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文化遗产空间的人类学思考*
2017-07-12李旭
李 旭
(中共贵州省委党校,贵州贵阳 550000)
水浒文化遗产空间的人类学思考*
李 旭
(中共贵州省委党校,贵州贵阳 550000)
对水浒故地四县的水浒文化申遗及水浒文化旅游建构的文化遗产空间分布及保护开发利用的现状进行了详细的分析论述,展现了水浒文化再生产过程中相互交织的权力利益与空间博弈,并对期间出现的一些现象进行了人类学思考。力图实现水浒文化遗产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彰显其当代价值。
水浒文化遗产空间;申遗;文化旅游;文化人类学
一、有关文化遗产空间
长期以来,“空间”(space)总是和“地点”(place)联系在一起,一直是地理学研究的对象。直到上世纪后期,社会科学领域才开始对“空间”给予关注。列斐伏尔认为,相对于地点的相对静止与稳定,空间则具有动感性,且与方向、速率、变动的时间等相联系[1]381。德塞尔托认为空间由移动中的元素的相互交错构成,处于一种正在被实现的不确定的状态之中,并有被连续的语境带来的变化所改变的可能[2]117。相对于地点而言,德塞尔托的空间成为一个被人实践了的“地点”。人是实践的主体,空间是“被生活”和“被经验”的客体。空间的立体性与被实践性为其进行人类学视角的研究提供了可能性。
在《空间的生产》一书中,列斐伏尔选择空间作为其理论切入点,运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生产与再生产等范畴分析“社会空间”及其生产机制。他把空间研究的关注重点放在了空间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的各种条件之上,而非仅仅是进行关于空间本身的本体论追问[1]383。空间场所被社会关系所支持与生产。列斐伏尔所提出的社会空间是一种可以被使用和消费的产品及生产方式,它包含着生产资料,充斥着各种意识形态,同时具有使用价值并能创造剩余价值[1]382。包亚明也认为空间并不是某种与意识形态和政治保持着遥远距离的科学对象。相反的,它永远是政治性的和策略性的[2]62。这些空间与社会关系之间的分析与认识,为文化遗产的保护实践提供了一种人类学研究的空间视角。
为应对全球化带来的文化同质化威胁,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了《保护世界和自然遗产公约》,主要保护物质遗产,通过对处于濒危状态的“文化遗产”的保护,强化文化遗产持有者的文化身份认同,维护人类社会的文化多样性,从而建立一种文化差异的空间。空间在身份认同过程中被生产,并被“铭刻”。在对空间进行铭刻的过程中,人们与其生产并占用的场所形成有意义的关系,为空间加上意义[4]。把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保护对象是在1987年,并在2001年进行了第一次世界范围内的代表作申报工作。由国务院办公厅颁布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申报评定暂行办法》[附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了具有权威性的界定:“指各族人民世代相承的、与群众生活密切相关的各种传统文化表现形式(如民俗活动、表演艺术、传统知识和技能,以及与之相关的器具、实物、手工制品等)和文化空间”。这里的“文化空间”即定期举行传统文化活动或集中展现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的场所(兼具空间性和时间性)[5]43。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北京办事处文化项目官员埃德蒙·木卡拉认为文化空间是一个文化人类学概念,是指“传统的或民间的文化表达形式规律性地进行的地方或一系列地方”。它不同于某一具体的地点:“从文化遗产的角度看,地点是指可以找到人类智慧创造出来的物质存留,像有纪念物或遗址之类的地方。”具体来说,文化空间就是指“某个民间或传统文化活动集中的地区,或某种特定的、定期的文化事件所选定的时间”[6]65。《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普查手册》所界定的文化空间为“定期举行传统文化活动或集中展现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的场所,兼具空间性和时间性”[7]1。但这些空间和时间是约定俗成的、重复性的、有规律的、在特定的空间内周期性举行的具有保护价值的传统文化活动的特定场所。
