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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稍微停靠一会儿

2017-07-12猎猎清欢摄影JessieYu13模特谢治勋

课堂内外(高中版) 2017年6期
关键词:文家风铃海风

文/猎猎清欢 摄影/JessieYu13- 模特/谢治勋

让我稍微停靠一会儿

文/猎猎清欢 摄影/JessieYu13- 模特/谢治勋

少年不会成为英雄,少年只会默默老去,然后消失在岁月里。

A.

八月末,我辞去北京的工作,搭乘了第二天的火车,千里迢迢地赶去参加闺蜜的婚礼。列车载着我从北向南,一路颠簸。被隔绝在车窗外的炎热空气,像是这个季节对着人们张牙舞爪时,使出的最后一分力气。

到闺蜜家的时候已是黄昏,夕阳挂在白杨树枝头,小镇被余晖涂上一层淡黄色,显得格外迷人。吃完晚饭,我被安置在她家二楼的客房。夜里,长时间乘坐列车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让我久久不能入眠时,小镇的气温正一度一度降下来,窗外开始飘起小雨。之后我翻翻疲倦的身子,侧身睡去,却又被一场梦境拉到远方。

那晚我做了一个短浅却又无比真实的梦,梦里有甲板、海风、摇晃的渔船、曾仰慕的少年,以及年少的我。风卷着雨后的湿润空气从纱窗袭来时,我从梦中惊醒,望向窗外漆黑天壁的那一瞬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婚礼的前一天午后,我陪闺蜜和她的丈夫一起出去吃饭。那是个奔三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肚子稍稍隆起,人有几分木讷但也还算得上有趣。吃完晚饭,他知趣地一个人先回了家,而我则陪闺蜜去了她们镇上临近河流的堤坝上散步。

我们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傍晚还未散尽的火热气息带给人些许不适,我拿出纸巾擦汗,并打趣地对闺蜜说:“念书时整日沉迷言情小说的姑娘,如今却也要草草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生活可真是变幻莫测啊。”她转身对我笑,说:“连四季都有结束的时候,更何况人的每个阶段呢。”她说完这句,我们又都陷入沉默。远处的夕阳像聚集炎热空气的硕大火球,倒映在河流中央,场景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

之后,夕阳沿江一寸一寸落下,消失在地平面,远处天空的云朵开始变得绯红,映亮半座小城。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傍晚,我也和一个人一起在大坝边上看过日落。只是这些年过去,我的生活里和他有关的东西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一本老书。

B.

随父母搬去外地时,我刚念初二。

我们离开清城,行程紧急,收拾行李时,我匆匆忙忙拿了念小学时林文送我的一本语文课本装进箱子深处。在之后的许多年里,我随着父母东奔西走,又换过许多学校和住处,却始终带着那本旧书。那本书的扉页写着他的名字,蓝色中性笔的颜色后来因为受潮已褪去些许,但字迹仍然清秀无比,像是他年少的清澈容貌,被镌在记忆的老书里。

但是这些年过去,我和他再未谋面,早已记不清他的模样,只能偶尔凭借记忆逃回梦里,和他在年少时的清城里相遇。

在我出生的九个月前,父母从远处搬到了清城,所以我从出生就一直待在清城。而林文认识我,就是在我出生的时候。我听说妈妈产下我时,林文的妈妈正抱着当时只有一岁的他在现场,所以,我们应该算是从那个时候认识的。而我们的生活开始有交集,大概是在彼此都学会摸爬滚打之后。

清城的人常年以出海打渔为业,可父母从外地搬来,不懂这些营生,平日里只能给当地人做些散活维持生计。我家距林文家有三分钟的步程,所以那些年,父母会常去给林文家打些下手,帮忙晒收些各个季节的海产品或是陪同他们出海打渔。

童年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几乎都是住在林文家里,所以,那些年我和林文在饭桌上争吃抢喝是常事。

偶尔父母们一起出海,我们就被寄养在林文的爷爷家。那时,爷爷还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小杂货铺,卖些日常用品、小孩子爱吃的零食,以及夏日冰饮。每次住进爷爷家,我和林文都会统一战线,一致对外。我们每次都能很默契地调虎离山,偷拿爷爷店里的各种零食,偶尔酷暑难耐,我们也会一次拿上好多根冰棒,躲到港口边的木亭子里,一起吹着海风慢慢吃。

每次天气阴下来,我和林文就会跑到海滩上捡些漂亮的贝壳。他常常会捉些指甲盖大小的螃蟹放在我手心,在我看得入神时又捉一只巨大的海蟹放到我手里。我被吓得嚎啕大哭时,他就会捡起螃蟹,一个用力丢到远处的海滩,然后拍拍满是沙子的手,轻轻揩干净我脸上的泪。之后我低着头,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回去,中途却又会被他从兜里变出的彩色糖果逗得开怀大笑。

C.

