最富有的,有200亿美元的净资产。
再如,特朗普一上台就急着废除有所谓“劫富济贫”之称的奥巴马医改,重新审核监管大银行的多德-弗兰克法案,为金融业“松绑”,这些都足以说明其立场。
2011年,美国爆发了“占领华尔街”运动。根据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的一项研究,美国最富有的1%人口的年收入是其余99%人口平均收入的25倍多。而福布斯杂志网站的数据显示,美国最富有的1%人口人均拥有840万美元的净身家,是其余99%美国人人均财富的70倍。这1%的最富有人口占有美国全部财富的42%。
贫富鸿沟的背后是巨大的社会不平等。而在整个社会光谱之中,亿万富翁特朗普是属于那富有的1%,尽管那富有的1%人口并不完全支持他,因为他们之中还有不少人支持建制派,或者对他的某些主张不满。
有人指出,“即使特朗普明天辞职,特朗普现象仍将存在下去。”特朗普上台后,美国贫富分化现象并没有出现扭转迹象,而特朗普执政却受到重重阻碍。不提特朗普政府眼前可能面临的官司,即便特朗普顺利完成4年任期,其所取得的成就也必定与其竞选承诺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