“文化遗产”与旅游产业关系密切,这可能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中有一处提到过迅速发展的旅游业对文化遗产存在着潜在威胁有一定关系。确实,文化旅游产业是文化传播的载体, 是实现非物质文化遗产经济和社会效益的重要方式, 是人们认识其原真性、了解文化多样性的重要途径。发展文化旅游是在一定程度上对文化进行着深入挖掘,使得非物质文化遗产以更加全面、更易于使观众认知的面貌展示出来。消费主义也开启了“全球化空间”生产的可能性,对于差异性的普遍性压抑转化成了日常生活的社会基础[3]10。在这样一种空间生产与空间消费的机制转化下,非物质文化遗产空间在当地政府、东道主、旅游中介机构、导游、投资方等众多面相的空间生产过程中,被消费空间客体化、同质化、商品化,其原真性也在这一过程中受到一定的损失。
本文主要从人类学角度,运用田野参与观察的方法,在以水浒文化“空间”为独特关注视角的研究中,关注参与水浒文化空间生产的各方的互动,同时笔者自己也参与其中并对动态的、相互交织的、包含权力关系的水浒文化空间机制进行批判性分析,对水浒文化传说申遗和水浒文化旅游这一遗产空间运作作一些人类学思考。
二、水浒文化遗产空间分布及保护现状
宋江起义发生在北宋末年。关于宋江的身份和性格,史书中记述甚略,只有少许记载。如《宋史·侯蒙传》仅仅提及:“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抗者,其才必过人[8]11114”。《宋史·张叔夜传》也只记载了他“转略十郡,官军莫敢婴其锋[8]111140”。宋江起义虽然失败了,但由于具有一定的群众基础,起义军的英雄传说故事在人民群众中广为传播,并不断地被添枝加叶,传奇色彩也越来越浓。这些传说是郓城、梁山地域的人们凭借历史记忆对宋江的一种表达方式,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这些传说之所以能长期流传下来是因为其中含有满足人们对英雄崇拜的精神需求和解释欲望的内容,实际上也是人们对当地历史人物的“集体记忆”[9]。尽管关于历史人物宋江的口头记忆有很多虚构或幻想的成分,但是它产生和流传的过程确实是一个真实的过程,表现出来的历史情境与创作者和传播者以及改编者的心态、观念却是真实存在的[10]179-180。一些文人也开始以此为素材运用多种文体如诗、话本、杂剧等进行文学创作,其中最为有名的是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水浒传》的成书。施耐庵在山东郓城任过训导[11]8,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他集合当时各种水浒传说故事素材的精华,进行了天才的加工再创作,最终完成了《水浒传》这部旷世巨著。《水浒传》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和历史影响,不断给人们带来经济价值,也使宋江和水浒文化名扬天下。
水浒文化涉及地域可划分成三个圈[12],这三个圈以梁山泊为中心点。中心圈以百里为半径划圆,包括郓城、梁山、东平、阳谷等县,是水浒故事涉及最多的区域,当地人对水浒故事的关注度最高。中间圈以五百里为半径划圆,包括大名、开封、高唐、青州、沂水、清河、东昌等地。这一地域的水浒故事和百里圈相比要少,关注水浒故事的人也没有中心圈多。外圈以千里为半径划圆,包括登州、蓟州、五台山、延安、渭州、江州、杭州等地。这一圆形带上,除杭州、江州外,多数地方涉及的水浒故事只与特定的水浒人物和事件有关,当地人对水浒英雄与自己关系的认同度较弱。本文主要关注百里中心圈,即山东菏泽的郓城、济宁的梁山、泰安的东平和聊城的阳谷四地。
水浒四县在山东省的位置[13]
水浒文化是水浒区域长期的文化积淀,是一种典型的地方文化,是生活在水浒区域的人们创造的各种文化的总和。小说《水浒传》及其反映的文化现象包含于水浒文化之中,是水浒文化的精彩体现,更是水浒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和优秀载体之一。除小说外,其载体还包括传说、美术、戏曲、影视、音乐、工艺、绘画、雕塑、武术等众多领域,以及信仰、庙会等民俗活动。