我和林文童年的一大半时间,都被放养在清城以及清城漫长的海岸线里,我们常常在南边的清流港口看着渔船出海,再等待他们归来,也常在沿海堤坝的西边看夕阳沿着海平面落下。潮起潮落,春夏秋冬,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

父母们每次出海回来,都会领着我和林文去镇上的小型商场,为我们添置一套新衣。而每次我和林文穿上新衣,都会彼此站在镜子前臭显摆半天。我还记得那时看见穿新衣的林文,自己曾在心底发过一个小小的誓,一定要和眼前的这个少年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而如今回忆年少起誓的缘由,大概只是因为觉得穿新衣的林文,清秀的眉目间,突然多了几分书生气。

我开始上小学后,父母因为家中收支不平而时常争吵。念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们终于决定一起外出打工,而我,则被商量寄养在林文家。父母离开清城的那天晚上,我抱着被子哭了好久。

第二天我带着红红的眼眶去林文家,他满脸认真地问我:“你哭了吗?”我低着头不说话。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给我夹了很多菜,可我一口都没吃下。吃完午饭,他随意翻整了下院子里晒的海参,然后从库房推出单车载着我出了门。

那天他载着我,一路骑到清城北面的清沙港口,指着远方对我说:“每个来清城的人都是从这里来的,每个离开的人也都是从这里走的。”之后他又从兜里变出一个彩色糖果,扯开包装袋塞到我嘴里。

那天我和林文在清沙港口待了很久,旁边的候船厅人来人往。我看着这样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一下子度过了许多年。之后林文载着我回去,海风迎面而来,他骑着单车,平稳地穿行在从北往南的环海路。

六年级的暑假,我和林文第一次陪着他的父母出海。在海上航行一天之后,我开始晕船,坚持了不到一天,我又成功地感冒发烧。林文自从出海就一直帮着父母起网收鱼,我不想添乱,始终坚持着,可身体实在极度不适,一阵风浪袭来,我一个酿跄,还是晕倒在了甲板上。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内舱,林文正端着一碗药坐在我身边。见我醒了,他便叮嘱我:“以后身体不舒服要记得说,在船上脱水太严重会死掉的。”我小声地应和着,他伺候我把药喝下去,便又出去给父母帮忙了。

D.

那个暑假,我和林文在海上漂泊了近一个月。

海上的日子枯燥得让人绝望。那一个月里,我们整日面对的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货仓里发出刺鼻腥味的海产品。

每次夜晚到来时,我和林文就会一起躺在甲板上,看着漫天的星辰发呆。这大概是我们那个时候,所有的乐趣所在了。躺在甲板上时,偶尔我会侧过身去看他。那些不眠的夜里,我几乎都是和林文躺在甲板上,把星星挨个数过去。只是那时,我们还不懂星座,也不会揣测彼此的缘分和未来。

有次数星星的时候我问林文:“你说,以后我们会在哪里,会做些什么呢?”他想了想,然后对我说:“现在不就挺好的吗?以后太长了,我也不知道。”林文每次对我说完这样意味深长的话,都会拍拍我的头,加上一句:“听哥哥的话,不要乱问。”

尽管林文陪我一同走过的那段岁月里,都是扮演着哥哥的角色,但是我却至始至终,把他当做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少年。

我被寄养在他家的时候,他总是会细心照顾我,也耐心帮我解决我的一切难题,譬如送我一本我遗失的语文课本,以及帮我完成我永远不能按时写完的家庭作业。

作为回报,我用父母每次回来给我的零用钱买了个风铃送给他。风铃之后被他挂在二楼的阳台,每次海风过境,风铃就“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初二那年,父母从外地回来。那天,我骑着林文的单车,一路到清沙港口去接他们。沿着环海路回去时,他们开始跟我商量迁居的事。之后我哭着闹着告诉他们,我不想离开清城,可在一周后还是被迫答应离开这里。

离开清城的那天,林文到清沙港口来送我,之后几声汽笛响起,港口以及港口外的他,都随着轮船远去,一同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

在离开清城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试图联系林文,可始终得不到回音。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和林文当初在甲板上聊到的以后吧。像是每个姑娘的生命中都会出现那样重要的一个少年,那时期待他会成为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来娶自己。可告别不成熟,渐渐长大后才发现,少年不会成为英雄,少年只会默默老去,然后消失在岁月里。

参加完闺蜜的婚礼,她劝我回一趟清城。犹豫再三后,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一个人返回了北方。

在站台上候车的那个夜晚,夜空的星辰格外明亮。后来,我在一路颠簸的火车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成年的我和林文一起躺在甲板上,对着辽阔的大海,以及漫天的星辰聊些琐碎往事。风铃挂在船舱一角,海风卷着浪袭来,风铃“叮铃叮铃”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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