近年来,水浒故地各县县委、县政府经过长达三年的普查、挖掘、整理、保护,各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取得了丰硕成果。搜集到各类水浒传说300余篇,直到现在,梁山及郓城周围的人们,还在重述着他们所知道的水浒传说故事,同时他们也参与了或正在参与着故事的“创作”与“再创作”,通过这样的过程,表达、宣泄自己的体验、情感和生活目的……传说在流传过程中,不断地发生着变异,出现传说“地方化”的倾向,不断衍生出新的传说或丰富着原有传说的情节。水浒文化资源争夺的现象也随之出现,如东平附会了起义的遗址,和梁山争夺“水泊”“梁山”和“聚义厅”;郓城、东平都有晁盖墓,都有仿宋街等,这虽然是利益博弈使然,但也说明人们信仰他们,纪念他们,所以才“克隆”出很多遗址。这就是水浒文化的魅力,一种民族优秀文化的魅力所在。现在,水浒故地四县首次将民间流传的水浒故事传说联合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这是我国第一家水浒传说申遗事例。
水浒戏随着京剧和地方戏的兴起而兴起,今天又随着它们的衰落而衰落。不过,在信息传媒落后的时代里,广大接受者还是得以通过这种方式了解了水浒文化,了解了水浒区域的民风民俗。今天,尤其在广大的农村地区,60岁以上的老人提起水浒故事,几乎人人都能讲上一段,这些内容大多数都是通过看戏听书得来的。
施耐庵写的小说《水浒传》一书,使水浒文化得以彰显。从上世纪20年代至建国前,大约有十六、七部水浒故事被拍成了电影电视。水浒题材的电影大量地走上银幕,这些耳熟能详的水浒故事,受到了广大观众的欢迎和喜爱。
有关水浒民间说唱主要有山东快书、河南坠子、东平评书等。山东快书的历史有百年以上,有着浓郁的地方特色,它的传统曲目主要是出自民间传说的《武松传》,如今山东快书在民间已很少见。评书又称说书,起源于民间故事,评书艺人除叙述交代故事外,还要模拟所说的各种人物,做到形神俱备。评书的底本总是存在于艺人的脑中,他们在学习和创作的时候,往往先从“纲”即故事的基本情节入手,然后再凭自己的生活体验发挥创造。如形容人物的穿着、形容阵前的气氛、形容富人之家的摆设,艺人都有一套传统的程式化结构,面对观众进行评说,意味着他们要调动自己长期以来储存在脑海中所有的对于自己和观众来说都十分熟悉的程式来评说内容,并以生动的眼神、丰富的面部表情、手势、音调等来调动观众的热情,帮助他们更好的理解和欣赏所说的评书。这是口头文学的真正创作方式,是活态存在的最典型的表演场面,通过这种方式,观众不但能欣赏到民间艺人的表演风采,也能领悟到书面文本背后的文化蕴涵。现在民间已很少再见到说唱艺人,有些民间说唱艺人被聘为水浒文化旅游场所的职业化演员,定时为游客说唱。比如梁山上的邱忠堂,郓城水浒文化一条街的王合义等。
同其他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近二十年来,由于受现代化和城市化的影响,在时尚文化和多种新兴文艺形式的冲击下,传承环境逐渐消失,本是散落在当地老百姓日常生活中的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农闲时的以口头传承为主的水浒传说逐渐被青年人抛弃,原有的口头传承人相继去世,年轻一代不愿意传承,能讲述水浒传说和传唱以水浒为内容的曲艺小段已处于濒危状况,为纪念宋江等水浒英雄而作的水浒纸牌制作工艺也面临失传,传承人面临着断代的危险,形势令人担忧。在这种情况下,郓城县开始着手申请水浒纸牌成为非遗,现已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水浒纸牌承载着宋江故里郓城水堡村村民的英雄崇拜情节和当地人民的聪明才智,是一种庄重的水浒文化符号。其雕版印刷术堪称民间制作工艺一绝,它通过直观的图像把民间独特的大众文化呈现出来,对于历史文化的传承和水浒文化的研究,以及探讨传统雕版印刷工艺的产生和发展,都具有很高的历史和科学价值。近几年来,中央及省市县各级领导很重视纸牌,为了弘扬水浒文化,开展旅游事业,中央及省电视台曾多次到宋江故里采访、录制、收集宋江父子们的传说及水堡村古老的历史文化。
在水浒故里,茶余饭后,农闲季节,当地街头巷尾,农家小院内都可见到玩水浒纸牌的老人们。随着水浒纸牌在现实生活中应用得越来越稀少,它最终可能退出生活和历史舞台,仅仅只能作为探讨久远的雕版印刷技术的一块化石和研究水浒文化的一个见证物。如果有一天,我们对水浒纸牌上大量的灿烂生动的口传故事遗忘了,那么纸牌留给未来的最多只是一堆茫无头绪的人物图画而已。
在“水浒纸牌申遗”的各个环节中,各级政府、地方精英、传媒、知识界和当地居民以不同的身份参与其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他们是水浒文化遗产申遗过程得以推进的主体和力量。总而言之,来自各方的力量或是主动建构或是被动参与着现代社会水浒文化遗产过程和其传统文化的“集体记忆”建构,蕴含了大量仪式化运作的动态事件,这些蕴含了官方话语的各种活动,改变、强化乃至重塑了人们的观念领域和精神世界。而当地居民对“文化遗产”这一概念的接受和认知,也正是来自于这形形色色的活动。水浒纸牌材料的搜集、水浒文化传承人的保护过程也是水浒文化进入当代社会生存的一个途径,它的申报对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这些文化遗产不仅为研究乡土色彩浓重的宋江及其将领提供了重要遗存,也在社会经济方面为发展当地特色的文化遗产旅游提供了宝贵的资源。
近年来,由于旅游开发和市场发展的需要,也为了迎合当下的消费文化时尚,水浒文化旅游运作者在旅游项目中把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濒临灭绝的山东快书和坠子书搬演出来,并在一个特定旅游共享的时空场域中向游客展示出来,游客可通过文化解释来理解其意义,并获得审美感受的欲求。这种表演是暂时的、特定时空的;是事先编好的、有基本定型的内容,不是即兴编唱、随情境而创新的;是集中综合的,不是琐碎散乱的。是为了一种“舞台叙事”,情节完全服务于形式,表演形式比表演情节本身更重要,情节只是创作所需要的素材,演说的角色只是一种象征性符号。表演有商业目的,不是自娱自乐。游客有经济资本,成为看的主体,演员成为被看的主体,因此,演员在表演中展现自己的主体性时受市场规律的影响,希望扮演游客心中希望看到的角色,并呈现角色所承载的文化。所以,这种表演是旅游中的文化展示。“表演者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游客的回应,……以满足民族旅游者对真实性的渴求”[14]346。由此可见,文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旅游业对文化进行了再生产。这种带有传统民间文化因素的表演活动被再利用和移植到旅游活动中来,是地方政府、地方精英、一般民众共谋的结果,也得到了游客对这类表演现象的共识和确立。“民俗学性的要素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在历来固定的场所和以原先的意义及功能进行和发挥作用,而是在其原先所生根的场所之外,以全新的功能,为了新的目的而展开而发挥作用的情形”[15],这种视角“将研究真正地与当今的旅游业、社会发展、经济发展和民间文化的保护有机结合起来”[20],这或许也是一些民间文化发生变异而不会消失的内在深层原因所在。
随着文化旅游业的兴起,水浒故地有关政府官员、商人、居民、文化精英等对水浒文化资本进行运作,把水浒文化看作一种能给当地带来经济价值的文化资本,结合小说《水浒传》里的描写,挖掘当地的水浒文化资源,进行水浒文化建构再造,发展起水浒文化旅游产业。
水浒故地四县水浒文化旅游资源各有特色。梁山是水浒文化的主要发源地和载体之一,是中国古典名著《水浒传》所描写的宋江等108条好汉聚义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地方,也是水浒旅游资源最多的地方,是水浒文化中最具个性和垄断性的水浒故事发生地,虽距宋江起义已八百余年,山峦间英雄好汉的踪迹仍历历在目,宋江寨墙、宋江马道、前寨、后寨、练武场、晒粮场、左军寨、右军寨等遗址尚存,梁山脚下莲台寺、问礼堂、法兴寺等佛、儒、道三教名胜遗迹犹在,丰富的水浒遗迹遗址为梁山发展旅游业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梁山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发展水浒文化旅游,经过20余年的开发建设,建成了聚义厅、号令台、石碣文台、靖忠庙、断金亭、李逵塑像、“左寨七英”、“水泊梁山记”摩崖石刻、108级石阶等一大批原汁原味的水浒建筑景观及基础设施,构建起梁山风景区基本的旅游框架。梁山利用山的优势,打造了好汉山寨。
水浒故地——郓城县水浒文化资源也非常丰富,是水浒故事的发祥地和水浒文化的渊源所在地,是水浒文化之根,是宋江的故乡,同时也是众多梁山好汉的故乡,素有“梁山一百单八将,七十二名在郓城”之说。这里与水浒文化有关的遗址、遗迹很多,主要有宋江故里水堡、晁盖故里东溪村、吴用学馆、黄泥岗、宋江钓鱼台、灵官殿、九天玄女庙、宋江河、曾头市、孙二娘客栈等,以水浒为背景的武术文化,是郓城独有的旅游资源和最大优势,山东省重点扶持建立了以宋江武校为依托的水浒文化旅游城,再现了当时的人文景观,是南部好汉故里区。
东平县境内的209平方公里的东平湖是历史上有名的“八百里水泊”的唯一遗存水域, 现在营造了八百里水泊浩荡的意境和水浒中的水战场景,足以给人八百里水泊的印象。
阳谷县以“武松故乡”为世人所熟知,先后建设了景阳冈风景旅游区和狮子楼文化旅游区,恢复了祝家庄水浒故事景观,属于北部英雄传奇区。
这些水浒文化遗产,不仅能够使学人从中寻索当年宋江起义的生活轨迹,也能够给慕名而来的游客提供更为清晰真实可观的地域文化体验环境,为后人了解他们、怀念他们提供了文化空间。水浒文化旅游虽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与资源优势相比相距甚远,还存在着许多共同问题和不足,主要表现在:水浒旅游线上的景区是依小说《水浒传》所写而建,水浒文化内涵挖掘不足,旅游氛围不浓郁,游客对此有较大的心理落差;旅游通道不畅通,交通不便;各景区单独经营,盲目、低水平开发,重复建设,格局杂乱,没有形成合力,单打独斗,竞争力不强。造成了水浒故地四县虽有水浒故事的金字招牌,游客数量多年来却一直在低水平徘徊。
四县争打水浒旅游牌,当时山东出现了四个梁山,两个二龙山,两个七星聚义处,两个晁盖墓,这种水泊梁山之争现象的存在,是利益的博弈,是水浒文化被进行了重新定位和再造,水浒文化旅游空间被建构和生产。水浒文化旅游在竞争中促进,在合作中发展,清晰地展现了水浒文化再生产过程中相互交织的权力利益与空间。在对空间进行铭刻的过程中,人们与其生产并占用的场所形成有意义的关系,为空间加上意义[4]。
水浒文化是民间集体的创造物,属于民间文化,是“民族精神、民族凝聚力、民族亲和力和民族情感的载体[16]”,带有商业性的大众文化对一直处于被漠视甚至蔑视的民间文化有很大的冲击力,当市场化需要民间文化担当地域中的一种个性化标志时,市场主要看重它们的商业价值。比如,梁山旅游中,导游讲述的故事是进行了重新打造,经过包装才上市的,满足了人们的猎奇心理,但很少顾及所讲故事的历史真实性和内涵,只要求它表面的特色。这些故事往往被改编的越强烈、越刺激、越吸引人越好。这已成为时代的一种潮流,它在无形中操控着人们的实践活动,大多数人会不自觉地置身于其中,且很快被同化。这种状况未免让人多少有些担心。“市场文化全是快餐式的,看罢一笑而已。文化对于市场只是一颗果子。市场粗壮的手将它野蛮地掰开,取其所需,其余的随手抛掉。这便是当前的市场对民间文化的破坏”[17]。
在水浒文化旅游运作这一过程中,作为国家力量实现者的地方政府发挥的作用不容小觑,他们是这些活动的实际操刀者、组织者和参加者。地方精英、传媒、商人、旅游者等也起了一定的作用。相比较而言,在当地居民的概念和意识里,“国家”的概念往往是形而上的,当地政府才是国家话语的实际代言人和履行者,是真实的可触摸和感受的。当地政府对水浒文化制定了旅游开发的政策,并对其进行文化再造,增加了地方的经济收入,这些在当地普通民众的影响远比概念宣传、理论学习以及文件的下发有力度的多。在这种新的“文化遗产”语境之下,当地民众积极投身于国家主流话语的漩涡,并将原有的文化体系和国家话语完美融合,成为这一话语的维护者和宣传者。从上述水浒文化的再生产来看,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既是一个知识建构的过程,更是一个国家权力建构的过程。国家在作为政治共同体、社会意识共同体的同时,也是知识、规范的生产者、推广者和维护者。民众既是生活传统和地方性知识的生产者、承担者,同时也是宏大政府叙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承载着地方传统,同时又受到国家意识形态的影响。这是一场文化行为,却又不可避免地带有政治色彩。
三、水浒文化遗产空间的人类学思考
从水浒文化的收集、整理、恢复和再造过程来看,无论是水浒文化旅游,抑或是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情况来看,都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了当地人的文化保护认同意识,在实践上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是从人们对于传统民族文化本质的认识、保护的主体、以及或然性视角的前景看,仍然存在不少值得我们进一步深思和探讨的问题。
在保护水浒文化与实践水浒文化空间的关系上,英国的贝拉·迪克斯(Bella Dicks)认为全球化趋势带来文化交流的同时,也使地方社会更为注重保存自我文化的独特性和认同性,在认同政治的推动下,人们寻根问祖,通过接触过去的实体物质或体验往昔的生活方式,进而区分“他者”与自我的历史记忆,形成自我认同,因此,文化遗产可以作为当地人的权利表述;其次,现代社会的快节奏让人们愈发难以适应,推动人们去追求一种宁静的生活,历史遗迹能让游人感受过去的生活,从而产生时间停滞的感觉。在这种需求的推动下,文化遗产可以作为一种政治经济资源来用[18]127-129。由此可见,水浒非物质文化遗产空间不是被动的,被社会文化形塑的同时也形塑着社会。空间与人的关系是一种互动关系。在水浒文化遗产申报和旅游过程中,各种利益诉求、文化理念的纠缠,改变了原有的空间布局。在空间格局变化的过程中,人们赋予水浒文化旅游空间以不同的象征意义。而这些不同的空间布局,反过来又对各类人群的实践产生影响,从而影响着水浒文化空间的生产、消费乃至异化,出现了水浒文化遗产保护目的与实践的背离,出现了水浒文化旅游消费者、政策制定者、学者的水浒文化遗产和当地人的水浒文化遗产之间的定位差异与观念互动。
在处理保护水浒文化与发展文化旅游空间的关系上,应该站在历史唯物主义和辨证唯物主义的立场上,尊重文化自身发展的内在规律,让优秀民族传统文化不断适应和改造不断发展着的社会潮流,增强自身不断发展的自我生存能力,从而健康自由地获得发展,彰显其文化属性和生命力。因此,应避免政府一肩挑的现象,不能把保护传统民族文化机械地绑架到当地经济发展的快车上,片面追求经济发展。
在水浒文化遗产空间与世界文化的关系上,由于外来文化的冲击,传统民族文化受到了西方强势文化的影响,愈来愈表现出趋同性,也就是说,人们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道德观念等日渐趋同,而其民族特征和民族文化则遭到弱化,这无疑在动摇着其民族的根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实则就是对这一危机的整体性反应,就是对民族文化多样性的保护,如何使传统民族文化屹立并长存于世界文化之林,世界文化又如何使各民族文化获得和谐共生、与时俱进的发展已成为一个世界性课题,有待人们进一步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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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谭淑娟)
Anthropological Reflections on the Cultural Heritage Space of Water Margin
LI Xu
(The Party School of Guizhou Committee of CPC, Guiyang Guizhou 550000, China)
The paper analyzes the cultural heritage application of Water Margin,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related tourism construction and the status quo of heritage protection and development in four Water Margin home-cities, shows the power of interest and space game interwoven in the reproduction process of Water Margin culture and makes anthropological reflections on some related phenomena in order to realize the creative trans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Water Margin cultural heritage and manifest its contemporary value.
heritage space of Water Margin culture; cultural heritage application; cultural tourism; cultural anthropology
1673-2103(2017)03-0001-06
2017-01-20 作者简介:李旭(1973-),女,山东郓城人,副教授,博士后,研究方向:人类学文化遗产,文化旅游和社会管理研究。
I207.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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